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商静鱼猛地一抖,回过神来,望着正面色平静但眼眸极为幽深莫测的林静深,赶紧的,露出大大的笑容,小声的说着,“大哥哥……我会好好的。真的。”
——这次真的好冤好冤,他都没有干涉剧情!臭老头儿老是误判!
林静深看着脸色苍白,但好歹不再难过的商静鱼,轻叹一声,无奈的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商静鱼的头发,柔声道,“那五位河工,我已经让在渭河一带的公益堂好好的照顾他们的家人,一切按照北境忠义会的规矩来,你看如何?”
若按照忠义会的规矩,五位河工的高堂若在,公益堂会给他们养老,妻子会被介绍一份活计,或者再嫁,而子女会被抚养直至弱冠成年。
“这样很好。”商静鱼说着,看了眼林静深手里的热茶糕点,便接过,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好困好累。
于是好不容易吃下糕点的商静鱼在被林静深塞进被子的时候,眼睛就已经模糊睁不开了。
“睡吧。”林静深柔声说着,一边轻轻的抚拍了拍商静鱼的背,看着商静鱼在他的抚拍下沉沉睡去,林静深才慢慢的停下手,凝视着沉睡中的商静鱼,脸色苍白得很,神色倦怠,但不再蒙着碍眼的死气了,似乎眉眼间有了些许活力?
本来就还没有恢复好,再加上哭了一场,更是疲惫,这一睡也许要到晚上才能醒来了。
林静深转出屏风后,唤来寿一寿二,福大福二,低声嘱咐了一些事,便转身走出被商静鱼命名为“浴池”的温泉院落,一边问着身后的福大福二,“商家主到了?请商家主到阅览院的花厅。传信卢怀德等人,明日午后摘星阁议事。”
福大恭敬拱手应下,随即落后一步瞬间消失在原地。
“禁地影卫都已经造册完毕?”林静深问着,此番鱼儿遇险,拓苍山都被人知晓,他不相信什么因为偶然遇见小金童所以知道小金童在哪的话,必定是禁地或者九门,有人泄露了鱼儿的消息,因曾经在鱼儿的那些小本子里见过单人造册记录的想法,这番清洗,顺便也进行了单人造册记录,若行踪无疑,办事有始有终,造册记录自然完整,若行踪有一点无法追踪,自然无法完成造册记录。
而果然,清洗之下,想不到那死去的疯子,还留有那么一手,禁地影卫中还残留着那疯子的势力,而九门卫队中,还混着当年白家的幸存的人!
“回主子的话,都已经造册完毕,紫韵请求,那几个无法完成造册的,她想亲自审问。”福二低声回禀着。
“和老掌柜勾结,泄露小主子行踪的,暂且留下,其他的,交给紫韵。告诉紫韵,务必要完成造册记录。”林静深说着,看向前头,阳光撒落,广场那边还有禁地的工匠在干活,“所有的,不管是来自于那里,做什么,禁地和九门,都务必要落实造册记录。但,这次的清扫,不能让小主子知晓。”
“是!”福二恭敬应下,随后消失在在原地。
而福三福四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林静深的身后。
“那二十河工务必要保住他们的性命,上京一事,不管流言如何,放任自流,信王,宣王所为,记录在案就好。陈老先生和卢明义已经到了南境了?告诉白术,马上回返上京。”林静深淡淡说道。
“禀主子,刑部侍郎沈融这几日都在淘宝街和欢喜楼,他似乎在探查小主子和殿下的行踪。”福四低声禀报。
沈融?那个破案能力不错,曾被鱼儿赞赏过的什么青天?但脾气极为执拗,固执,对公义过分追求的,已经在刑部侍郎这个位置坐了十年的人……
“……随他去。”林静深说着,看向前方,阅览院门口,福大正恭敬朝他拱手。
花厅里,坐立不安的商子衿终于等来了林静深,但却没有看到小鱼?
