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感谢了!”奥尔笑得十分的开心,他将叉子扔进盘子,举着只喝了一口的红酒对达利安敬了一下,以示告别。
一群挤成一团的悍匪,瑟瑟发抖地目送他远去,就像是刚刚面对老鹰威胁的小鸡仔。
大厅的门在奥尔背后关上,奥尔走到一个确定不会让大厅里的强盗看见的角落,瞬间吐了。
即使他知道自己吃的是牛肉,但是当时的那种氛围……
吐无可吐,奥尔苦笑着抹着嘴站起来:如果在蓝星,刚才他的演技够一个小金人了吧?
其实还有别的方法的——睡觉加噪音干扰法。但这需要时间,奥尔不确定这些强盗能坚持多久,而卡尔沃特已经逃了,假如不能尽快得到有用的线索,那除非他再次犯案,且再次落在奥尔手里,否则至少奥尔就无法捉到他了,只能寄希望于其他警察。
至于其他警察……
以奥尔目前所认识的警察们,他们也是有优点的。
将近两个小时后,凌晨时,达利安的审问结束了。
他并不是在大厅里进行的集体审问,当然也没那么多人手挨个单独审问,而是依然保持刚才的小组,将强盗们分开审问,再将证词集中到一起,分析其中的异同。
他们当中的臭屁王杰克,是卡尔沃特最早的同伙,他们俩是在从殖民地回来的船上认识的,杰克是个水手,以欺辱下等舱的平民为乐,他撞见了卡尔沃特,被对方邀请入伙。
“那家伙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为了生活,是苦命人。他干这些更多的是为了享乐,因为他有钱,有很多的钱。他说天使药的买卖不是他的,我们就是当个最后送货的马车夫,赚点路费,呸!胡说。但无论是来送货的,还是来接货的,他们都对卡尔沃特很恭敬。
去年内讧时突然蹦出来的那群人,就是从索德曼过来的,否则卡尔沃特早就被打成筛子了!呸!他赚大头,我们只能吃一点残渣。现在那个狗娘养的还跑了!”
可关于走私天使药的出货人和接货人,不止杰克,所有强盗都仅仅是“见过”,但更具体的流程,只有卡尔沃特一个人负责,那两方人马也只认卡尔沃特。曾经有人意图用金钱利诱那两方人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跟其他意图挑衅卡尔沃特权威的人一样,他们消失了。
这表示,没有了这群强盗,卡尔沃特也还有另外两支人马,一支在索德曼范围之外,另外一支在索德曼城里,这两支人马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这些强盗只是用来干“把天使药运进城”最危险的这段路的,别看已经合作了八年,但对于卡尔沃特来说,这群强盗依然都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
卡尔沃特是否劫持女性,那些强盗们也不确定。在黑雀镇,他们虽然进入过卡尔沃特的住所,但仅止于一楼。他二楼的房间终年拉着厚厚的窗帘,有人好奇上过二楼,倒是没失踪,但被卡尔沃特当场击毙。那房子还有地下室,同样不允许他们窥探。
至于这次他们为什么来……
是为了绑架并劫持菲利男爵,向他敲诈一笔赎金。
这个情况让奥尔懵了:“近三十人绑架一位男爵?他们能有多少赎金?一个人400金徽?”
奥尔猜测,菲利男爵的家产总价应该在五到六万金徽左右。但那是包括房产、土地、债券等等加起来的总和,只说金徽,一个人能短时间拿出来一万左右就已经是富有了。
菲利男爵这个阶层,朝多的猜,应该也不会高于一万五。拆分到三十个人身上,其实就没有多少了,更不用说卡尔沃特这个首领一定还会拿大头,那一个人可能只有一二百,这笔钱对于勤勤恳恳生活的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大钱。可对这些挥霍惯了的强盗来说,这点钱最多够他们挥霍一两年的。
难道因为卡尔沃特带他们送货,每次给的钱真的太少了?
但是,为了这些钱,他们引来的动静,到时候可不只是菲利男爵和他的家族要和这些强盗们不死不休了,这是彻底招惹了整个诺顿帝国的贵族阶层。
——杀一两个贵族,可以被理解为是偶发事件,但绑架贵族勒索,只要一个人成功,就是给其它更多的强盗做了榜样,诺顿帝国的贵族们很清楚。所以在帝国历史上,干这种事的平民强盗,必定要被赶尽杀绝。
作为强盗,他们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这个禁忌他们绝对知道。这些多年的悍匪都该知道,什么叫有命赚没命花。
“不,那位卡尔沃特告诉他们,这位男爵,至少有四十万金徽的身家,他是南大陆公司的股东之一,假如能够敲诈到南大陆公司,甚至百万金徽也能弄到。”
奥尔:“他们是傻子吧?”
