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仪景,你莫非也有事?”
“有也没有。”
傅偏楼一手拉着她,一手伸去扯住谢征的袖子,仿佛已然遗忘了之前的沉重话题,眉眼轻快地冲她一笑:
“我这回躺了好久,根本没好好逛过这边。先前说过,若是瞧见合适的饰品灵器,就给师父买上一件。此番师父既然来了,不若亲自挑选?”
这倒出乎无律意料,她微微怔住,只见向来寡淡冷漠的大弟子也开了口。
“师父,”他问,“炼器大会还在办,一起去吗?”
无律看看他,又看了看傅偏楼,脸上虽无笑容,眸中光彩却犹如棠梨初绽。
“好啊。”
130 抢亲 长得好看也是他的错喽?
清晨, 天光未亮,善功堂前已人来人往。
相比而言,一旁的新弟子报备处就显得十分冷清。毕竟接任务牌的天天有,弟子则不那么好收。
姜文打了个哈欠, 半睡不醒地抱着剑, 在椅子上盘起腿, 打算修炼度过这一天。
他刚摆好姿势, 前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白影匆匆掠过,做贼似的关上门。
“哎呦, ”待看清来者, 姜文故作夸张地喊了一声,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疾风剑、咱们琼光师兄吗,稀客, 稀客呀!”
那修士抬起头, 圆圆的亲善脸庞,不是琼光又是谁?
他没好气地瞥了眼姜文,大步走到柜台前,往桌上拍了两块灵石:“行了,阴阳怪气什么?疾风剑什么鬼。”
“我哪敢阴阳怪气啊。”姜文撇撇嘴, 到底没再开玩笑,“两块灵石……这个价格, 你要拿柄木剑?你的浩存呢?”
“可别提。”
想到自己的宝贝爱剑,琼光就一阵肉疼。
当时急着救下周启,被元婴修士一招穿胸而过,刚巧将怀里的浩存剑一折两半。
回来问剑谷后,宣明聆取走了残骸, 准备找些合适的材料重铸。
他两手空空,不练剑又手痒,这才跑来姜文这边买柄木剑先用着。
“说起疾风剑,你不清楚吗?”姜文一边在柜台下翻找,一边絮絮叨叨,“你多威风啊,炼器大会上,奉器人试器,剑光如疾风骤雨,快而铺天盖地,变化多端,打得云光师兄那叫一个毫无还手之力……”
“停停停!”琼光听不下去,无语道,“这都哪跟哪,谁传的?”
“问剑谷外门都传遍咯。”终于扒拉出一柄木剑,姜文拿布巾拭去上边的灰尘,递过去,“虽然知道你剑法厉害,却没想到厉害成这样,可以啊,给咱们长脸!真真是一朝闻名,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他话里不免感慨,引得琼光不禁回忆起先前那趟堪称波澜壮阔的行程,露出一抹苦笑。
笑完,他突然记起什么,张口问:“对了,师寅、云光师兄他怎样?”
“能怎样?比你们先一步回问剑谷,听说走意长老发了好大的火,接着就没从内峰出来过。”
说到这个,知晓琼光和师寅一些纠葛的姜文也有些解气,幸灾乐祸道,“让他一直看不起你。内门亲传弟子输给外门杂灵根,哈,我要是他师尊,也得气死!”
琼光颇有些不是滋味,摇摇头:“也是取巧,毕竟封了修为……”
“废话,不封修为,那还不是碾压?”姜文说着,问道,“对了,你小子回谷有三个多月了吧,闭门不出都在干什么?”
这话琼光可没法答了——闭门不出做什么?
结丹啊!
和周霖结契后,不提那回飞跃式的突破,就算平时,修炼起来也较寻常畅快许多。
筑基巅峰的修为根本压制不了多久,正巧宣明聆与谢征也有所预兆,他们回谷后,无律手一挥,就在内峰划了个地叫他们好生修炼,这三个月里,陆续水到渠成地结了丹。
若不是有合体修士在旁掩护,接连的三场雷劫定要引来注意的。
苦修二十载,居然比不得这短短几个月,饶是琼光向来想得开,也不由心绪复杂几分。
摸了摸腰间门的香囊球,这是无律发给他的,用来掩饰这过快的进境,琼光低声含糊道:“炼器大会……有所得,就闭关了段时间门。”
好在姜文本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道:“难怪。”
他顿了顿,又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对了,我还听闻……与你同行的那位。”
“嗯?”琼光迷惑。
“谢清规啊!传闻里把清云宗大师兄玩弄于股掌之间门的那个,”姜文见他没反应过来,直言道,“是我认识的、写过牌子的那个,谢清规吧?”
“是他。”琼光无奈叹气,已经能想象到谢征的名号被传言弄成什么离谱模样了。
“他真那么厉害?连成玄都能击败?也太……”姜文咋舌,“外人不晓得,你我还不清楚吗?他才来问剑谷几年?先前可还是凡人一个啊!还是杂灵根,怎么做到的?”
“谢师弟的确厉害。”
琼光对此心服口服,“假以时日,定然能成大器。”
“你也不差。”姜文拍拍他的肩,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叙旧一番后,琼光握着木剑推门而出,准备回东舍在院中晨练。
他在问剑谷外峰本就人脉通达,鲜有人不认识的,而今刚在炼器大会扬名过,更是站在风口浪尖,来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没被围住,出了门,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人流。
没走几步,就瞥见身旁两道熟悉身影,定睛一瞧,不是方才还在讨论的谢征、和与他形影不离的傅偏楼,又是何人?
“谢师弟,傅师兄,你们也出关了?”
笑着打过招呼,琼光问,“这是来?”
