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意绝望地闭上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嗯?阿季?”邵云重的低语带着无尽的玩味,好像在期待他的反应。
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端着好心情俯视一个小玩意儿奋力挣扎的姿态。
裴雪意酸痛的眼帘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泪水溃决般从眼角滑落出几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爸爸又骗了他。
原来裴乘风说的会好好考虑、要好好想想给他安排什么职位,都是骗他的,只是想暂时安抚他而已。亏他还信了。
他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被骗过那么多次,还是选择相信。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让爸爸在他身上看到一点其他的价值了。
结果爸爸像打小报告一样,转头就把他给卖了。或许在告诉邵云重的时候,爸爸还表了忠心:
这件事可跟我没关系,是他要进利臻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这果真符合裴乘风一贯的行事作风。
邵千洲手底下那个项目,本来邵云重并没有给准话,为什么突然间利臻就拿到了这个项目?
应该是爸爸把他想进利臻的事情告诉了邵云重,以此来作为讨好邵云重的筹码。这个项目就是邵云重给爸爸的嘉奖吧。
这就是他的好父亲。
从当年第一次靠卖儿子得到甜头,就被贪婪的火焰吞噬了,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推向万劫不复。
在他们这个畸形的家庭里,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是儿子,明明应该充当保卫者的父亲却是一个懦夫,最应该被保护的稚子却成了懦夫手里的刀。
裴雪意布满泪痕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笑,扬起的眼尾带着无尽凉意。
邵云重捉住他的双臂,就像掐住一只振翅的蝴蝶。
蝴蝶被撕碎,被浇灌。
餍足后把他丢在床上。
邵云重起身整理自己的西装,晚上他还有一个商务晚宴。拉上裤链,此刻他依然衣冠楚楚,甚至连熨烫好的衣服上都没有一丝褶皱。
裴雪意却浑身赤裸,修长雪白的双腿间一片狼藉。
邵云重收拾好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却十分温情,“阿季,我答应了,职位就让你父亲来定吧,但我指名要你来负责跟大哥合作的那个项目。”
“今天我很满意,就当作奖励吧。”
邵云重俯身亲了亲他汗湿的眉心,一把扯过来真丝薄被,盖住他赤裸的身体。
裴雪意身体轻颤,疲惫地闭上眼睛。
邵云重推门出去。
理查德和殷胜天在门外等着,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人赶紧撇开视线。
“让人看着他。”邵云重说。
走廊里摆着几个古董瓶子,他一脚踹倒一个青花瓷瓶,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或许说懊恼更确切。
其实裴乘风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意外,毕竟裴雪意念的是管理学。
但他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裴雪意怎么能背着他有了脱离他的小心思?
在他的设想里,裴雪意应该学文学、学哲学、学艺术,反正就是这种不接地气的东西,不染凡尘,然后一辈子被他养在家里。
要不是当年那件事,他不想把裴雪意逼太紧,他怎么可能放任裴雪意去念什么破管理学?
念也就念了,还真想做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他本来想让裴雪意进自己公司,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挂个闲职。但是这一次,他改变主意了。
既然裴雪意自愿投进裴家那个烂摊子,那以后就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烂摊子拖着他,看他往哪里跑?
邵云重想,他也该让阿季看看,腥风血雨的商场就像战场一样。外面那些人,能把他这嫩菟丝子啃得渣都不剩。到那时候,他就知道,到底谁才是真的为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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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命运
商务晚宴的现场。
邵云重周身弥漫着低气压,并且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没有人敢灌他酒,纯属他自己想喝,凡是跟他碰杯的,全都来者不拒。
殷胜天作为他今天的女伴,一直陪在他身边,眼看着他一杯杯灌自己,劝也劝不住,只能偷偷往红酒里兑水。
其实她知道老板不开心啦,每次跟裴雪意闹别扭,老板都不开心。
这几年跟在老板身边,她已经很了解这两个人的调性,主打一个字:作。
两个人都能作,不作不能活。
但是今天这件事,她也不得不感叹,裴雪意的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远处几个中年男人在谈笑风生,被围在最中间的就是裴乘风,殷胜天厌恶地皱了皱眉。
裴乘风算是今天这场晚宴上最春风得意的人了,刚拿到了跟邵家合作的一个重量级项目,又收到邵云重蓝锋资本的一大笔钱。
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喜庆”。
其实今天能参加这场晚宴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邵家和裴家的事。这两家实力太过悬殊,裴乘风之所以能攀上邵家这层关系,全靠舍出去一个儿子。
关于这件事,有人想得浅,有人想得深。
想得浅的人觉得,还是裴乘风舍得下本钱啊,裴乘风把大儿子送进邵家的行为,跟古代大臣把儿子送进宫给太子爷当伴读有什么区别?
