西辰神情难掩震惊之色：“什么！孩子在十天前被马衡给杀了？”
“嗯。”梁小青语气悲戚：“十天前，是我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日子……”
得知自己怀孕后，梁小青迫不及待的从医馆回到家中，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衡。
她以为马衡的父母在一年前双双身亡，马衡在得知自己将重新获得一个亲人时，应当会十分高兴。
可马衡的反应却让她心寒。
马衡得知她怀孕后，没有显露出任何高兴的模样，也没有询问她和孩子的情况，而是一个劲的问她要钱。
“你别再絮絮叨叨了，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好说的，赶紧给我钱，我要两千两！”
梁小青心中失落，不过因着从小以夫为天的教导，她习惯性的放下了怀孕之事，问马衡。
“相公，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我这里最多只有两百两的银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马衡毫不顾忌她的感受，直接道：“芸娘可比你厉害多了，她在外面给我找了个大买卖，需要五千两作为本金，只要这五千两投进去，我以后就再也不用为缺钱都发愁了。”
他还过分的命令梁小青：“钱不够你就把你的嫁妆卖了，我记得你娘家不是给你挺多嫁妆，卖了肯定能够！”
梁小青抿抿唇，并未答应：“相公，我的嫁妆我想以后留给我们的女儿，而且我觉得芸娘不像是好人，她的话信不得。”
马衡长期寻花问柳，还固执的要将芸娘接回府，要说梁小青不讨厌芸娘，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会这样劝告马衡，也的确是为了马衡好。
她曾听人讲过，芸娘不是个善茬，好几个经常光顾芸娘的嫖客都栽了大跟头，亏钱的亏钱，丢命的丢命。
她劝告马衡，是不想马衡步他们的后尘。
可马衡听了她的劝告后，却压根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二话不说，直接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一边打还一边骂：“你竟然敢污蔑说芸娘不是好人，我看你分明是嫉妒芸娘的能耐，怕我赚了钱之后就一脚将你给踹了。”
“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妒妇，为了这点小家子气的想法，竟敢阻挡我的发财路，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厉害！”
“你不给钱我就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臭女人！”
伴随着马衡的谩骂，一个接一个拳头，一脚接一脚的踢踹全部落在梁小青的身上。
如马衡口中所说，他是真的下了死手，恨不得打死梁小青。
梁小青怀孕才不到两月，胎尚且没坐稳，如何经得住马衡如此狠毒的打骂。
于是在打骂中，梁小青流产了。
流产后，马衡也没有对梁小青表达出丝毫歉意，反而是将一切罪责都怪到了梁小青的头上。
“谁让你小肚鸡肠的不给我钱，现在我们的孩子没了，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他还变本加厉的催促梁小青给钱：“你赶紧把钱给我，否则我以后天天这样打你，不止打掉你的这个孩子，你以后所有的孩子我都不会给你留下！”
梁小青对马衡的杀意，就是在这一句句的威胁之中产生的。
“我从一出生，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教导我，身为一个女人，我要乖顺，我要听话，我要以夫为天。”
“我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胆子又小，所以以前无论马衡是打我、骂我，还是出去寻花问柳，我都谨记着他们的教导，听马衡的话，随马衡打骂。”
“不过我有些时候也会忍不住怀疑，难道女人就必须忍受？难道我就必须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长辈们得知了我的想法，他们很生气，告诉我女人就是这样的，让我不要不安分，还劝我说只要能熬到生个儿子，日子就能好起来。”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他们也都是过来人，我坚信他们不会害我，我坚信只要我为马衡生个儿子，我的日子就能好起来，但是……”
梁小青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直到我失去孩子的那一天，我才发现他们全都是在放屁！”
梁小青的神情变得癫狂，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什么乖顺，什么听话，什么以夫为天生儿子，都是些屁话！他们全都在骗我！乖顺跟听话根本不能让我的日子好起来，那只是凭白在受苦而已！”
“我没有主见，我胆小，我懦弱，我会受那些苦说起来也是我活该，只是我的孩子……”
梁小青的神情又徒然变得灰暗：“我的孩子才两个月不到，连男女都还未可知，他还猫的小，他什么错都没有犯，他不应该跟着我一起承受马衡的苦，是我害了我的孩子。”
“所以为了弥补我的孩子，也是为了让我彻底摆脱那种炼狱般的生活，我决定杀了马衡。”
“他生得太壮，我怕无法一次得手，当然了，也是为了让他在最高兴的时候跌落地狱，我装作一切如常，将我的嫁妆变卖把银钱给他，好让他对我放下戒心，然后我再假意讨好他，让他喝下带有迷药的汤药，最后将他的头给剁了下来。”
讲述完一切，梁小青重新看向西辰：“无论恩人你前天在不在，我都会杀了马衡，我去找你只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毕竟像恩人你这么好的人，在这个世上真的太少见了，不过恩人你现在应该很讨厌我吧。”
梁小青自嘲一笑：“得知我竟然是个连丈夫都杀害的歹毒女人，你一定很后悔当初想要救我吧。”
西辰不知道为什么梁小青的经历与始界所说的完全不同，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产生了什么错乱，但他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绝不后悔想要救梁小青，也绝不讨厌梁小青。
西辰看着梁小青，认真道：“我并不讨厌你，也不后悔想救你，相反我很钦佩你，钦佩你敢于反抗世俗的不公。”
