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久违地在眼前现出身影,唆使、诱惑,恨意翻腾滚沸,烧红了他的双眸。
“小凤凰,静心平气!”
耳旁传来宣明聆的低喝,蔚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了闭眼,一把牢牢抓紧宣明聆的手。
脉搏在掌心跳动,手指温柔地顺着鬓发,传来暖融融的室内檀香。
小师叔活着,对,他还活着……
无数次这般告知自己,戾气才略略平复。
蔚凤终于缓过来,嗓音有些嘶哑:“没事了。”
凤目凌厉,他冷静许多,问道:“谷主多年闭关清修,这回出来,是有什么事?”
宣明聆轻轻颔首。
他目光复杂:“我们暂且走不了。”
“谷主说,宗门大比非同小可,按照往日规矩,须得在问剑谷先办一场内门大比,决出有资格前去的弟子才行。”
“怕是要唤清规和仪景他们回来一趟了……”
165 阴谋 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
问剑谷三味静峰, 乃历代掌门人居住之所。
自从谷主宣云平决意清修、闭门不出后,已有几十年未有旁人踏足。
谷主夫人爱花,往日这里开满了奇珍花卉, 四时不谢, 装点得有如仙境一般。
如今却花枝枯萎,荒草丛生,一派凋敝之象。
和“静”的名号相称, 此处异常幽静, 除却谷主, 再无第一个活物。
然而今日, 却从中传出了低低的交谈声。
“下令要办内门大比,召集谷中弟子,这般兴师动众……你想做什么?”
“宣兄何处此言?内门大比不是问剑谷一贯以来的传统吗?每逢宗门大比前夕,总得办上一场, 这回又怎好缺席?”
“……”
“好了, 玩笑话。”那偏文弱些的声音稍稍一顿, “提前宗门大比,催熟千年返生花, 看来那东西着急了,想快点拿到幽冥石,挣脱出来。”
谷主眉心蹙起:“你还是控制不了‘他’?”
“若是可以, 当年也不会被一枪穿心, 落得个神魂逃窜的下场。”
声音中含着深深的愤恨, 话锋一转,又说道,“多谢宣兄这么多年来的收留,没有你, 我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秦知邻,奉承话就不必了。”谷主冷道,“你清楚,最初本座没有那个意思。”
他的面前是一泊紫黑色的湖,水波粘稠翻腾,瞧着便诡异万分。
这样堪称可怖的湖心里,躺着一簇与周遭格格不入、似冰晶般剔透绮丽的花。
——返生花,诞于极阴剧毒之地,这一株虽不像清云宗手上那株有千年之久,却也年岁不浅。
是几百年前宣云平为讨妻子欢心,特意采来养在山中的。
而今,却成了他人养魂的温床。
花上漂浮着一道浅薄虚影,面貌普通,气质文秀,嘴角噙着一抹奇异的笑容,不是秦知邻又是谁?
听到谷主这么说,他不曾反驳,以淡笑掠过。低垂的眼底,则划过一道轻蔑之色。
最初没有那个意思?
这话也就骗骗自己罢了。
三百年前,仙境七杰坏他好事,斩断夺天锁,抢走了一半的器魂。
本以为功败垂成,意外的是,另一半与用柳长英躯体炼成的傀儡产生了共鸣,回归原身的同时,将天道意识一并拽了下来。
自那以后,柳长英既是他的傀儡,也是承载着天道的容器,甚至恢复了一些为人时的意识。
从表面看,和活着的时候无异,不过比那时更为听话,不会阳奉阴违。
最要紧的是,秦知邻发现,他能够通过操纵柳长英,变相地影响天道。
换而言之,离真正地执掌天道只剩一步之遥。
这最后一步,便是天道意识的垂死挣扎。
秦知邻妄图掌控天道,天道意识也不甘示弱,想要挣脱束缚,重归天地。
那毕竟是曾经的天道,反扑异常强悍,即便他日夜不休地施展秘术,控制柳长英,也好几回差点让它抢走主权。
就在那时,应龙借养伤之名回了族中一趟,窃来龙族至宝幽冥石。
他们联手将天道意识镇入界水,借洗业之名,汇聚天下道修的万万业障,想要以此为重压,一举打开幽冥通路,将之投进六道轮回,彻底泯灭这股意识。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之际,白龙不知从何处得来风声,杀死应龙,抢走了幽冥石。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搅乱计划,饶是秦知邻一贯沉得住气,也不由焦躁起来。
指使柳长英领清云宗追杀白龙之余,他预感不妙,暗中为自己留了几条后路。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未出错。
就在出征兽谷、诛灭白龙后不久。
名为柳长英的傀儡失控了。
天道之威何其恐怖?而几乎就是天道在凡间化身的柳长英,一枪之势,避无可避。
即便同为大乘修士,秦知邻在他面前也非一合之敌。
身死魂出,好在早有准备,这才狼狈逃离了清云宗。
饶是如此,秦知邻也备受重创,神魂虚弱到连凡人也无法夺舍,如风中残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湮灭。
他实在太不甘心了,百般算计筹谋、隐忍蛰伏、呕心沥血,莫非只落得身死道消一途?