“小鱼可还好?”商子衿急急问道,顾不得问安和礼节客套。听吴嬷嬷话里的意思,那陀罗花之毒不易解除。
“商家主放心,鱼儿刚刚泡了药浴,困乏了,所以要睡两个时辰左右,苍掌门也说了,鱼儿多睡有利于他的恢复。”林静深说着,示意商子衿坐下。
商子衿这才松了口气,稍微放下心来,抬头看向林静深,正色开口,“我知道殿下请我来是何用意,就算今日殿下没有请我到来,我也会来求见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若不是因为小鱼中了陀罗花之毒,此事……我是宁可带进棺材也绝不愿说出……”
说到此处,商子衿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神色间带上了愤然和恨意。
林静深沉默的听着。
商子衿深吸一口气,看着面色平静沉默的林静深,慢慢的说道,“那是……小鱼的娘亲,我的妹妹已经正式被纳入裕亲王府后,只待吉日,就要纳入王府为妾……那时候我不放心……便在上京多逗留了几日,但因家中并不允许,我也不让任何人知晓我的行踪,只有月娘,我的妹妹,还有吴嬷嬷知道……那日,王府忽然来了封请帖,送请帖的是一个嬷嬷,我记得,那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大嬷嬷,请帖上写的是到郊外赏花,可请帖上的却没有王妃的花签,我心里存疑,但因为那位大嬷嬷……我也没有阻拦……然后……我的妹妹月娘被……”
说到此处,商子衿喉咙哽住了,半晌,沉默蔓延在花厅里……
“殿下……小鱼的娘亲虽然安静羞怯,可也不是那种怯懦到不敢上街不敢外出见人……那天晚上之后,我找了一位女医,让小鱼娘亲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此后,我严令吴嬷嬷不可声张……”
“……所以,你并不知道,王妃在香山下的茶庄里宴请的是什么客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鱼儿的娘亲,商夫人当成伶人送去……”林静深凝眉喃喃道。
“是,我探查不得,但是,有件事,我却是知道了。”商子衿低声道,神色间满是冷意.。
林静深抬眼看向商子衿,“商家主请说。”
“殿下可知南境陵国?”
南境陵国?他自然是知道,在南境,大夏朝在南境的掌控只到了陵河一带,陵河以南便是陵国,一个不喜和外族来往,十分封闭的小国,等等,陀罗花所在迷雾森林,便在陵国!
“当年茶庄宴请的客人是南境陵国的人?”林静深语气森冷的问道。
“我探查多年,才知晓,和王府往来南境的一条生意,便有南境陵国的香料,后来……便有意识的搜集南境陵国那边的消息,在今日吴嬷嬷告诉我,小鱼身上的是陀罗花后,我便可以肯定了,当年茶庄玷污了月娘的,便是南境陵国的人,对方还应是皇族。”
“商家主为何那么肯定?”林静深问道,目光幽深,皇族?
“南境陵国十分闭塞,我也是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成功进入陵国购买香料,我在陵国的客人告诉我,他出身皇族,虽然是旁支,但也是绝不会和外族通婚,就算碰了外族的女人,为了确保血统的纯正,他会杀了他不得不碰的那个女人……而为了避免麻烦,一般情况下,他们喜欢下毒,陵国有一种用陀罗花制成的毒,叫花醉,一滴就可以让人慢慢的衰弱至死……”说到此处,商子衿忍不住眼眶泛红,想到此时的小鱼……所以妹妹多年来平安活着,是因为花醉之毒都转移到了小鱼身上吗?
林静深的手慢慢的攥紧,裕亲王王府……王氏……
“此事,我会接手,商家主,此事,就你我知道就好,你知道夫人的性子,若她知晓,当初本该她中的毒,却转移到了鱼儿身上……”林静深说着,温润低沉的声音透着森寒,“而鱼儿不宜烦心此事。他现在身体还没有修养好……”
商子衿抹去脸上滑落的泪,站起身,恭敬的做了一个拱手礼,“殿下所言甚是,殿下放心,此事我就拜托殿下了。”
林静深摆手,突兀问道,“你确定,裕亲王对当年一事完全不知情?”
