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在邵家是不受拘束的,偌大的别墅随便它跑。可是在裴家就不能这么随意,一则,裴雪意怕它打坏什么东西,恐被母亲责怪,二则,裴安虞不喜欢布布,逮住了就要欺负欺负。
他们搬来的第一天,裴安虞就指着布布说“恶心”。后来看到布布在客厅散步,还拿羽毛球拍打它,说要把它赶出去。幸亏裴雪意及时赶到,把布布抱回屋里。
这次虽然并没生出什么事端,但裴雪意心里很清楚,裴安虞很排斥布布,而且也排斥他。
尽管裴安虞很小,但裴雪意能感觉到,裴安虞对他这个哥哥是有敌意的。
这种兄弟之间微妙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敌意,外人和大人们是不懂的,或许只有多子女家庭的小孩才会明白。
裴安虞对裴雪意有敌意,却又不敢明摆着欺负他,所以就把气撒在布布身上。
裴雪意怕他伤害布布,只能尽量把布布关在卧室,不让它出去乱跑。或者带着布布去庭院里遛弯,总之尽量避开。
但即便如此防备,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裴安虞过敏了,起了满身红疹,还伴有呼吸困难。
纪如茵十分惊慌,赶紧带小儿子去医院输液,回来之后就让佣人用吸尘器把家里吸了一遍。
裴安虞本身就是易过敏体质,所以她平时都比较注意。她仔细想了想最近家里都多了什么,想来想去就是那只猫了。
纪如茵断定小儿子是猫毛过敏。
她犹豫着敲开了大儿子的门。
家里正上上下下的打扫,裴雪意早就听到动静,见母亲来敲门,他有点意外,“妈妈,怎么了?”
他怀里抱着布布,纪如茵在看到猫的瞬间,神经质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裴雪意的身形僵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母子间正好隔出一段距离。
纪如茵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连忙解释:“是你弟弟过敏了,我怀疑是猫毛过敏。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动物,你和布布一来,他就过敏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大儿子的神色,虽然心里觉得不合适,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阿季,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先把布布送走。”
裴雪意虽然听她前面的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有些难过,“妈妈,布布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以后不让布布乱跑,就养在我的房间里,不让它出来,这样也不行吗? ”
纪如茵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妈妈也知道你舍不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也不是把布布送出去,就把它送到小独栋,交给佣人照顾。你看…行吗?”
家里有个小独栋,是佣人住的地方,都改造成了佣人房。布布送到那里,既避免了接触,又有人照顾。
纪如茵觉得这个安排很好。
裴雪意抱着猫垂下头,白皙脖颈垂落下去的弧度既倔强又脆弱,是无声的抵触。
纪如茵看他不说话,也换了柔和口吻,但话音有点逼迫的意思了,“阿季,我们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只考虑自己,不顾及你弟弟。”
裴雪意抬起头,像是做了决定,“那我也搬过去。”
纪如茵讶然,“那怎么行呢?那是佣人住的地方。”
裴家的孩子在邵家娇养了那么多年,一回到自己家,反倒住进了佣人房,这说出去得多难听?
纪如茵决计不能答应。
母子两人正因为这件事僵持不下,这时打扫佣人过来了,问纪如茵:“太太,阁楼还打扫吗?”
纪如茵随口道:“干脆一起做个大扫除吧。”
佣人得了指令就走了。但是这件事倒提醒了裴雪意,他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阁楼。
“是不是只要不在一个楼层就行?”裴雪意问道。
纪如茵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我搬去阁楼,以后没事不会下来,一日三餐让佣人送到阁楼。以后我和布布就在阁楼生活,避免跟大家接触。”
裴雪意说完便关上门。
纪如茵还想再说什么,但嘴里的话也被关门声打断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裴雪意态度坚决,也没有预留商量的余地。
阁楼原本没有住人,很久没打扫了。恰好今天大扫除,佣人突然听说大少爷要搬过去住,几个人不敢懈怠,立刻收拾出来了。
小阁楼有一间卧室,也有相配套的客厅、洗手间和浴室,其实还算方便。只因常年不住人,也很少修缮,墙壁有些褪色,木质地板也略显陈旧。
裴雪意就这样带着布布住进阁楼。
搬到阁楼以后,布布的活动空间反而大了,之前裴雪意把他拘在卧室,不敢放出去,现在它也能在小客厅里跑跑了。也算因祸得福。
转眼间,裴雪意已经搬回家半个月。这期间邵云重给他打过视频电话,但他怕邵云重看出来他已经不在邵家,所以不敢接,只敢语音通话。
邵云重在香港的最后一晚,给他打了很长的电话,说了许多他们在英国碰面后的计划,先去哪里玩、吃什么、买什么。最后叮嘱他,布布的检疫证明在书桌抽屉里,千万不要忘记。
裴雪意嘴上应着,挂掉电话之后就把手机关机了。邵云重到英国后就会知道他骗了他,他不知道如何承受他的怒火,只能这样来逃避。
几天后是一个雨夜。
裴雪意在睡梦中被风雨拍窗的声音惊醒。
庭院里有车灯闪烁,他走到窗边,看到熟悉的车身,那是邵怀峥的车。
裴雪意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邵云重出了什么事,否则邵怀峥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连忙下楼,穿着睡衣,赤着脚跑到客厅,“叔叔,出什么事了?”
