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傅沉延像是接受到了他的信号,“我不会再填资金的。”
“摆明了不适应市场,盈利困难。不如整条线砍掉,断尾求生。”
钟谨文皱眉:“他们家费心费力经营那么多年,够呛吧。”
傅沉延淡道:“舍不得也要分情况。精力是有限的,罗家就算死扛着不放手,结果照样是分崩离析,不如及时止损。”
“无利可图的买卖,没人会陪他做的。”
裴柠靠在枕头上,听着两人谈话。
相处得越久,越发现傅沉延其实没那么复杂,因为他一贯都是这个态度。
在最短时间想出效益最高的可行办法,然后把精力重点放在扫清障碍上。
一直预想的只能是假设,真正执行起来才会看到进度。
就是配上他那张脸,很多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
有人敲门走了进来,是管家。
“送罗先生的人打来电话,腰部扭伤,多处软组织挫伤,总体没有大碍,但需要住院观察三日。”
钟谨文嗤道:“便宜他了。”
管家顿了下:“他一直在喊叫,似乎是觉得傅先生要害他。”
“要不要脸了这人。”钟谨文都要气笑了,“到底是谁要害谁?”
裴柠也拧起眉,问:“检测结果什么时候送来?”
钟谨文脱口而出:“什么检测?”
温向年提醒他:“缰绳,你们说送去检测了。”
“送哪去啊?那绳子在后院放着呢。”
钟谨文像是刚反应过来,愣愣地眨了下眼睛,看了下傅沉延,又转回头,道:“不是,你们真信了?”
裴柠瞪大眼睛:“没送去?”
傅沉延“嗯”了声:“没送去。”
裴柠:“你们演的?”
傅沉延:“嗯。”
裴柠:“那,万一他…?”
傅沉延:“别乱动。”
裴柠一阵眩晕,乖乖靠回枕头上,神色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仔细回想一下,傅沉延先是马上追自己,之后又赶着回来和罗向辉对峙,关于绳子和棕马怎么处理,似乎确实没有和钟谨文商量过。
“那匹马一周前才运到,本身就是个不确定因素。拿它闹事多半也是临时起意。”傅沉延解释道,“这种情况不会思虑周全,一诈就出来的几率很大。”
“伤的是你俩最好,不是也没关系,反正这是我的场子,出了事我就脱不了干系。”钟谨文冷笑,“想得还挺美。”
“是他俩的概率很大。”孟百川道,“裴柠的马术服是红色。”
马很容易受惊,巨大的声响、突然出现的物体,甚至鲜艳的颜色,都可能引发意外,更别提一匹还没有完全驯服、躁动不安的马。
裴柠已经换掉了那件衣服,此刻回想起来,抿了下唇。
“绳子不送去检验吗?”
钟谨文无所谓:“他都承认了,还验什么?”
孟百川靠着置物架,漫不经心:“今天来得人不少,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已经丢了脸面,谁知道丧家之犬会做出什么?”
钟谨文:“那我现在让他们送去?”
裴柠忽然想起什么:“钟总,我看到准备室门口有个监控,不如调一下看看?”
钟谨文摸摸脑袋:“可以是可以,但我记得那个是对着准备室的。”
裴柠刚要说什么,傅沉延忽然开口,意味不明地问:“你真的要看?”
裴柠:“万一拍到了呢,还能多个证据。”
傅沉延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道:“那就看吧。”
几人进了别墅的安保室,可见钟谨文对这边真的没上过心,准备室门口那只监控的范围很广,最上方刚好能看到马场入口的一部分,而且很清晰。
保安解释道:“之前的是看不到,后来换掉了。”
钟谨文皱眉:“什么时候换的?”
保安犹豫着往温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前一阵子,钟总带这位先生来,后来没两天就换了。”
钟谨文僵了一下,今日第一次正面对上温向年的视线:“我爸还带你来过这儿?”
