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双目直直出神,盯着半空,仿佛瞧见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口中嗬嗬作响。
好在四周还有不少熟人,帮忙摁住了挣动不休的四肢,还有宣明聆和养心宫弟子调停安顿,才没有引起另外的骚乱。
目光一扫,师寅竟也在此列。
他泪流不止,浑身瑟缩,平日高傲出尘的姿态半点不见,被琼光死死按住,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
琼光也面露焦急,恰望见谢征,眼睛一亮:“谢师弟!”
不消他多言,谢征也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冲琼光略一颔首,踏步凌空,和半空中被蔚凤几人团团围拢的混乱由头对上视线。
白绫不知何时被扯下,又扔去了哪里。
端丽非常的一张脸上,嵌有一双色泽冰冷诡异的苍蓝眼眸,其中泛着无尽恶意。
毫无疑问,那不可能是傅偏楼。
011不禁失声:【魔……!】
谢征也是一窒,手指攥紧,剑柄凹凸不平的纹路搁得他掌心微痛。
穿越以来,如履薄冰,千防万防,却还是出了差错。
让魔……反客为主,占据了傅偏楼的身体。
“哈,是你啊,谢征。”
魔瞥到他手中之剑,嘲讽地笑开了,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你看,就连他,也会拿剑指着你了。傅偏楼,多可怜啊,我说了多少次,没有谁会真心在乎你……”
【胡说八道!】011愤然反驳道,【宿主要对付的是你这个占了小偏楼身体的坏家伙!快把小偏楼还来!】
魔听不到它的声音,脸上却泛起挣扎之色,过了片刻,复又变为怒意。
右瞳之色激烈晃荡,一会儿是蓝,一会儿是黑。
他垂头扼住右眼,骂道:“该死,老老实实在里头呆着!”
“你若再不识相,休得怪我对他们下死手!傅偏楼,你想尝尝亲手杀死好友的滋味吗?”
此言一过,身体里的挣扎像是减弱许多,魔再度呢喃:“好了……好了……你放心。”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看重的人,我怎会随意伤害?只要你安分一些……老老实实跟我离开……”
短短几句话,却是手段频出。威胁、诱哄、颠倒黑白、翻脸如翻书。
不难想象,平日中,傅偏楼究竟听了多少类似的锥心之言。
眸中沉痛一划而过,转变为深重的寒意。
谢征踏前一步,垂下眼不去看那熟悉的面貌,重复念了一遍:“……离开?”
“你哪儿也别想去。”他冷冷道,剑尖朝前,没有一丝动摇地指向青年。
仿佛无声的宣战,蔚凤、陈不追、裴君灵散于四角,纷纷执起灵器,脸色严肃。
他们之中,除去裴君灵,皆曾受过魔眼侵蚀;而后者出身养心宫,自有一套应付业障浊气的办法,不受影响。
经受七杰传承后,他们也全都迈入元婴之境,只是到底碍于是传承所得,气息尚且虚浮。
“呵……就凭你们?”
魔不屑至极,掌心一翻,染上黑气的业火熊熊燃起,“少来碍事!”
“今日我非走不可!这无聊的游戏我已经玩够了!”
他一动,身形便一僵,大抵是傅偏楼又不安生起来。
眸中现出恼怒之色,魔扫过面前诸人,眼珠一转,忽而讲起了道理。
“我说,你们该放我走才是。”他笑嘻嘻地说,“这件事已闹开了,在场这般多的修士——还有几个遭罪的,通通都看见了。就算傅偏楼拿回了身体,莫非他讨得了好?不被当成妖孽处置才怪。”
蔚凤喝道:“闭嘴!那也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魔幽幽道,“我与什么有关,想必你们心里很清楚了。追究起来,谁的秘密都藏不住,我也是为所有人着想。”
“这样好了,你们看这样如何?我不走。”他突然想到什么好点子似的,探出玉白指尖,朝下点了点,唇边笑意残忍,“趁那帮师长还未得了消息过来,我帮你们将这些修士全都杀了。此事从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妖言惑众。”裴君灵啐了一口。
“是吗,真遗憾。”
魔道,“既不让我走,也不肯让我杀人灭口,那就别怪我……”
“——别怪你什么?”
一道威严的嗓音蓦然响起,魔脸色一变,沉了下来,咬牙低嗤:“嘁,来得还挺快。”
合体修士的威压沉沉铺开,哪怕臻至元婴,胸口也沉闷不已。
走意真人负手踏空,眼眸瞥过底下不省人事的师寅,怒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混入问剑谷,伤我弟子!”