这年头谁家也不是有十个八个的孩子,就算舍出去一两个也不心疼,现在每家最多两三个孩子,哪个不是放在家里细心教养百般疼爱?谁舍得把孩子送去别人家,给人家孩子当玩伴去?
虽说不是古代尊卑有序那一套了,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家里有求于人家,孩子怎么能在太子爷面前挺直腰杆做人?
至于想得深的那些人,看待这件事,就更觉得裴乘风舍得下本儿了。
见过裴家大公子的人都知道,那位大公子的长相完全随了他母亲,说一句“面若好女”也不为过。
这样的一个漂亮人跟在邵云重身边,还能是做什么用的?那裴家的大公子要是个女孩儿,恐怕连孩子都生出来了。所以还有人替裴乘风可惜呢,可惜他这大儿子没托生成女儿身。
不过猜测归猜测,谁也不敢当着邵家和裴家人的面说半个字。
其实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议论,裴乘风也不是全然不知情。他一开始还是很在意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甚至关于有人暗地里调侃他“缺个女儿”这件事,他自己心里也这么觉得,阿季要是个女儿倒好了。
纪如茵怀孕前,裴乘风请人给自己和妻子算命,那算命先生说,他命里有一女一子,第一个生女孩,这女儿是他命里贵人,会很旺他。
裴乘风虽然是留学回来的,但却很信这个,越是有钱人家越信这个。所以妻子怀孕后,裴乘风十分笃定,这一胎肯定是个女儿。
结果后来是个儿子。
于是裴乘风赶紧找到那个算命先生,问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女儿变儿子了呢?
算命先生看了裴雪意的八字,又看了裴乘风的八字,说可惜了。裴乘风命里第一个孩子应该是女孩,如果这孩子是个女孩,就是顺应天意,命是很好的。结果阴差阳错,第一个是儿子,大儿子的命就不好了,恐怕一生有很大波折,还与父母相克。
裴乘风忙问,有什么化解的办法?算命先生说,古代以伯、仲、叔、季排行,季是同辈中年龄最小的。不如给他起名为“季”,骗老天爷,他是最小的孩子,不是第一个孩子,或许可以化解。
裴雪意的小名就是这么来的。
另外,算命先生还说,也可以在这孩子小的时候,把他当女孩养几年。
裴乘风觉得可行,还真的这么干过,后来被裴老爷子训了一顿,就不敢了,只敢暗戳戳地给儿子穿小女孩的衣裳、鞋子。
“唉……”
裴乘风端着酒杯,想起这些陈年往事,觉得很感叹,也许大儿子的命运就是阴差阳错了。
他刚叹完气,就看见邵云重身边只有那个大高个儿助理,这是很好的聊天机会,他连忙端着酒杯走上去,很热络地喊道:“云重…”
邵云重隔着几个人听见有人叫他,打眼一看是裴乘风过来了。
他这会儿本就因为裴雪意的事心烦呢,看到这个始作俑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眼神都没给裴乘风,转身就走了。
裴乘风刚才调子起高了,那一声“云重”无比亲切、熟络,引人注目,结果邵云重根本不搭理他,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露台上的风吹过来,带起些许凉意。
邵云重心烦意乱,长长舒了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他心里特别难受,胸口就像压着一团什么东西,让他喘气儿都格外沉闷。
其实他不愿意承认,他有点后悔了。
出门前他太生气了,都没给裴雪意做事后清理,就把人扔在家里,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个人能起来吗?能下床吗?要是不清理干净,回头又要生病。虽然家里佣人很多,但裴雪意肯定不愿意喊人帮忙的。
邵云重又灌了一杯红酒,撂下酒杯对殷胜天说:“胜天,你现在就回去看看,我不放心。”
殷胜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吐槽,既然舍不得,干嘛不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次都干这种让自己后悔的事。
但她嘴上什么都没说,领了任务匆匆离去。
殷胜天赶到邵家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她径直来到二楼裴雪意的房间,房间外的走廊里站着两个保镖。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便问门口的保镖:“裴少在房间里吗?”
保镖说:“一直都在,没有出来过。”
殷胜天又敲了敲门,一边喊裴雪意的名字,一边试探着拧门把手。
门从里面反锁了,打不开。
她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让保镖去找管家拿钥匙。等待的几分钟里,她突然很慌乱,却又说不上来会发生什么事。
管家很快拿着钥匙过来。
门一打开,殷胜天便冲进卧室,但卧室里没人。她又赶紧跑到洗手间,浴室关着门,依稀能听见里面的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