“琼光师兄。”谢征微微颔首,“来善功堂接道任务牌。”
他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琼光能察觉到与从前不同的亲近。
本就姿容渺然,结丹后,乌黑眸中不时转过一道流光,更显神清气华,白衣博带,仙风道骨。
而他身旁的傅偏楼——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门的昳丽面貌,及腰乌发不同以往,扎成一股或是披散在肩头,而是正正经经束了一枚金丝镂云冠,昭示着他已成年的事实。
不过就算在无律的主持下行过冠礼,傅偏楼也并不给人沉稳成熟之感,神情飞扬,仍旧少年气十足,瞧上去莫名小了几岁。
他语调轻快地说:“师父叫我们多下山历练几趟,别关在谷里闭门造车,喏。”
提了提手里的牌子,琼光看了眼上头细细雕刻的小篆,念出声来:“祁云山、鬼新娘?”
“一个叫祁云山的地方,说是闹鬼,应当是恶妖作祟,听闻快有结丹期的修为。”傅偏楼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牌子,“刚报来善功堂,看到,便顺手接下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听闻啊,那‘鬼新娘’还挑人。丑的新郎一个不要,就爱俊俏的。你瞧瞧我师兄,是不是很合适?那妖可会躲了,换了旁人,还不一定找得到……”
余音未尽,谢征便屈指敲了下剑柄,声响清脆,以示告诫。
琼光瞧着好笑,调侃道:“傅师兄这可太自谦了。别说什么鬼新娘,谷里的狂蜂浪蝶也数不胜数啊。”
“呃。”
傅偏楼想不到把自己绕了进去,有些郁闷,一旁谢征见了,也有些失笑。
本欲伸手揉揉他的发顶,望见那顶金冠,又觉得不妥,放了下去。
傅偏楼余光瞥到,神色稍稍一顿,到底没说什么,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
和琼光别过后,两人乘登仙船离了问剑谷,接着一路御剑东去。
和琼光所言,只是简单提及,这个任务可比方才的玩笑要严峻许多。
祁云山乃云仪的一块地方,并不在问剑谷管辖的范围内,那边的主事人,是一个祁姓的修真世家。
起初,只是当地结亲的凡人时有失踪——拜堂时,凭空卷起一道妖风,众目睽睽下将人带走,喜事变丧事。
由于并非所有人家都会有如此遭遇,一开始,还以为是犯了什么忌讳。
又是学着没事的新人张罗布置,又是供奉这个拜拜那个,战战兢兢,却依旧挡不住那阵妖风。
次数多了,众人一合计才发觉:这妖风掳走的新郎,竟都是面目俊朗、姿容不凡的。
传来传去,就变成了山中曾有一队路过的送亲仪仗,运气不好,刚巧碰上大雨泥石流,全军覆没。
而那盼着见到自己丰神俊朗夫君的新娘子一命呜呼,怨念不散,就成了鬼,四处去寻结亲的美男子,将之误认成夫君带走。
而后发觉有误,便杀了那人,叫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继续游荡在世间门抢亲。
——当然,祁家作为修真世家,是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不过凡人遭劫,与他们何干?
总归祁云山下凡人不多,这件事后,愿意结亲的更少,有些人家不愿闺女嫁去就成寡妇,全挑那些样貌无盐的。
一年到头,失踪的人也就那么点,还不如平时病死的多,自然不放在心上。
然而,不久前祁家相貌堂堂的三少爷大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更有筑基中期的老祖坐镇高堂。
没想到即便如此,仍是一阵妖风,当着所有道修的面将那炼气四阶的三少爷掳走,那老祖出手不敌,才知大事不妙,赶紧上报到附庸的问剑谷来,有了谢征和傅偏楼这一趟。
他们抵达祁家已是半月后,由那重伤未愈的老祖亲自接见,身后跟着好些个哭泣涟涟的女眷。
“我三孙儿命牌未碎,想来那妖还没动手,不知受了何种折磨……”
老祖说了一番眼下的情况,恳切道,“求两位道友出手带他回来,否则我那还未过门的孙媳妇要如何是好!”
他表现得情真意切,差点没五体投地,傅偏楼暗中撇撇嘴,实在对这老者没什么好感。
他的孙儿孙媳妇要紧,那些凡人呢?
拖到今日才报来,也不知先前被掳走的那些青年焉有命在。
不过到底是来除妖的,那些女眷又哭得可怜,他便忍下了嘲讽,跟在谢征身后进了屋。
“诸位不必多礼。”
谢征见祁家众人摆了迎宾的架势,要将他们请上座去,摇头婉拒道,“那妖兴风作浪几年,想来害了不少良家子弟,还是先商议过办法,除妖要紧。还请将当日情况细细说来。”
“是是,道友说得是。”
他愿意快些动身,祁老祖哪会不满?他叫侍女从墙边取下一柄灵剑,捧到近前:
“那天,正是我三孙儿大喜之日。我也听闻过一些流言蜚语,还以为是凡人迷信,没太放在心上……直到接亲过来,拜到高堂,也无事发生,才放下心来,夫妻对拜时,忽而起了一阵妖风……”
“那妖风卷着无数桃瓣,带有一股迷人心神的花香,别说我那三孙儿,就连座上的我,也差点昏迷过去,修为不济的亲友倒了一地。”
“我赶忙闭息,大怒拔剑出手,却只拦了一下,刺破了那妖的皮肉,自己反倒被它一掌拍得吐血飞出……观其境界,应是结丹初期的修为,好在它一心劫走新郎,没有继续动手,否则我祁家怕是要……唉!”
那灵剑尖端沾染了一抹淡青色的妖血,溢散着淡淡妖力。
谢征感受了番那股气息,沉吟道:“似乎……并非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