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马光炮的余波随着距离衰减，但这只多米克族的伽马光炮能量比任何人预计的都要强, 覆盖宽度也比任何人预计的都要宽泛。

　　“这是什么东西。”莱斯叫道，“这只多米克族的伽马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天空上危险的暗红色甚至能在几千公里外看见。这一刻, 塔塔尔星上的无数人抬起头, 忍不住猜测远方发生了什么。

　　空港上方, 暗红色能量光波点燃了空气, 炽烈燃烧。

　　几架制式机甲比穆辰上升的速度慢了一步，险些被能量波击中，快速向后移动躲避。楼宇顶层在火焰中瞬时坍塌, 火焰顺着楼层向下燃烧。幸好空港附近大楼中的人已于半小时前接到了通知，所有人员已从底层离开大楼, 并顺着外侧街道向远离空港的方向撤离。

　　更远处的办公大楼却并未接到撤离通知。

　　尽管第一军团塔塔尔星卫队通知半径三光里楼宇内的人员撤离, 但因为第一军团发出有多米克族入侵警戒提醒时并未有感应器传来确凿证据，而塔塔尔星护卫队害怕大面积通知撤离引起恐慌, 因而只通知了星港周围最近的楼宇。

　　燃烧的火向外蔓延，撞上远处的楼顶，无数上班族尖叫着离开工位向下方奔跑。城市航道两边的投影路牌在能量波的影响下变为一片雪花。未被点燃的空气扭曲蒸腾，将世界映成一片抖动的幻影。

　　穆辰的机甲首当其冲, 尽管未被伽马光炮击中，却仿佛沐浴在一片沸腾的水域中。下方的火海将他暂时与第一军团的机甲隔离, 机甲的钩爪在多米克族的利齿下发出即将碎裂的声响。

　　穆辰对其充耳不闻，背后的粒子炮管在抓住多米克族的第一时间已经伸出，脱离居住高度的第一秒, 在伽马光炮红色的闪光中, 亮蓝色的粒子炮也已经对准多米克族的第二口腔, 悍然发.射——

　　“轰！——”

　　红色的絮状血肉从第二口腔中喷涌而出，在粒子炮刺目的光芒中四散飞溅。两股强悍能量波的影响之下，机甲的感应系统有一瞬间的停滞，视野被映出一片白亮色。

　　尽管呈象屏和能量显示屏都没有传来任何反馈信号，但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已经让穆辰知道自己的粒子炮并未击穿多米克族的头部。

　　机甲的钩爪在力量拉扯中断裂，多米克族负痛的尖啸声。楼宇的玻璃在高频音波中应声碎裂碎裂，支撑钢筋发出被拉扯的吟响。

　　地面医疗航舰中，正依循指令从航舰中撤出的人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原绯夹在人流之中向外移动，走出医疗航舰登舰口时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他在航舰广播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慌张离开了储藏室门口。他一时被那名不明身份的少年吓了一条，半天都没找到正确通路，还是在接近最上层的通道口被克劳德截住，带着一路向外。

　　“别看热闹！”克劳德跟原绯身后，“赶紧跟……小心！”

　　他伸手一把拉住原绯的衣领，将他往后拖入航舰入口。

　　一团暗红色的肉球从高空中直坠而下，正砸在原绯面前，落在排在他前面的人头顶上。对方发出一声尖叫，短短瞬息之间，头骨被腐蚀出一个坑洞，脑浆飞溅，嘭地倒在地上。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混乱。

　　“快走！离开空港顶棚断裂口！”罗尔德在前方吼道，“撤退至飞行器！别乱！”

　　苏青站在第一小队航舰舷梯处，同样仰头看着天空。他答应穆辰在第一时间撤出医疗航舰回到第一小队航舰，受损的视力让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暗红，但触摸键盘如实传来战时频道中汇集的高空机甲信息。

　　苏青按着通讯手环，厉声道：“散开！开火！”

　　第一军团机甲像外四散而出，好像聚拢的花苞骤然开放。几台粒子炮交叉开火，连成一张大网，由上方向下蔓延的巢穴腕足一头撞在网上，随着刺耳的刺啦声升华消融。

　　却有更多的巢穴组织于伽马光炮的火海之上，牢牢盯上高空楼宇的骨架之中。迎面传来尖锐破空之声，穆辰侧身闪过，多米克族的喉枪擦着机甲的肩膀顶入后方顶层坍塌的楼宇。穆辰发出的粒子光炮光芒终于逐渐消融，露出前方景象。