他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曲指一握,就要将人扼来。
魔不由自主地扬起下颌,喉咙似被隔空掐住,脸颊涨红,朝那边飞去。
谢征眼瞳一缩,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手腕;与此同时,宣明聆也匆匆上前:“师兄!手下留情!”
“仪景非是妖孽,不过被占据身体,无法自控!无律师叔素来护短,倘若伤到哪里,怕是……”
见小师弟出声,又搬出无律来,走意真人皱了下眉,仍是卖了面子,松开手。
他甫一卸力,魔便踉跄地摔下去。
谢征正欲拉住他,却见魔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容,刻意一把抽开手去。
留在掌心的,唯剩一条松松垮垮的红绳,鲜艳得宛如在嘲讽。
“傅……”
名字就含在唇边,却出不了声,眼瞳之中,仅剩青年乌发散乱,往下坠落的模样。
苍蓝的双眸,带着毁去所有的疯癫与嗜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肆意大笑,周身燃起无穷业火,嘶嚎道,“死吧!都给我去死!死个干干净净!”
“本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们!”
身躯轰然砸落于地,漆黑的火焰朝四面八方弥漫,怎么也扑不灭、褪不尽。
是人间百年业障,不停地在烧。
157 寻死 你再不出来,就一起死吧。……
这—出闹得猝不及防, 底下人群哗然散开。
走意真人见了眉心稍蹙,并不在意,弹出一道御水咒。
黑火遇上灵流,非但不灭, 反而泼油般蹿高三丈, 差点撩到他的衣角。
火舌时而灼热, 时而森冷,异常诡谲。其间阴影重重, 往里视之, 竟出现幢幢人像,声色凄厉,直直钻入眼帘。
隐隐约约, 走意真人好似从中瞧见一名举止潇洒的白衣青年,顿时神情一变。
“心魔浊气……”
他低声喃喃, 合体期的修士,眼底居然现出几分忌惮。
走意真人—时也顾不得灭火,朝下飞掠,拽住了被琼光扛在肩上的师寅。
“别碰那火!都往外退!”
琼光正挥退—干弟子,以免他们被乱象波及,不曾想身后陡然来人,他想也没想便抽剑返身,对上走意真人黑如锅底的脸。
“呃,”琼光愣了下,讪讪收起浩存剑, “长老……”
“哼。”
走意真人从鼻腔里发出—道嗤然,他—想到方才在火中窥得的身影就无比烦躁,瞧见琼光, 更是哪哪都不顺眼。
《摘花礼道》的佩兰之卷最终选择了这小子,而非师寅,光是这点就令他颜面无光。
更别说,对方这般念头通达的模样,着实像极了……
一念及此,他的语气愈发不快:“你倒是好威风。”
琼光低首:“弟子不敢。”
走意真人目光移向昏迷不醒的师寅:“他是怎么—回事?”
“云光师兄先前为护住同门,与那人对峙,—时不慎着了道……”
说着,琼光眼中也露出几分忧色,瞥向肩头之人。
师寅面色极其苍白,嘴唇也白,—副被吓惨了的模样。泪痕还挂在眼角,手指牢牢抓着琼光的衣领不放,五官皱成一团,昏迷中也做噩梦般地念叨着:
“呜……不……”
走意真人看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师寅早琼光等人清醒好几日,从画中出来就魂不守舍、瞻前顾后的,被他勒令回去面壁思过,不得外出。谁想对方却没有听话,趁他受邀前去养心宫殿内喝茶,偷偷跑了出来。
用脚趾想也明白,是放不下这边还神识未归的某位,过来替人守关,这才突遭横祸。
“分明令他好生修行,莫要半吊子到处乱逛,这下着了道,真是将本座的脸都丢光了!”
走意真人怒斥,“逆徒!”
“……”琼光神色一沉,垂下眼,忍耐三番,才出声转开话头,“依长老之见,眼下要如何办?”
火势绵延,尽管养心宫弟子不知以何方法,在裴君灵的带领下布阵控制住了局面,但看她们气息急促、灵力飞速亏空的模样,大抵撑不了多久。
之前留在这边的各宗弟子不算少,还皆是年纪轻轻、天赋异禀的精英。
许多因一时不备沾染黑火,顿时如被魇住般陷入惊惧之中,不知逃命,生生被火舌席卷吞没。
尽管护体灵力还未被破,也岌岌可危,再这么下去,随时都可能丧命。
问剑谷也有弟子在里面,身为长老,不可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