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柄枪,方才突然出现,刺穿了那个黑衣男人,让他显出蛇形,也差点波及到他——原来是这家伙的手笔!
巨蛇“嘶嘶”地龇起獠牙,竟然口吐人言:“区区刚结丹的小儿,根基还不稳,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清云宗是没人了么,派一群小辈来送死!”
“对付你这已是强弩之末的妖孽,无须师长们出手。”
天上,青年手掌一招,傲然叱道,“方邪,回来!”
静静睡在地面的枪就像听到什么召唤,陡然放出凌厉华彩,嗖地飞回到青年手中。
他自如地耍了个花枪,枪尖直指蛇头,红缨不染滴水,随风猎猎,嚣张如初。
“师弟师妹们,”他朗笑一声,“随我,杀死这妖孽,回宗领赏!”
“是!大师兄!”
“有本事,就来试试!”
蛇妖仰天长啸,尾部一伸一卷,扬起漫天泥沙,恍如黑云,遮蔽住众人视线。
它没有贸然动作,最后低首深深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傅偏楼,便向远处窜去。
“不好,成玄师兄,它要跑!”
“虚张声势,”一枪划开泥沙,青年冷笑,“追!”
直至离开,也不曾有谁分半个眼神给下边的两个凡人,好似那是随处可见、不必放在心上的两粒尘埃。
傅偏楼还没来得及庆贺逃过一劫,身边,谢征脸色猛地一变:“糟了!”
他循着谢征的视线望去,只见巨蛇盘旋窜逃,所经之处,无不粉身碎骨,昨日之屋舍,今日尽数化作废墟。
青衣道人们在后边追赶,阵型变化,枪影浮动。每一次落下,必带起震响、血花或是齑粉。
在这副堪称天灾的破坏力下,不消片刻,永安镇已是处处炼狱。
而他们前行的方向——
“客栈!”傅偏楼失声叫道,他浑身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没落稳脚就往回跑,差点绊倒。
谢征拽起他,一言不发,也没有松开手。
雨水滑过发梢,傅偏楼跟着谢征,踉跄向前,只觉从心口到手掌一片冰凉。和自己紧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也一样,失却了平时的温热。
死死咬着唇,他脸色惨白,耳边灌入的风雨与震响嘈杂地绞在一起,通通化作许久之前,魔猖狂的笑声。
【傅偏楼,你逃不掉的!】它疯癫地诅咒着,乐不可支,【很快你就会明白,一介凡人,究竟有多脆弱!多无力!多短暂多渺小!你逃不掉!这就是你的命!】
……不要……
……不要啊……!
仿佛被割穿喉咙,他叫不出声,只有瞪大眸子,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地方一寸寸倒塌,终于轮到那座飘摇着大红灯笼的房屋。
血纷飞,溅得满天紫黑,蛇妖被枪影贯穿,惨叫着向来福客栈倒去。
“住手!不要——!!!”
另一道惨叫,或者说呜咽,从傅偏楼的喉咙中溢出。
钱掌柜还在里边,杨婶还在里边,徐师父还在里边,王大刚、陈三、还有很多熟客,都在里边……
他和谢征的家在那里边啊!
似乎听到他的叫声,蛇妖的身躯硬是在半空中僵直了片刻,终于支持不住,重重向下砸去。
也正是这片刻,让两人来到了足够近的距离。
瞬息之间,谢征侧过身,被想要继续往前的傅偏楼扑倒在地。
倒下之前,他伸手拽下傅偏楼腰间悬挂着的玉佩,用尽全力向客栈抛去。
霎时,白光大盛。
鳞片乱飞,皮肉焦灼,发出滋滋的灰烟。蛇妖疼得胡乱嘶叫,轰然滑落,绕过了让它痛极的那方客栈。
“没……没事……”烟尘散去,傅偏楼看清眼前景象,根本来不及从谢征身上爬起,又惊喜又后怕地哆嗦着嘴唇。
接着,一头扎进谢征怀里,借雨水掩饰去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大口喘息,“太好了!谢征,客栈没事!”