“他们只是强盗。”达利安摇头。
敲诈百万金徽?现在可没有纸币,一枚金徽35克左右,一百万金币那是35吨的黄金,他们就算敲诈到了,但是怎么运走?换成代金券?代金券可都是各大银行派发的,每一张都有编号,况且哪家银行愿意给绑匪付出如此大量的代金券?
再次证明,卡尔沃特就是拿这些家伙送死的。他要脱身了,这些人放在外边不但对他没用,还有点麻烦,甚至是危险。他唯一没算计到的,就是皇家警察们解决强盗的速度太快了,否则趁着混乱,他能更快更安全地消失掉。
“我觉得,卡尔沃特还是对他们说了部分实话的。”达利安说。
“去南大陆?”
“坐船离开,至于是不是去南大陆,还不能确定。”
“所以,你认为他跑进了索德曼?”奥尔更倾向于这家伙是远离索德曼。
“他很自信。”达利安的唇角露出笑容,同样自信,“远离索德曼是逃亡,我更倾向于他会按照自己的风格执行计划。”
“听从命令,局长!”奥尔对着达利安敬了个礼。
“命令啊……”达利安叉着腰嘀咕了一句,他转身进了一间空房间,示意奥尔进来,“要一个拥抱吗,亲爱的?”
面对达利安伸向他的双臂,奥尔毫不犹豫扑了进去,甚至撞得达利安退后了一步。
奥尔闭着眼睛,头枕在达利安的肩膀上:“加西亚……”
“嗯?”
“你是甜味的。”
“这……可真是意外的形容,我从来都不知道。不过真巧,在我闻起来,你也是甜味的。就像是我小时候幻想中的棉花糖。”
“你没吃过棉花糖吗?”
“太贵了。”
“……”
达利安揉了揉奥尔的头发:“要给我做吗?”
“QAQ我不会做。”他记忆里的棉花糖有两种,一种游乐园里用砂糖做的,能当成胡子黏在脸上的棉花糖。另外一种就是超市里卖的,一块块的棉花糖。
他对棉花糖没太大兴趣,所以两种都不知道怎么做。
“那就快长大吧。到时候就能让我吃个痛快了,不过我吃到的很可能不是棉花糖,而是硬糖。”
奥尔是甜味的→奥尔的甜味硬糖?
“……”
奥尔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果然我家狼是最棒的。
他甚至有些得意,向达利安求婚,是他最正确的一次冲动。
奥尔的精神彻底振奋了,皇家警察们也要离开黑峡镇了。
奥丁在夜里起飞,前往警察总局,而不是鱼尾区分局,它带走了一副卡尔沃特的画像、关于卡尔沃特罪行的描述,以及他很可能潜伏在索德曼的情报——毫无疑问,总局会连夜下发对卡尔沃特的通缉,不需要他们特别写出建议,那样反而会被总局认为是指手画脚。
奥尔会带着一半人手前往黑雀镇,那里还留有一些该受到惩罚的人,他们没胆子,所以当不了强盗,并且他们大多是黑雀镇的村民,通俗一点的说,这些人是狗腿子。他们是强盗的拥护者,自愿成为强盗欺压蹂躏村民的手和脚,甚至他们做出的某些事,比强盗更可怕。
达利安则押着这些强盗,回索德曼,根据强盗们提供的线索,抓捕伊文·卡尔沃特。
离开之前,奥尔在柴斯洛特局长的陪同下,向菲利男爵说明情况,尝试邀请他一起回到索德曼,如果他不想回去,那就是道别了。
菲利男爵很安静地听着奥尔的讲述:“卡尔沃特,我的邻居杀害了波尔特娜,间接害死了我的儿子?”
“是的,男爵先生。”
“为什么呢?”菲利男爵发出一声疑问,双眼充满了迷茫,“为什么?他来做客时,我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并没有因为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而对他有任何的苛刻或轻慢。他和卡尔也聊得很好,他们在一起谈论时事,他甚至还邀请卡尔去打猎。
他为什么要伤害波尔特娜?波尔特娜只见过他两次面,她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失礼的或者不恰当的行为。为什么?为什么是波尔特娜?
他参加了他们俩的葬礼,我还接受了他的安慰……为什么?一个人类能够可怕成这样?”
