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秋逸又小声的朝他喊了一句,眼神哀求忧郁,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口,“求你了,你先答应叔叔好吗?我发誓我不会用这个承诺逼迫你的。”
说完,对方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悲伤和失落。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在一块。”
明晃晃的失落感犹如化作实质一般压迫在他的肩头,林行时看着对方低颤的眼睫,漂亮又卷翘的长睫宛如一个个坚守骑士,守着王子公主最真实的情绪碎片。
舒秋逸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公司,学校来回跑,人也确实憔悴了不少,头发也稍长了些,漂亮精致的眉眼中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感,连眼尾那颗泪痣都仿佛失了几分颜色。
林行时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尽管他心里有怨,可就像李云舒说的那样,除那件事,林兆申根本没有哪里对不起他,他虽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可再怎么样生养之恩不能忘。
可也不应该就此牺牲掉他现在的幸福,宋幸川无辜的,他只是喜欢自己,不应该因为自己受到那么多可笑的牵连和中伤。
林行时反手握着林兆申的手,嗓音有几分沙哑,喊了句,“爸。”
“我知道你想要我幸福,可我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你说的对,他的确是对我不错,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在你们眼里的宋幸川跟在我面前的宋幸川是不一样的,看着冷漠不近人情,但每年都会给慈善机构捐出一大笔钱,连小区门口的流浪猫都会在上班之前偷摸着喂几口猫粮,虽然有的时候确实小心眼爱吃醋,但宁愿自己气得睡不着觉也舍不得对我发脾气,而且……”
林行时嘴角不由的轻轻上扬,眼神若有若无的看向宋幸川的方向,看着他因为舒秋逸离自己太近又开始挑眉瞪眼,眼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而且,我觉得他的小脾气也挺可爱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就很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两父子说通了心结后,紧张尴尬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了几分,唯独舒秋逸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视线若有若无的瞟向宋幸川的方向,垂放在下面的手松开又捏紧,指节都攥的发白才不甘心的松开,眼神阴郁又压抑,隐沉沉的看着这幅场景,不带分毫刚刚的悲伤,仿佛眸子深处是一片极致的黑,任何事情都掀不起半分情绪波澜。
──
林兆申闭眼的时候很安详,李云舒亲手帮他拔的管,人一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病房里响了起来。
也许李云舒是真心喜欢这个男人,也许因为人已经老了,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干劲十足。
林兆申走前,她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己的所有情绪,林兆申一走,她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走廊里,让闻着伤心,见着流泪。
凄惨又尖锐的哭喊声让所有人的心情都瞬间跌落低谷,林行时心里酸涨的发疼,深吸上一口气,都觉得整个胸腔都在抗议,发出不满的疼痛。
宋幸川走了过来,胸膛轻轻抵住他细颤的肩膀,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抚道的摸了摸微凉的掌心,说道:“别怕,我在。”
舒秋逸静静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云舒的歇斯底里,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相依相靠,看着病床上已经咽气的人,脸上淡漠的像是一个局外人,甚至说,面对这种场景,在这个情感泛滥的年纪人里,他冷漠的也不像个正常人。
林兆申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家里那群七大姑八大姨的耳朵里,人活着的时候没进过几次病房,人死了病房里倒是塞满了可笑的鲜花果篮。
为的也不是人,而是那些可怜的股份。
林兆申一死,李云舒是个妇道人家,舒秋逸再怎么样也是个外人,而唯一的儿子也和家里闹僵,尽管林家远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想分一杯羹。
晚上的病房里挤满了人,嘈杂的声音硬生生把病房的清冷挤去了几分。
林行时一进门,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奇、打趣、不屑、鄙夷一些叫得上来的情绪和叫不上名字的情绪通通落在他的身上,心里顿时有些发颤。
“没事,跟着我。”宋幸川突然挤到他身边,旁若无人的牵着他的手,目光沉稳又淡定的回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宋幸川一出来,基本上替他接受了一半的火力,林行时性子腼腆,常年没有接触这些吃人的亲戚,心里顿时发怵,宋幸川的出现无异于给了他最大的鼓励和坚实的后盾。
他是林家的孩子,是林兆申血缘上唯一的孩子,他有责任撑起这个场合,有责任替他爸守着林家的产业。
好在林兆申早早的看清了这群亲戚的面目,一早就让律师拟定了遗产分配。
律师一读完遗嘱,整个林氏的产业,林行时这个五年没回家的儿子就分到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公司里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周围的一遭亲戚都傻了眼,不仅仅是因为林兆申的堤防,更是因为林兆申对林行时的爱护。
明面上最宠爱的孩子,装模作样的把公司给他打理,让人丢下心防,以为公司已经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却只拿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看来还是血缘才靠得住。
众人唏嘘不已,甚至在遗产宣告结束后,连病房都没有出就已经有些心急的亲戚从舒秋逸身边挪到了林行时身边,一脸谄媚巴结。
“四叔叔早就看出来了,我们行时打小就聪明懂事,现在你爸既然把公司交到你手上,你又和宋总结亲,我们和宋家也算得上自家人了,你工作忙,以后你表弟出来了,就让他来公司帮帮你…”
身边的一个妆容浓艳,大冬天还穿着间高叉旗袍的女人冷哼一声,锐利的眉眼一压,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老四,你吃像不要太难看了,求人还高高在上的呢?还帮忙,我看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在公安局长椅上睡大觉也不一定呢。”
“朱灵灵,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着说话,把我三哥克死了,我大哥还尸骨未寒,你还在这咒我儿子!”
