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傅偏楼拧眉想要看得更清晰一点,头却像被凿穿般刺痛。
就如同石子坠入湖面漾起的涟漪,很快便恢复平静,无论他怎样去回想,都记不起更多东西。
但傅偏楼知晓那是什么。
——他前世的记忆。
他闭目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将见过的任务者一一筛选,终于找出了属于那道影子的脸。
那是个脸蛋圆圆,总冲他笑得很奇怪的少女。是他的第五辈子。
在妖修来临时吓瘫在地,没有扔下他跑掉,也没有在见识过魔后对他产生防备和疏离。
总是热情地拉着他,说很多很多听不懂的话。提过最多的字眼,那便是……
“我看《问道》的时候,最喜欢的角色就是你和蔚凤了!相爱相杀!灵魂伴侣!”
“呜呜,楼楼宝贝你也太惨了……没关系,你老公蔚凤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
“蔚凤是谁?主角嘛。哎呀,等我们去了问剑谷你就知道啦~”
——他会喜欢你,他会爱你,他会对你好。
——全天下,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他,你们是宿敌,也是知己,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一遍遍地承诺,一遍遍地灌输,让他对名为“蔚凤”的这个符号,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不应该的期盼。
傅偏楼又不禁上下打量了一圈剑上的红衣少年,一时无语。
就这?
他鄙夷的目光太明显,蔚凤瞧见了,简直百思不得其解,高马尾差点要炸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像还要问点什么,蔚凤刚刚张口,蓦地,神情一变,抬起脸向傅偏楼背后望去。
“怎么了?”傅偏楼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不禁莫名其妙。
蔚凤愣怔道:“奇怪,两仪剑……?”
“……是我的错觉吗……”
第52章 变数
谢征睁开眼时, 面前是不同于水中的光景。
四面抱山,但并不昏暗,天光明媚, 斜照在高耸的烽火台上。
方正的台角矗立着狰狞凶悍的兽首,朝向正中, 而那宛如众星捧月的地方, 放着一块嶙峋顽石, 石缝间, 赫然插着一柄无鞘之剑。
一动不动太久,风吹日晒, 青苔已爬满了剑身, 锈蚀也不甘示弱,包裹住本该锋利的两刃, 瞧上去残破不堪。
实在要说哪里特别, 大抵是异常厚重古朴,一看就知是柄年岁不浅的剑。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传闻中的仙器。
**的发披散肩头, 衣衫黏腻,尤其袖裾, 狼狈地挂在臂弯,谢征却没有闲心思顾及。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前方的剑上, 一时复杂。
想不到仅是试试,居然如此顺利,真的惊扰到两仪剑不说,还直接来见了真身。
这可是连蔚凤都未遇见的事情。
谢征有些意外,又隐隐有种果然的预感。
正出神间,一道声音蓦地在脑海中响起。
【——奇怪?】
沧桑而坚实, 仿佛金属碰撞,铿锵有力。
似乎刚刚睡醒,那声音中带着困惑和不解,喃喃自语:
【汝身上,为何有股熟悉的气息……】
谢征一顿,“两仪剑?”
【汝既认得出,看样子,是刻意来寻吾的?】
“是。”干脆承认,他也不卖关子,径直问,“关于界水的异样之处,您是否清楚?”
那道声音沉默了。
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汝便是所谓的变数……难怪身上有它的气息。】
“变数?它?”
心中疑惑更甚,谢征沉下眼,“还请赐教。”
【怎么,它不曾告知汝么?】两仪剑幽幽一叹,【此界命数已尽,须外借变数,方可博得一线生机。】
【而汝,身怀不系舟之影,能窥见界水业障,想必,便是借来的变数了。】
“不系舟,”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之影……”
谢征下意识记起011沉眠前说过的话。
它说,“第十一影申请回归”。
第十一影……不系舟之影……系统和天下五器……
也难怪,谢征想道,一直以来他都猜测系统是天道派来的,而从无律讲述的传说看,混沌钟十响创世,和“天道”这一概念相差无几。
钟身碎裂后,三片碎块化作三大仙器,而剩余部分则变成了不系之舟,不知所踪……
若系统便是不系舟,或者说是其中的一部分,完全解释得过去。
“我听闻,不系舟是一艘无处不在、难以捕捉其存在的船。”定定神,谢征从头理起,“不系舟之影又是何物?”