“……”奥尔没办法回答他。
对于大多数凶手来说,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就是原因。
菲利男爵在短暂失态后,渐渐恢复了冷静,他重新戴上了贵族的那张无表情的面具:“谢谢您,蒙代尔警官。您给了我一个真相,让波尔特娜不会背负着不名誉而去世,并且我想在今天您又救了我的命,非常感谢。”
“请……注意自己的身体,男爵先生。”
在奥尔看来,只是刚刚的几分钟,这位老绅士就彻底垮掉了,他的背脊甚至都没法恢复之前那样挺直。
“谢谢,我会的。”菲利男爵笑了一下,眼神中带出了几分真心,“您也请注意身体,警察是一件危险的工作。”
他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在去年冬天的悲剧发生前,他可能正在期待一个孙辈的诞生,然而一切都没了,他期待的家族消失了,只剩下了自己单独一个。
“再见。”奥尔舔了舔嘴唇,对菲利男爵脱帽告别,“再见,男爵先生。”
这位老先生应该不想再见到其他陌生人了。
刚走出菲利男爵的家,奥尔就看见了圣辉教堂“中”字形的十字架,他顿了一下。
菲利男爵和柴斯洛特局长请他帮忙的时候,菲利男爵说,他留着波尔特娜遇害后的全套衣物,他知道那是罪证。奥尔从神父那得到了部分遇害女性的服装,后来证实粉裙子是波尔特娜穿的。男爵说的那套衣服,他已经送给警方了,但是……送到谁手里了?
奥尔以为男爵保存的那套衣服,是波尔特娜被镇子上的人送回去时她的衣服,那这身衣服就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它们不是波尔特娜被害时的服装,而是在被验尸后,镇子上的人给她穿的衣服。
但在不知不觉间,这套衣服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了?”柴斯洛特发现奥尔不走了,疑惑地问。
“我记得,我最初向您提出袜子的问题时,您并不知道它们的去向,后来您是怎么找到它们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柴斯洛特被问得一愣,脸上逐渐露出一些尴尬的红:“其实是我的一位下属,您也见过,就是年纪更大的那个,他存下来的……当然,我会奖赏他的!我一定会奖赏他的!”
“哦,原来是这样。”奥尔理解地笑笑。
他和柴斯洛特对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这就又有一个问题,关于把袜子洗干净的问题。柴斯洛特说他是在前往索德曼之前洗的,但他在鱼尾区的时候,却对袜子去向表示不知道,但回来后又突然把洗干净的袜子拿出来了?
一个当了快十年局长的老警察,会不知道证物不能清洗吗?即使这是乡下地方,这点常识还是该有的吧?
这位局长一直的态度,给了奥尔一个他十分蠢笨的印象,但那天他在保护自己妻儿时的表现,是十分果断与强势的。
还有,卡尔沃特的触角早就探入了黑峡镇,从地里位置上看来,黑峡镇比黑雀镇更适合作为卡尔沃特的老巢,这里距离索德曼更近,道路情况也更好,还有自己的电报局,这些黑雀镇都没有。
为什么他会退而求其次?
只因为这里有男爵?可男爵在意这个镇子吗?他已经多年没来过镇子了,现在他住着的这栋宅子,即使匆忙整修过,依然像是个鬼屋,很多地方的地板踩上去吱嘎作响。
只要税金照旧,对男爵来说,镇子上的人怎么生活,他是无所谓的——男爵是个好人,但那只是相对于和他身份相匹配的人来说。
根据强盗们招认的,现在落入他们掌控中的黑雀镇,普通人也没有彻底死光。
“我刚才有些事忘了问,我要再去找男爵问一问。”奥尔转身。
在他身后,柴斯洛特的神色变化不定,终于……
“救救我,蒙代尔警官。”
他跪下了!五体投地,并飞快地扑向奥尔,意图抱住奥尔的靴子。
奥尔躲开了,他想过柴斯洛特会掏枪,会转身逃跑,或者会意图劫持他,就是没想过他会跪下。
“站起来,我们边走边说吧。”
跪在地上的柴斯洛特可怜巴巴地抬头,他选择听话,站起来跟在了奥尔的身后。
“菲利夫人的伤口里缝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是卡尔沃特的!真的!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女性做出过恶魔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可怜虫,一个抛尸者而已。”柴斯洛特讨好地笑着,“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听卡尔沃特的话,那黑雀镇就是例子。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妻子!”
这是黑峡镇第二个这么说的人,上一个如此为自己辩护的,是电报局的二号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