邵怀峥神色有些紧绷,“阿季,云重最近两天联系你了吗?”
裴雪意茫然地摇头,“没有。”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手机至今还是关机状态。
邵怀峥说:“他失踪了,从英国跑了。我查到他的登机信息,他现在就在国内,但他没有回家。”
邵怀峥怀疑他藏在裴雪意这里,所以才过来看看。
几天前邵云重从香港飞到英国,一落地就被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切断与国内的一切联系。
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在英国等了两天,没有等到裴雪意,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那样的脾气性情,当即在英国闹了个天翻地覆,但邵怀峥早有准备,让人把他关起来,几个保镖二十四小时看守。
但是就在那么严密的看守下,还是让他跑了,从三层楼高的窗户跳下去的。
这样的高度,不借助任何工具,受伤几乎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伤势轻重。
所以邵怀峥才会那么着急。
邵怀峥离开后,裴雪意回到阁楼,心里始终不安。布布也被惊醒,焦灼地在他脚边打转。
他推开窗户,看向黑暗幽深的雨夜,突然往家里的后门跑去。
幼时他和云重有个约定,每当他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都会在后门留一条门缝。如果云重想见他,就可以从后门溜进来。
裴雪意并不确定,邵云重是否还记得这个约定,只是在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有一种直觉。
邵云重一定会来找他。
雨势太大,裴雪意全身湿透,他跑得太快,以至有些气喘。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身形一晃,猛地被人勒进怀里。
“你骗我!”
邵云重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么大的雨声都盖不住他声音里的愤怒和委屈,“你骗我!”
这一幕,裴雪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十五岁的邵云重,拖着一条断腿来找他,那么狼狈不堪地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对他说“你骗我”。
裴雪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滚烫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哽咽着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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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回忆·雨夜
邵云重的伤势很严重。
至少在裴雪意的记忆中,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狼狈虚弱的样子。
他能坚持着从英国赶过来,全靠惊人的意志力,还有心里那份想要见到裴雪意的固执。如今见到人了,似乎一刻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裴雪意怀里。
两个人浑身都淋透了,裴雪意吃力地背着他,把他背到自己住的小阁楼。
他明明那么瘦弱的一个人,一幅那么瘦弱的肩膀,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邵云重背过他很多次。
小时候两人跟着学校去春游,结果遇到大暴雨,回来的时候路堵住了,大巴车不能正常行驶,老师带着孩子们淌水走过水洼,但他是邵云重背过去的,只因为邵云重不想让污水弄脏他的鞋子。
初中的时候,他参加校运动会接力比赛,最后几秒崴到脚,因为好面子,他一直忍着,因此所有人都没看出来他受伤,但邵云重一眼就看出来了,把他背起来就往校医院跑。
可是他背邵云重还是第一次。
裴雪意在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来,都是邵云重在保护他,照顾他。
邵云重那么强大,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他也就从来都没有机会去照顾邵云重。
他觉得既心疼又委屈。
他心疼邵云重受的伤,听说是从三楼跳下来的,他难道不要命了吗?如果磕到脑袋,会要人命的。
邵云重既然把他保护的那么好,那就一直保护他啊,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要他来照顾?他明知道,他最不会照顾人了,他都没有教过他,他那么没用,甚至都背不动他。
裴雪意艰难地用脚踢开门,眼泪也在一直不停地往下掉。布布听到动静,迎上来围着他们打转,裴雪意害怕踩到它,只能小声让它躲开。
他实在没有力气把邵云重挪到床上了,进入房间的瞬间就因为脱力,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好在地上有地毯,邵云重倒在他身上,有他在下面垫着。
裴雪意擦了擦眼泪,从邵云重身下爬出来,先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邵云重换上。
邵云重全身滚烫,应该是发烧了。他的右腿小腿和脚踝都肿胀异常,大概是骨折。
裴雪意在看到他的右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哭一边给他换衣服。这个伤势太严重,绝不是可以简单处理的。
邵云重在他的哭声中恢复了一点意识,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好了,外面下大雨,你在这里下小雨。”
裴雪意只给邵云重换了干爽衣服,他自己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红肿的眼睛就像涂了胭脂。
邵云重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模样,还有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特别疼。他长到那么大,从来没有人为他这么哭过,就连他母亲都没有。
他在英国等不到他,在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那一刻,简直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是在看到他哭红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怒火都被消弭。他舍不得阿季掉眼泪,就算是为他掉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