商子衿一愣,随即皱眉,低声道,“吴嬷嬷告诉我……王爷不喜小鱼的娘亲,他在小鱼娘亲纳入王府后,就那一晚,但也是醉酒睡觉,没有碰过……童童……也是醉酒意外……”
林静深听到此处,眉眼冷凝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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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静鱼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来的时候,就见卧榻旁大窗户外头的彩霞,一团又一团的,涂满了天空,淡黄色的暖紫色的,甚是漂亮。于是,商静鱼就这么躺着,看着,想着上辈子的时候,他放学踩着单车回家,伴着他回家的,也是这样漂亮的彩霞,那时候,他踩着单车,悠悠哉哉,身侧还有三两同学嬉笑打闹,而他就喜欢,看着彩霞,慢悠悠的听着耳旁的笑闹……
想着上辈子,商静鱼轻轻的弯弯眉眼。
是他着相了,是他过于在意了,介怀了。
不论身在何处,他便是他,他是上辈子活了十七年的林静鱼,也是这辈子活了十三年的商静鱼。
错了就改,对了就去做。老头儿的误判也好,大哥哥的剧情线也好,那都不该成为桎梏,他该顺心而为,顺着他的本心做事才是他呀。才是前世今生铸成的林静鱼,也是商静鱼。
于是,商静鱼伸了伸一个大懒腰,懒懒的坐直,嗯,今晚打边炉好了。那团彩霞怎么看都像是涮羊肉!(﹃)
“鱼儿?”
商静鱼转头,看着朝他走来的大哥哥林静深,便弯了眉眼,露出笑容,大大的,绚烂犹若六月夏至绽放的花。
第34章 小鱼儿懵懂时3
温泉山庄的广场一角, 架起了炉,烫了酒, 一盘一盘的片好的肉片, 还有一串一串的肉串……
看着那自称是苍耳子的老头儿大口的咬着肉,还一边吆喝着和自家姨妈喝酒划拳,商静鱼愤愤不平的咬着萝卜。
没错,萝卜, 自称苍掌门的老头儿说了, 他不宜吃太多肉, 不得喝酒, 要喝只能药酒, 但药酒还没泡好, 所以他只能吃萝卜喝药膳。QAQ。
——啊啊啊啊还是想把误判的老头儿抓出来鞭打一百遍啊一百遍
“鱼儿……”林静深将烫好的肉片放进商静鱼的碗里。立马换得身侧这人眉开眼笑的模样。
林静深失笑, 但看着身侧这人笑眯眯的模样, 总是觉得, 不若傍晚时分,这人转头对着他笑时的那瞬间夺走他所有呼吸, 让他失神……但眼下的笑容也好看, 鱼儿所有的笑都好看。
——只是,若都是只给他就更好了。
林静深垂下眼眸, 不去看商静鱼对着商月娘笑嘻嘻的哄笑, 所以,他不喜和那么多人一起,他只喜欢和鱼儿两人一起用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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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好好的用膳, 听殿下的话, 知道吗?”商月娘不放心的叮嘱着。
用膳后,众人各归各位, 苍耳子继续去捣鼓药,商子衿和商月娘带着童童回山下农庄,回农庄前,商月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今儿个,小鱼和她们一起用膳了,精神也好好多,又有精神和童童玩闹了,她心里头就放心了,只是,小鱼身上的毒没有那么容易解,要小心温养才好。
走在那专门开辟出来的竹林小道上,商子衿拉着商月娘慢慢的走着,一边低声说话,“你别担心,只是,那毒你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商月娘点头,看着商子衿,一副柔顺乖巧,“姐姐放心,我都知道的,这是为了小鱼的安全,我谁都不会说的。”
“那就好,有殿下在,小鱼不会有事的。”商子衿安抚的拍了拍商月娘的肩膀。
商月娘却是看向商子衿,带着忧虑的开口,“姐姐……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
“姐姐,你不知道,那日……小鱼受伤,被殿下抱着回来……我看着殿下的那样子……我,我害怕,若是小鱼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说到此处,商月娘眼眶有些泛红,“小鱼常常跟我说,若他不在了,为了童童,为了姐姐你,我都得好好活着。可是,若是小鱼不在了,殿下该怎么办?”
商子衿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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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看条陈折子了,商静鱼趴在林静深的身上,看着手里的条陈,不解的抬头看向斜靠在床柱上,手里也拿着折子的林静深,“大哥哥,赵启那么有钱,那个诚王都不知道?”
“诚王自负,他认为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爱慕着他的,他也认为赵家是他的,赵启再多的钱财,那也是他的……”林静深说着,一手拥着商静鱼,一边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商静鱼,“已经开始了,赵家,三日后就不会存于世上了。”林静深柔和说着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可幽深眼眸深处却是一片狠戾阴冷。
商静鱼眨了眨眼,接过折子,低头一看,哎,那宣王信王都掺和了一脚?他们不但给赵家倒台这大戏里添了把火,他们还推出了南境越家当年的事?然后呢,大哥哥想做什么?