“嗯……我知道……”
嗓音喑哑,谢征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猛烈咳嗽起来,同样惊魂未定。
就在他们以为,这场无妄之灾终于随蛇妖的倒下而结束之时,半空中,领头的青年发话了。
“妖孽已束手!”他落于地面,右手往前一送,名为方邪的长枪悬浮在面前,眉目凛然,“结阵,御枪连锁,魂煞无出!”
“这妖孽臻至元婴,可夺舍重生,务必将其斩灭于此地,绝不能放过一丝妖魄!”
“是!”
数十杆银枪倒飞上云霄,环绕巨蛇有气无力的躯体,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物——
密密麻麻的枪影几乎布满整片天幕,如同牛毛细雨,将落未落,放大在谢征漆黑的瞳眸之中。
他们的位置就处在那名领头青年的对面,被对方数次扫过,又漠然无视。
凡人会怜悯蝼蚁的死活吗?
那么,仙人凭什么要怜悯凡人的死活?
故而青年毫无动摇,令道:
“落!”
没有任何思考的空余,谢征按住傅偏楼,翻身覆上,将少年死死护在身下。
“等等,谢征——”
【宿主小心!】
枪尖锋利,红缨飞舞,雨丝飘摇,无数银光从天而落。
宛如天塌地陷,一切无声。
近在咫尺间,被雨水打湿衣鬓,披散满肩乌发,右眼上掠着一点小痣的青年,历来平静沉稳的表象被全然打碎。
他闭上眼,用双肩撑起一片避风港,可那肩头也在微微地发颤,好似摇摇欲坠的山崖。
“……抱歉。”
隐忍,乃至虚弱的嗓音,伏在耳边轻轻吐息。
“傅偏楼,我……”谢征艰涩道,声量微不可闻,“我可能要失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约定是谢哥以前说的
你乖乖听话,我就养着你,谁也不能越过我动你。
但他这次没办法保证能护住偏楼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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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轻蔑
仿佛要震聋耳膜的响动从天而降,狠狠击穿了奄奄一息的蛇妖。
余波冲刷向四面八方,狂乱的风流席卷着土砾、草木、破碎的砖板、横飞的血肉,将这一带彻底夷为平地。
尘烟散去,剩下来的,只有那条巨蛇尸体,死不瞑目地瞪着一双金瞳,光彩黯淡。
“成玄师兄,妖孽已诛,神魂俱灭!”
“好!”名为成玄的青衣男子开怀大笑,“诸位都辛苦了,前前后后追了它三个月,如今终于能回宗复命。待回到清云宗,我必摆宴,犒赏大家!”
“都是大师兄统领有方。”汇报之人也不禁喜上眉梢。
成玄道:“这妖孽虽然凶悍,却浑身是宝,招子、鳞片、乃至血液,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将其收好,带回师门吧。”
“是!”
成玄满意颔首,爱惜地用灵力滋养了番染血的爱枪,将之背好,一甩长袖,正要离开。
身后,忽然冒出个嘶哑的声音。
“你……要到哪里去……?”
那声音分明还有些青涩,却仿佛藏着无尽怨毒,一时间,竟令他芒刺在背。
转过头,成玄瞧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凡人少年,扣住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走来。
真的只是名少年,披汤挂水,乌发浓墨般流了满肩,有些还狼狈地贴在颊边。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和神色,不过以成玄的眼力,能看清他泛白的下唇,血肉翻卷,是被活生生咬出来的豁口。
似乎注意到成玄打量的视线,他动了动滴着血水的唇瓣,扯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弧度:
“想走?毁了我的一切,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幸存下来的凡人?
成玄皱起眉,扫了一圈周围的残垣。以方才的动静,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心下微妙地冒出些许古怪,好似眼前之人并非孱弱无比的蝼蚁,而是什么棘手的存在。
随着对方步履踉跄地靠近,他竟下意识背过手,摸上残温未冷的方邪枪。
只消一个动作,就能刺穿那道单薄身影。
他几乎就要出手了,如果不是后边有位师妹发觉不对,疑惑地唤了一声:
“大师兄?怎么了?”
“……无事。”暗骂一句,成玄抽回手,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被吓到了,甚至差点动手?
简直荒谬!
身为清云宗万人敬仰、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成玄怎会当众欺凌弱小?和一个不懂事的凡人计较,实在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