这股不甘驱使着他四处游荡,许是气运不绝,竟在问剑谷找到了一株返生花。
秦知邻所仰仗的麒麟秘术,是上古大妖许多年来为求生路探出的法子,其中有关魂魄、转生之类不在少数。寄宿返生花,便是一条路数。
坏就坏在,这株返生花是问剑谷谷主夫人所养。
就算瞒得过元婴期的她,难不成还瞒得过大乘期的问剑谷谷主?
可秦知邻别无他选。
他栖息在返生花中温养神魂,战战兢兢藏了不过三日,就被宣云平揪了出来。
秦知邻只有鼓动口舌,颠倒黑白,天花乱坠地利诱——如他过往对成子哲、方陲、应龙青龙所做的那样。
宣云平听完,没有帮他,却也没有杀他,而是不声不响将他封进了返生花里,一晃数百年。
直到四十多年前,才将秦知邻放出来。
因他的爱妻,落英真人去世了。
对于秦知邻许诺的权势地位、财帛宝物毫无兴致,身为问剑谷谷主,世间屈指可数的大乘修士,他想要什么,都宣云平只有一个要求。
——“本尊会助你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妖族必亡。”
真是个可悲的男人,秦知邻不屑地想,事到如今,他已看得很清楚。
落英真人和她教出来的两名弟子如出一辙,虽外表柔弱,气节却十分刚强,眼里揉不得沙子。
过去她还在时,宣云平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唯恐惹道侣不快,与他翻脸。
可要说当真心中没有半分想法,根本不会背着落英,留他一条命。
而今挚爱死于妖族之手,终于找好了一个借口,头七未过,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唤醒……
分明是薄幸寡情之流,偏生要装出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将一切推到道侣头上。
拿爱人的名头,去粉饰不愿承认的野心和**,甚至心中真就如此认为,下意识替自己开脱。
就和从前的他一模一样。
秦知邻太懂这种感受了,直到为了拥有麒麟血脉,吃掉周若橙的尸身之前,他还一直觉得所做所为都是在为心爱之人复仇。
而宣云平呢?
凡修道者,无非是想长生久视、凌驾于众生之上,从心而为,不受桎梏。
宣云平对妖族的憎恨固然不假,但倘若当真有夺得天道、为所欲为的那一日,他还会什么都不想要吗?
秦知邻不相信。
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态,也令对方变得更容易被蒙蔽、更好利用就是,他并不打算点破。
一念及此,秦知邻脸上的笑更加真实了些。
“天道意识虽已被镇在界水之下,为业障侵染,可一日不入幽冥,便还能苟延残喘,时刻与我争夺操纵傀儡的主权。”
他说着,低眸望向足底的返生花,眼中泄露一丝恶意:“想不到界水上的业障,竟浓稠到生出魔患,这着实在我意料之外。难怪天道意识会着急。”
“不过这一回它能使柳长英颁布下令,提前宗门大比,准备开启龙谷秘境,也有我放纵的缘故。”
谷主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还有那朵返生花:“你是想……”
“幽冥石岂能落于旁人之手?”
秦知邻勾起唇,“我当亲自走一趟才放心。”
他轻飘飘地问:“宣兄不会舍不得谷中弟子吧?”
“为日后大业,你就是要本尊那废物儿子的身体也无妨。”谷主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何故要插一手内门大比?要什么人,本尊传唤过来便是。”
“谷中弟子,宣兄自然可以随意传唤。可若人不在谷中,推脱不来又如何呢?”
“不在谷中的弟子……”谷主一顿,“那个傅偏楼?你不是说,他与夺天锁脱不开关系?”
“夺天锁乃以白龙之子为主材料所铸,他与白承修长相那般相似,想来不会有错。”
眸中划过一道暗芒,秦知邻摇了摇头,“先不说他,宣兄不觉得,另一个也很可疑吗?”
“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