【不系舟不受世间规矩所缚,不可以常理度之,能越南北、平古今,不断地来回穿梭,并非实际存在于某时某处。】
知道他的身份后,两仪剑便格外耐心,一一讲述道,【世人所谓的“见到”,不过是它在彼时刻投下的一方影子。这些影子可随时回归,也可随时投放,乃千变万化的分身……】
【知晓此界气数已尽时,不系舟向吾提出,要去异世寻找变数。看来,汝便是了。】
“我不是唯一的变数。”
谢征想到傅偏楼经历过的十来辈子,想到任务失败的那些人,他是变数,他们又算什么呢?
【是吗……】
两仪剑虽纹丝未动,谢征却仿佛看见了一个正背过手,缓缓摇头的身影。
【吾便觉得,好似哪里有异……不知不觉中,世间竟已轮回过了么……汝身上,这是第几片影子?】
“……它曾自称,第十一影。”
【十一吗,最后了啊。】
“最后?”谢征一愣,“意思是,再没有下一个了吗?”
【就算是不系舟,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夺取变数,若吾不曾记错,它共有十一片影子。】
“……”
忽然变成唯一的希望,但谢征半点实感也没有。
仔细想想,无论有没有下一个,他若是失败,可都没有重来的机会。是不是最后,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一线生机……果真只有一线……】
两仪剑却怅惘若失,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剑身绽放出裂痕也似的光彩来。
【也罢!它既做到这般田地,吾便违逆规矩,帮上一帮又如何!】
【汝实在太弱,虽是变数,还不足矣成为变数……或许正因此,它才什么都未告知与汝。】
白光骤闪,眼前失去了视野。
茫茫中,似有一黑一白两尾活鱼从半空跃下,环绕彼此旋转游动着。
白尾抽长,化作剑刃;黑尾盘亘,围成柄座。
劈头一剑,如山海倾倒,势不可挡。
谢征只觉眉心一烫,头晕目眩。
他咬着牙,挣扎出些许神智,不甘道:“您还未回答我,界水中的黑雾……究竟是什么?”
冥冥中,两仪剑有些虚弱的声音遥远传来:
【吾也不算清楚,只知……三百年前,它凭空出现,不断侵蚀着整片界水,汲取天地灵气。吾坐镇在此,却也逐渐无法制衡……】
【不系舟曾道,此乃业障,乃人欲,乃道门所图之孽。汝若想弄清,便好生修炼……待汝能当一面,自会得知……】
【变数,吾待看汝,可行至哪一步……】
【此界是存是亡……是存是亡啊……】
……
“这都第十五天了,人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好十天的么?”
“哎呦喂,傅师兄,不是,从第十一天起,你每日都要问我一遍。”又双叒叕被半道截住,琼光简直欲哭无泪,“不入道不准出落月潭的,谢师弟他是杂灵根,十天算比较快的……”
傅偏楼眉头紧蹙,“我不过用了数个时辰,他怎么……”
“求你,别说出口打击我这凡夫俗子!”
见他面露焦躁,琼光忿忿后,也不禁无奈道,“傅师兄,我知你是凡人出身,对灵根差别不甚了解。不过这话日后,还是少说为妙,不提会否惹他人记恨,就是谢师弟,听见也不好受的。”
“他……”傅偏楼想辩解,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谢征怎会不好受?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他师兄么?肯定有打算的。
但……他望向至今不见人影的落月潭口,又记起自己一帆风顺的进境,不由惶然。
光是入道,便有这般大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