　　几十条机甲手臂粗的巢穴腕足拧成几股，于多米克族的第二口腔向外，连接着四面楼宇，好像蜘蛛的数支肢足。多米克族悬于中央，随着红色的结缔组织涌出的是黑色粘稠的血液。

　　它的喉枪甩出，被穆辰闪身让过，穆辰机甲双臂前端碎裂的钩爪缩回，手臂护甲外壳翻起，露出前端带有螺旋纹的尖锐长.枪。

　　长.枪的枪尖闪着一点银白色光芒，顺着螺旋纹路向下蔓延。深却细的激光切割纹路能够在以最小的破口切开钢铁，穆辰可不想再在能量对撞中失去这位多米克族的方位。他宁愿近身搏斗。

　　面前的多米克族形容狼狈，却又十分可怖。

　　它的身形展开，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形状，比穆辰见过的所有高等多米克族都要小巧，只有穆辰机甲的三分之二高。头部的银白色鳞片已经被粒子光炮烧得焦黑，背脊上方的两道尖刺断裂，黑色的血从高空滴下，加速落在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你们……”它橙红色的竖瞳紧紧盯着穆辰，第一口腔张开，红色的舌头滑动，发出人类的语言，“为什么识破了我的身份？”

　　它的声音介于男女之间，但说话的语气与非人类瞳孔中的目光都让穆辰十分熟悉。

　　是蔓蔓。

　　穆辰手中的长.枪转了个方向，懒得回答。机甲腿部的推进器骤然发出一声轰鸣，银灰色制式机甲身形一闪，速度快得仿佛从原地消失，又在瞬息之间移动到了多米克族的面前。

　　长.枪带着破空的一声锐鸣，刺破蜂拥而上的巢穴组织，多米克族长尾甩出，与枪身相交，发出震响。

　　一股大力传出，将穆辰向后抽打而去，穆辰手中的长.枪转向，于刹那间稳住身形，机甲后部推进器方向骤然转变，重新将穆辰向前推出。

　　巢穴组织蜂拥而上，想要将穆辰的机甲缴入其中，但灰色的机甲动作灵巧，转向时轻盈得仿佛小雀，突入时凶猛仿佛苍鹰。

　　向外伸出的巢穴组织生长的速度明显无法与取消了任何安全速度限制的制式机甲相比。

　　但十几分钟过去，穆辰的机架上也添了不少伤痕。机甲的能源剩余正在快速下滑。而穆辰知道蔓蔓反而正在积攒能量，以发出第二道伽马光炮。而穆辰不希望再等到那时。

　　他也不需要再等。

　　穆辰手持长.枪，向下快速下落。蔓蔓身后的巢穴组织涌动，带着它向下急退而去，却在半空被人骤然拦腰斩断。

　　第一军团的机甲从下方仍在燃烧的伽马炮火海之中穿越而出，手持切割刃，将巢穴组织形成的粗.壮支撑一齐斩断。

　　蔓蔓发出一声怒吼，多米克族的喉枪向上甩出。穆辰却不退反进，机甲加速向下俯冲，手中长.枪横传，枪尖向下，直指多米克族第二口腔之内——

　　在让机甲外壳都在震响、快到机甲近乎失控的高速之中，长.枪螺旋纹之中的光芒迸发，随着金色金属制成的枪尖，狠狠插.入多米克族口腔之内，缴断暗红色血肉，直入第二口腔下的心脏！

　　随着一声轰然坠响，多米克族与机甲一同坠落。

　　穆辰的速度太快，他从未驾驶机甲以这样快的速度从近千米的高空下落。

　　灰色的制式机甲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长.枪之上，他紧紧追在多米克族之后，机甲剩余的能源全部集中在长.枪末端，将长.枪向内推入。

　　机甲的近地警报在驾驶舱内响成一片，穆辰微微眯了下眼，在最后时刻尽力将机甲拉起——

　　机甲背部的转向器发出一声爆响，因为过载而炸裂。灰色的制式机甲在坠落时近乎失控，仿佛一颗灰色的炮弹，在击中多米克族的同时，深深撞入地面。

　　大地震颤。

　　苏青的手指一抖，即将出口的指令有瞬时的停顿，却还是从喉咙中说出。

　　“警戒。”苏青声色冰冷，“降落包围。”

　　他向前迈出一步。

　　空港坚固的建筑底座因为坠落的撞击而抖动。空港棚顶被砸穿，地面塌陷，现出近乎与航舰体积等同的深坑。

　　深长的水泥裂纹向四周蔓延，第一军团机甲从高空紧随其后向下降落，手中粒子炮指向深坑之中，机械眼上探照灯亮起，照出下方的场景。

　　“指……指挥官……！”程橙倒抽一口冷气。

　　苏青快步向前。

　　通讯器显示屏上已经实时传导出深坑之下的情景，他扫了一眼，紧抿着唇，哑声道：“程橙。下去救援。”