虽然反抗的方式过于偏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但是对于一个在封建环境下成长的女性，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行为了。
就连一旁的白泷，也少见的没有对人类展示出偏见，赞同了一句。
“嗯，你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但梁小青却并不相信他们的话，惨淡道：“荆州内所有的人，不论是男女老少，他们都讨厌我，他们骂我是个毒妇，是个烂女人，像我这种被万人唾弃的烂女人有什么好值得钦佩的，恩公，你们不用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来安慰我。”
西辰：“这并不是安慰，我们是真……”
“梁小青的行刑时间到了。”
不等西辰说完，刚才那位收了钱的狱卒就跑了进来，火急火燎的将他们拉到一边。
随即几个更高等阶的狱卒就将梁小青从监牢中拉了起来，向外带去。
梁小青也不反抗，只是扭头笑着给西辰留下一句话：“恩人，谢谢你给我的药，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比我爸妈还好。”
西辰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只是假象，但还是不受控制的为梁小青悲惨的人生而感到难过。
“咚咚——”
西辰听见他的肚子传来两声细微的响动，他低头一看，发现他的肚子正上下左右的晃个不停。
小龙崽略带奶气的声音从肚子的位置传来：“爹爹，这个漂亮姐姐好可怜呀，我们去救救她吧！”
第85章
西辰最终答应了小龙崽去救梁小青的要求。
他会答应, 一方面是跟小龙崽一样，觉得梁小青的遭遇太过可怜。
另一方面则还是出自对消解怨气的考量。
始界当初告诉他们，梁小青是因为马衡被人杀害才会充满怨气的殉情而去。
可现在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却是梁小青自己手刃了马衡, 很明显,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 梁小青的怨气不可能是为马衡而生。
由此, 西辰的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怀疑梁小青的怨气其实是为自己而生的。
长期被家暴, 还经受了流产, 哪怕虽然她后来手刃马衡，为自己与孩子报了仇，可她最终还是因为杀害马衡而死。
有此经历，西辰觉得梁小青会生出怨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西辰不敢肯定以上的猜测一定是对的, 但他还是想去试试，他想试试看阻止梁小青的死能不能消解怨气。
白泷与西辰有同样的想法, 于是在梁小青被带出监牢后，西辰与白泷也一同出了监牢, 跟在梁小青的身后。
他们的跟随并未引起梁小青与狱卒的注意, 因为除了他们之外, 梁小青的周围还围绕着不少荆州城内的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听闻了梁小青即将被行刑的消息, 来看戏的。
如梁小青所说的，荆州城内无论是男女老少，皆是厌恶她到了极点。
他们跟在梁小青的囚车附近，不断对梁小青发出唾弃的辱骂。
“你这个杀害自己相公的毒妇, 活该你被判死刑！”
“听说梁小青杀了丈夫还拒不认错, 我就从未见过像他这么歹毒的女人。”
“不知悔改的疯女人, 烂女人，你迟早烂XX，你赶紧死吧！”
“知县老爷真英明，像你这种毒妇就是该被沉塘浸猪笼的！”
他们还梁小青扔出各种垃圾，譬如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
梁小青被砸了一身的脏东西，形容狼狈，身上也变得臭兮兮的。
不过哪怕如此，梁小青还是如同他们刚进监牢中所看到的那样，双目呆滞，没有任何反应。
她既不觉得屈辱，也没有表现出愤怒，看起来很淡定。
不过再淡定也改变不了她即将被处死的结果。
荆州城内的知县给梁小青的判决是水刑，一刻钟不到，梁小青就被带到了一片池塘前。
池塘靠近岸边的位置没有任何杂物，很明显是被提前打理过的，池塘旁则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大铁笼。
大铁笼的前方坐着几个侍卫与荆州知县。
知县一声令下：“将杀夫毒妇梁小青立即沉塘！”
狱卒立即将梁小青从囚车上拉下来，想要将她关入铁笼之中。
西辰觉得这是最佳的救援时机，他与白泷对视一眼，正想动手，却突然听见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
“大人，请您再等等！”
西辰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与梁小青长得极为相似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泪眼婆娑，不断的哀求知县：“大人，求您再等等，我还有话想要对我的女儿说。”
中年妇人旁边有个与她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男人没哭，却也愁眉苦脸，一同哀求：“求您就再让我们与我们这不孝女说最后两句话吧。”
知县皱着眉头，似乎是不愿同意，但待他旁边的侍从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又悄悄给他塞了一张银票，他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行吧，再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你们赶紧说！”
中年男女，也就是梁小青的父母听了这话，赶忙急匆匆的走到梁小青面前。
西辰看他们这么着急，以为他们是想要救梁小青，或者有什么话想跟梁小青交代，便暂时止住了动作。
可他没想到梁小青父母之后所做的事情却让他大跌眼镜。
梁小青的父母一到梁小青的面前，便立即催促她：“你快给荆州城的百姓认错，你说你错了，然后再说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想做，求他们不要连累你的母家。”
母家，那不就是梁小青父母的家？
他们在梁小青死前找到梁小青，竟只是为了不让梁小青的死连累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