“你儿子还需要咒啊,现在网上谁不知道他因为欺负人被学校开除的事情啊,我说在他公安局还算轻的,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在外面呢…”
“我、我跟你没完!”
女人口齿伶俐,说话又尖酸刻薄,没几句的功夫,病房里就闹轰轰的一片,吵得人脑袋隐隐发疼。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片混乱,林行时才稍微得了些空闲,留下一房间闹哄哄的亲戚,转身一个人往门口走去。
初春的夜晚也黑的格外早,太阳才刚落下没多久,天边就缀满了点点璀璨星辰,窗外的一轮皎月斜斜的挂在枝头,散出莹白又清冷的月光,只不过这抹夜色黑的太过沉重,让人看了都觉得呼吸沉闷。
林行时重重的的吸了口气,脑子嗡嗡作响,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早上还在和宋幸川在雪山上看朝气蓬勃的红色太阳,中午就赶到了医院见..父亲的最后一面,晚上又被一通遗嘱弄成了林氏最大的股东,一天里面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林行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户外面的星空,脖子酸涩也强撑着看着,仿佛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逃避掉里面让人心烦的现实。
他爸还是不够了解他,希望自己幸福,就给自己股份,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却可有可无,又或者说是厌恶。
五年前就是了,舒秋逸接手是最好的结果,可他爸还是用固执的思维限定了幸福的含义。
难道有一个烂摊子,有一堆吸血不讲理的亲戚真的幸福吗?
他没有大志向,没有大野心,也不想成为众人依靠的主心骨,他甚至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甚至自私的希望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可以更恶劣一些,那样自己就能离他们更远,离自己想过的生活近些。
病房里的吵闹还在继续,尖锐的吵架声,花瓶摔碎的刺耳声,让人心慌的哭闹声此起彼伏,林行时烦躁的挠了挠头,从包里掏出一根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烟。
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盒里掏出一根香烟,学着班上那些学生的模样,不熟练的把烟咬在嘴里,还没点燃,烟嘴里一股陌生的尼古丁味直窜入口腔,让他下意识的皱眉。
刚想点燃,烟却被一只漂亮到不像话的手从面前夺走,林行时不满的望去,跟一双盛满了调侃打趣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紧接着一道慵懒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不紧不慢的响起。
“好啊,还学会背着你小叔叔抽烟了。”
第41章 小叔叔
“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着面前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林行时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乍一看,林行时的面容和对方有几分相似,可仔细一看,却眉眼处却大有不同。
林行时眉色浅浅,眉眼之间自带着几分温婉朦胧的温吞,而面前的男人五官虽然有几分相似,可脸上流露出的多情风流却让人只觉得大胆又张扬,多情的桃花眼一压,天生自带了几分轻佻的随意,可仔细一看,身上这股轻佻劲却像是浮于水面上的雕花,除却表面的柔媚散漫,那下面的英气才愈发让人畏惧。
林兆云轻轻一笑,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并不急着回答林行时的问题,反而把对方嘴里的烟重新咬回自己嘴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动打火机,紧接着,袅袅烟雾骤然升起,猩红的火光在窗前敏感若隐若现。
对方眉眼一压,餍足的深吸一口气,眉眼微挑,神色慵懒的呼出一个奶白的烟圈。
“小叔叔,你刚刚还叫我不要抽烟,你自己又在小辈面前做坏榜样。”林行时轻轻拧眉,抬手轻轻捂住口鼻,言语中颇有些无奈。
林兆云勾了勾唇,这才不紧不慢的掐灭烟头,站正身子,拍了拍身上粘染上的烟味,举手投降道:“行行行,刚当上公司总裁,就知道教训叔叔了。”
“林兆云!”
听出了对方是真的生气了,男人这才开始收敛起来,张了张手,收起脸上的调侃玩笑,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回来,不给我个拥抱?”