　　程橙收起粒子炮。苏青又开口道：“一起。”

　　程橙微微一愣，而后想到什么，了然伸出机械手。苏青翻身站上机甲手心，随着程橙一起下落。

　　深坑之中，灰色制式机甲四分五裂，露出内里白色的驾驶舱。几道细纹在白色外壳浮现，向外开裂。

　　涂料斑驳，一些地方下已经显出内部的银色金属保护层。还没撤退完毕的几名医疗人员被罗尔德叫着掉了个头，重新返回空港内。

　　程橙伸手要将驾驶舱捞起，但白色的驾驶舱侧面却发出一声轻响。

　　应急舱门被从机甲内部向外推开，驾驶舱内部，撞击中自动弹出的柔软保护层从舱门向外膨出。

　　驾驶舱内，穆辰行动艰难。他伸长手按开紧急舱门按钮，而后想要推开驾驶座椅上的固定器，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不知道哪里的骨头在刚刚的撞击中断了，手臂稍微一弯就钻心的疼。穆辰喘着气，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也都伴随着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断裂刺进了肺部。他皱着眉，咬牙要再次掰开固定器。

　　“别乱动！”上方传来一声呵斥。

　　穆辰动作一顿，微微仰头，向上看去，看见苏青就在驾驶舱外。

　　穆辰逆着光，看不出苏青的表情，但能听出少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事了。”少将说道，“医护人员马上到。别怕。”

　　穆辰勾了下唇。

　　“谁会为这个害怕。”他笑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你拉我一把，把我带出来就行了。”

　　穆辰说着向上伸了伸手，苏青紧紧皱着眉，厉声道：“叫你别动！”

　　他视力尚未恢复，看不清穆辰的样子，就算看清了也不知道青年伤在哪儿。但苏青知道那么大的冲击力，就算有驾驶舱内的缓冲保护，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

　　穆辰看着他，偏头咳了一声，把唇角的血擦在衣领上，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吓成这样？”

　　苏青：“……”

　　医疗机器人从上方被送下，用担架将穆辰拉出了驾驶舱。扫描仪显示穆辰全身多出骨折，内脏震伤，医护人员看过后直接把穆辰送进了旁边的医疗航舰，先手术，再进治疗舱。

　　担架被运进医疗航舰，医疗机器人进入治疗流程，在手术前率先去除病人身上不必要的物品。穆辰拦了一下没拦住，脖颈上的容貌遮掩器被医疗机器人剪短摘下。仍站在医疗航舰入口处的克劳德和原绯目光同时落在穆辰脸上。

　　克劳德：“。”

　　原绯：“！！”

　　原绯：“你……！”

　　“嘘。”克劳德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别乱讲话。”

　　原绯立刻把嘴里的惊呼憋了回去。

　　苏青却没有立即跟过来。他站在原地，专注看着穆辰被送往医疗航舰，而后收回视线。

　　程橙驾驶机甲留在深坑之中，而其他几名第一军团的机甲师仍旧严阵以待，蓄能完成的光炮指向坑内、穆辰的机甲边的一片血泊。

　　血泊中的多米克族形体动了动。

　　破损的鳞片四散，黑色血液渗透坑洞底部的土壤。长.枪紧紧钉入它的第二口腔，庞大的身体却在向内缩小。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第二口腔向外脱落，它的面部五官挪动，伤口中流出的血转为了鲜红色，橙黄色的竖瞳在人类的肌肤中溶解，又翻出一双黑色的眼。

　　蔓蔓躺在坑底，目光落在苏青脸上，又滑向他的手臂。

　　少将手中拿着一把银色粒子枪，是他执意要前往医疗航舰与张辰星会面时，穆辰塞进他手里的。

　　小巧的微型粒子枪用来击穿多米克族的鳞片多少太过困难，但此时蔓蔓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能转化为多米克族形态，人类的皮肤、骨骼、肉.体、内脏……都能够轻易被粒子束洞穿烧毁。

　　它看着苏青，形容狼狈，半颗心脏被穆辰刺穿，躺在坑底苟延残喘，散乱发丝之下，却露出苏青熟悉无比的样貌。它喘息着开口道：“苏青……你……你要再杀死妈妈一次吗？”

　　它微微勾着唇角，笑容缱绻，双眼中的视线变换，目光流转，温柔而又哀伤。

　　“妈妈好想回到你身边。”她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妈妈靠着想要回到你们身边的念头，撑了多少天。”

　　作者有话说：

　　嗷呜，嗷呜，嗷呜呜——！莫叽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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