温向年似乎早有预料,道:“邀我喝茶。”
钟谨文别过头,轻嗤一声。
“再往前一点,就从人聚过来的地方开始。”裴柠及时出声,打断了二人间暗流涌动。
因为角度问题,系缰绳的位置刚好就是录像的边缘。
钟谨文随手将绳子系上以后,便离开了镜头内,只能从人说话的方向和音量判断他在旁边。后来他似乎走远了些,没注意到罗向辉靠近的小动作。
罗向辉先观察了一会棕马的状态,见它一直有些躁动不安,才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些。
“停。”裴柠忽然道。
保安按下了暂停键。
裴柠愣愣盯着屏幕。
棕马摇头晃脑的,将绳子扯远了些。罗向辉整个人只露出下半身,能看出他背部紧贴着护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令裴柠惊讶并不是他。
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看向罗向辉所在位置的人至少有三个,其中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目睹了全过程。
不过下一帧当中,他们没有人制止,其中一个默默躲到了旁边,看到全程的那个,甚至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扫了眼眼傅沉延的方向。
“卧槽!这他妈…”钟谨文也紧紧盯着这三人,他直接上前,将视频快进到了孟百川询问的那一幕。
这几人又不约而同的,在人群中保持着缄默。
孟百川喃喃道:“难怪他不怕人。”
连一向稳重的温向年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裴柠眼底满是诧异:“怎么会?”
与他们相比,傅沉延算是最淡定的那个了。
“很正常。”
钟谨文骂了一声,腾地站起来就要走。
温向年:“你干什么?”
“老子把他们揪出来问问!”钟谨文恨恨道。
“你准备怎么质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揭发罗向辉?那我替他们答,因为没必要得罪罗家。”温向年就站在原地,他声音并不大,依旧喝止住了钟谨文。
“他说的对。”孟百川说,“视频看不到另外一边,就算怼到他们面前,只要不想承认,能搪塞过去的说法很多。”
“就算他们承认了,然后呢?”温向年叹了口气:“现在伤势最重的人是罗向辉。”
这两人共同作用下,钟谨文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但依旧忿忿盯着录像。
裴柠小心翼翼看了眼傅沉延。
后者一脸平静,裴柠甚至觉得,他好像有点无聊。
果然,傅沉延只是问:“都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钟谨文难得露出有些讪讪的表情,他走了过去,似乎想拍一下傅沉延的肩膀:“傅哥…”
傅沉延避开他的接触:“还不出去?”
马赛后有一场晚宴,虽然中途被罗向辉搅了一下,但只能算一场小事故,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他本人,原计划依旧能正常进行,其他宾客也已经回到了别墅里。
温向年看出傅沉延的意思,率先离开了监控室,孟百川走上前,用胳膊肘朝钟谨文的脖子一勾,不由分说的也将他带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裴柠和傅沉延。
“抱歉。”裴柠道。
傅沉延:“跟我道什么歉?”
裴柠张了张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傅沉延大概率不愿意看见这一幕,尤其是在以他马首是瞻的朋友面前。
他想来想去,最终道:“如果不是我要来…”
“来也没错。”傅沉延打断他。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段,傅沉延出现在了边缘,罗向辉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
罗向辉特意将入口处放大,在监控的回放中,每个人的表情都被清晰的记录下来。
担忧的、紧张的、不屑的、冷眼旁观的…许多张面孔的表情聚集在一起,格外耐人寻味。
毫无疑问,傅沉延是这些人之中最受关注的那个。
但他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关注,定然不会全部来自正面的情绪。
“你可能有一点误解。”傅沉延道,“今天的一些人,或者说很多人,向来不欢迎我。”
“我们大多数人早就通过社交场合认识,至少看着眼熟。不止赛马、冰球、射击,或者别的什么,只要有我在,他们永远没有发挥的余地,何况盛华在生意场上本就压他们一头。”
傅沉延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下:“从小就是。”
他抱着双臂,上半身很随意地靠在椅子背面,像是在解释一件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
裴柠沉默了一瞬。
很傅沉延的发言,也很傅沉延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