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料中要早上太多、也快上太多。
如今,傅偏楼才二十来岁,风华正茂,放到原著的剧情里,才堪堪过了一半。
这就是最后了吗?
“如果是这样。”
一个声音幽幽在耳畔响起,“你打算怎么做?”
时间被思绪无限拉长,仅仅弥漫在他眼帘中的黑雾仿佛凝就一只手,隔空点在傅偏楼身上。
“011说过,任务一经完成,你在这里逗留不了几日就会被送回去。”
“除非……你永远不回去。”
“是贪恋情爱,抛弃家人,留下来,呆在这本书里?”
手指绕着面前神色担忧的青年,转了个圈。
“还是说,丢下他,忘掉这些虚无缥缈的一切,回到本该拥有的平静生活里?”
谢征眸底一沉,“闭嘴。”
“呵呵……”
那道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一人或许多人、满含恶意的声音嬉笑着。
“天真,谢征,你总是如此,过分天真,过分软弱。”
“已经没有时间了……”
额角抽痛,识海混乱,灵力也跟着躁动不安。
谢征深吸口气,克制住指尖的颤动,转身揉了揉傅偏楼的发顶。
“无事,被火灼了一下。”
他有意避让开视线,不让傅偏楼有窥出不对的空隙。
闻言,对方急急去探他的手:“伤到哪里了?很严重?”
“不打紧。”谢征道,“先出去。”
傅偏楼不疑有他,顺从地点点头:“好。”
“秘境里的人应当都离开了,声势闹得如此之大,我们得到幽冥石一事怕是藏不住。”
“也不知道蔚明光他们怎么样,弄不好,恐怕从这里出去就得准备逃了。”
“不管怎样,哪怕以后都得隐姓埋名,也不能叫清云宗将幽冥石带走……”
他一面往门边走,一面低低说着,神情略微紧张起来。
可走在后边的谢征已听不清这些话。
视野被黑雾死死缠绕,识海、丹田、经脉,都翻江倒海,耳边嗡嗡作响。
浑身上下的清心灵器发出濒临极限的叮铃响动,隐没于火声噼啪之中。
无法凝神,无法自控。
好似思绪被谁当成琴弦一把拧在手里,发出杂乱无章的音调。
恍惚间,他好似瞧见了许多人——
不断哭泣的秦颂梨和谢运。
死不瞑目的谢故醒。
还有……还有。
容貌被浊气侵蚀,一半狰狞似鬼,一半昳丽出尘,有着湛蓝双眸的“傅偏楼”。
“就是因为你们都不要他,”那人朝他讽刺一笑,曲起指节敲击心口,“他才如此哭闹不休、不得安息啊!”
若是注定要走,何必招惹?
从头开始这么多辈子,可有任何一人能真正地救赎他?
“咳……!”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谢征下意识捂住唇,血迹从指缝中溢出。
【宿主?!】011差点没跳出来,【你怎么了?你没事吗?】
被小奶音的尖喝唤醒,谢征略有茫然地伸出手。
一片漆黑的视线中,现出隐约的血红痕迹。
“011,”目光一凝,他几乎立即反应过来,唤道,“那道咒印……”
话音未尽,唇齿骤然不听使唤。
谢征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绝不会有的狞笑。
“原来如此。”他听见自己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趟,当真没有白来。”
声线清澈,是最熟悉不过的嗓音,语气却陌生至极。
傅偏楼愕然回眸,瞧见形容冷淡的青年微微一笑,乌发垂落,扫过眉梢,漆黑双眸睁开,他露出无比贪婪的眼神。
瞳孔骤缩,来不及反应,只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那不是谢征。
与这道念头一并涌现的,是腰腹被狠狠贯穿的疼痛。
不知何时,对方背在身后的雪白骨刺已褪去包裹的外衣,一端持在手中。
另一端,则从他背后伸出,鲜艳血珠沿着刺尖滴落,敲在炙热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烤干声。
“唔!”
剧烈的痛楚浮现,不仅仅是身体,神魂好似也被一并撕裂。
即便傅偏楼一贯很能忍耐,仍然不免发出沉闷呻.吟。
浑身轻飘飘的,灵力、血液、乃至魂魄,都仿佛被源源不断地抽走。
不过片刻,就虚弱得不成样,别提反抗,站都站不住。
越来越热的火域之中,他跌倒于地,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像是被挂在了骨刺上。
颤抖,抽搐,蜷缩。
意识飘忽,朦胧间,傅偏楼听见了一声笑。
随即,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手伸来,将他无力垂落的身体拥住。
他吃力地眯起眼,瞧见一张满含恶意的面孔。
用着谢征的眼睛,欣赏着他痛苦的姿态,自得不已。
心底一瞬冰凉,他聚拢浑身气力,哑声断断续续地问:
“你是……谁?”
仿佛看出他的怒意,那人幽幽道:“别再挣扎了,乖乖回到你本该呆的地方去。”
“和白承修柳长英一般,同赴黄泉,不好么?”
傅偏楼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见他愣怔,对方凑得更近了些,低低道:“这具身体已经是我的了。至于原本的主人嘛……”
唇角翘起,他轻声说:
“自然是,魂飞、魄散。”
“……什么?”
头脑一片空白,傅偏楼睁大双眸。
那人好整以暇地给他解释:“他拿到返生花的那一晚,我便种下了窥心之法。”
“此乃,夺舍之前兆。”
返生花?窥心之法?夺舍?
被忽视的异样连成一线,傅偏楼陡然明白过来:“你是……秦知邻?你和谷主……”
“呵呵……”对方笑了,“不错。”
许是被他不可置信的苍白脸色取悦了,秦知邻像是怜悯般说道:“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
傅偏楼死死咬牙。
“想当初,大业将成,却被你父亲那群人搅乱,害我沦落至此。百年……百年啊!”
“好在——如今也不算晚。”
“幽冥石,夺天锁……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知邻伸出手,陶醉般抚摸着怀中青年惨淡的脸颊,“天道啊天道,我看你还能如何挣扎?”
从未有何时,傅偏楼觉得这只手如此令他作呕。
死……?
谢征……?
饶是秦知邻说得如何笃定,他也无法将这两句话连在一起。
稍稍一想,就好像陷入粘稠的黑暗中。
浑身发冷,思绪僵硬。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痛与惶恐,毒蛇似的捆住他,叫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剩坠落,不停地往下坠落。
比死更可怕地坠落,漂浮无依,没有尽头。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去多久,腰间陡然一痛,封锁在魂魄上的沉重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