林兆云虽然辈分比他大上一辈,可年纪并不比他大几岁,他爸是家里的长子,而林兆云是家里的幺儿,从小就得了一家子的宠爱。
只可惜,家里老一代思想顽固,尽管男男可通婚,但老一辈总觉得不像话,更接受不了家里的小儿子有这种毛病。
林兆云虽然长得柔媚多情,可性格却意外的固执,在高中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后,十分坦诚的和家里出柜了,父母一气之下把他关在房间里,威逼利诱、软磨硬泡都没能让他改掉口风。
最后,两边闹得很僵,林老爷子甚至放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而年轻气盛的林兆云也很有骨气的背个包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家里,后面几年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家里。
直到林老爷子去世,他才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中,带着迟来的荣耀和足以让所有人骄傲的事业。
林老爷去世的那晚,场景不比现在好,吵吵闹闹的灵堂里,闻不见半点悲伤的气息。
到了半夜,人群散去,灵堂才有了一丝安静的诡异,困得睁不开眼的林行时起夜上厕所,听到了灵堂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当场就把他给吓哭了。
壮着胆子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这个久未归家的小叔叔在哭,林行时当时还在上初中,林兆云年纪也不大,俩叔侄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狼狈又诡异的场合下发生了。
两人眼里都蓄满了泪水,哭得满脸泪痕,一个在里面哭,另一个在外面被吓哭。
懂事的林行时虽然被吓哭,可看到小叔叔哭,还是强忍着困意和恐惧小心翼翼的安慰叔叔。
可当年的林行时太过年轻,到后面才知道当时林兆云哭,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在灵堂里烧纸钱烧太多,被烟熏到了眼睛,泪眼这才止不住的往下流。
虽然对方是长辈,可大多数相处的时候,林行时的性格却总比这个不正经的小叔叔也要靠谱的多。
一听到林行时连名带姓的喊人,林兆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站直身子,板着脸哀怨道:“干嘛干嘛干嘛,别老在外面叫我名字,好歹我是叔叔,这被人听到,那个板着死人脸的臭小鬼又不待…”
“行时。”
原本在病房里被一堆亲戚围的水泄不通的宋幸川终于手忙脚乱的摆脱人群抽离出来,可刚顺着走廊找到人,就被身边有几分和老婆相似的陌生人给吸引住了视线。
宋幸川好奇的看了一眼林兆云,正疑惑着,天生耐不住性子的林兆云又起了歪心思,故意朝对方魅惑的眨了眨眼,笑得一脸风情,语气轻柔旖旎,手也不自觉的搭上对方的肩膀,笑意浅浅的说道:“就光找行时一个人嘛?我和他长得挺像的,不如加我一个?看你这样,没体验过在下面的滋味吧,晚上带我一个,包准你舒……”
“林兆云,你又在乱搞什么!”林行时阴沉着一张脸,冷不丁的走上前把那只刺眼的手从宋幸川肩膀上拿下来,看着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脸色差到不行。
林兆云见他护犊子的模样,无奈的耸了耸肩,大气的摆摆手,“行吧,既让你这么喜欢他,那这次就让你了吧,下次我再…”
“没有下次。”
“那下下次?”
“不行,想都不要想。他是我的,小叔叔,你别打他注意。”
林兆云这才反应过来,眉眼一睁,打量般的看向宋幸川所在的方向。
盯了好一会,林行时先忍不住的动了动身子,把宋幸川的方向掩了掩,挡住林兆云打量他的目光。
尽管知道林兆云不可能对宋幸川做什么,可对方的眼神太有侵略性,直勾勾的眼神仿佛能透过那层衣料打量着里面赤裸裸的身体。
这个动作取悦到了宋幸川,后者几乎使劲全力才忍住没笑出声,眉飞色舞的回瞪着面前的陌生男人。
眼神实在好懂,仿佛高傲自满的像是一只哈士奇,兴高采烈的摇着尾巴,冲着主人牵着的另一只狗狗炫耀。
好像在说,看啊,行时果然最爱我,小叔叔也比不过老公,我~最~重~要~辣~哼~
林兆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捂着肚子,浑身颤抖。
“哈哈行、行时,你、你老公…真有意思啊。”
林行时有些无奈的扶住面前笑趴的人,看了一眼周围静谧的环境,小声提醒道:“小叔叔,这是医院….”
对面的人依旧笑的直不起腰,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不、不是我…”
林行时无奈的扶了扶额,闻声往后转头望去,对上对方纯真无邪的眼神。
“老婆我没有,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啊。”宋幸川纯良无辜的摇了摇头,“他笑话我有意思。”
无辜之余还夹杂着一丝被人取笑的委屈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