商静鱼想了想,就把折子放一旁,看着正又翻开册子低头看起来的大哥哥,“大哥哥……我这期八卦小报,想登一下渭河的事。”
林静深抬头看向商静鱼,见商静鱼神色认真的模样,便放下册子,拥着商静鱼坐好,低头一笑,带着柔和疼惜,“鱼儿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了自己就好。”
商静鱼心头翻了翻白眼,就知道大哥哥会这么说,唉,亏得他真的不是只有十三岁的……
“那大哥哥帮我看看这个成不成?”商静鱼将之前的写治河的稿子递给林静深,“我觉得这人说的好像挺好的,但是治河我不懂,大哥哥,你找个懂的,看看这样可行不?我想着,在小报上就用说书的方式,说说渭河的那些传说,故事,我让寿三寿四给我找了不少当年治河的故事……”商静鱼说着,又想起那件妻杀夫的案子,便带着几分顽皮的笑容,“还有……有个案子,我想着可以和那顾家的约定书一起推推……”
林静深已经看完那治河的稿子,不错,有点东西,抬头看着商静鱼碎碎叨叨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眉眼间已经有了那活泼的往日模样,林静深的眉眼便不由的温柔了下来,那之前眼眸深处的阴冷狠戾也不知不觉的淡去了。
“鱼儿想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但你身体还是需要养着,每日不许过多费神,若是寿二寿一请你休息,你就不可以再做事了……”林静深说着,抽出商静鱼怀里的条陈盒子,一边随手扔到床榻旁的矮柜子上,一边抬手挥了挥,床幔落下,“该睡了,鱼儿。”
“可我下午睡太多了……”商静鱼叹气,看着侧身拥着他的林静深,故作可怜兮兮的抓了抓林静深的发丝,“大哥哥,现在外头皎月甚美,不若我们月下散步?”
“待鱼儿好了,就相约柳梢后如何?”林静深扬了扬嘴角,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商静鱼的眉,温润低沉的声音不自觉的透着笑意和温柔,“睡吧,明日中午摘星阁议事,鱼儿可去见见卢怀德等人。”
商静鱼听了,眉眼弯了弯,便也顺着林静深的轻抚,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以为他会睡不着的,却不想在他最为信赖最为敬慕的大哥哥的怀里,他被温热的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的时候,他的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然后便沉沉的睡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而林静深则是轻叹一声,鱼儿以为他会睡不着,但此时的鱼儿精血不足,那陀罗花除了腐蚀鱼儿的五脏六腑外,同时也是消磨着鱼儿的元气,幸好这几年鱼儿佩戴着他送的千年暖玉,沈当归的药材精心养着,但是……还是不够的。鱼儿身上的陀罗花之毒,得想办法……
林静深想到苍耳子说的——“万物相生相克,在那陀罗花生长之地,必定有相克之物,待我门下弟子前去探查,在此之前,我只能暂时稳住,让陀罗花的毒素不再侵蚀小公子的五脏六腑……”
林静深的手慢慢的抚过商静鱼的脸颊,漆黑幽深的眼眸满是狠戾和决意,不管上天入地,还是刀山火海,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哪怕是天!夺走他的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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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怀德和蔡英下了马车,便缓步慢慢的走上了山道,在看见恭敬垂首站立的仆从后,便点点头,随着仆从转上了另外一条小道,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竹林,还有一条开辟好的竹林小道,两旁还有遮挡,幽静,但旁侧的不知名的野花,碎碎点点的撒落,风吹起,竹林哗啦作响,静谧也安宁。
“……幸得苍天庇佑。”蔡英突兀的喃喃说着。
“小公子是个有福的。他为天下生民做了那么多事,苍天定然是庇佑他的。”卢怀德正色肃然说着。
“是的……我听闻赵启在上京的老宅子里还藏了不少珍品书画,其中有几幅画还是贡品,陛下听闻后,砸了神武殿的笔架。”蔡英突兀的转开话题。
卢怀德眯了眯眼,“不只是这个……赵启在郊外有个园林,甚为小巧,听闻里头还有不少美人……”
“诚王很是愤怒,但他没有动府里的那位侧妃,倒是跑去贵妇那里闹了一场。”蔡英继续说着,声音冷冷,“听闻宣王信王也很生气……”
“赵家是要败落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个麻烦事,沈融找你了没?”卢怀德长叹一声,想到那个固执的守着他家侧门,差点害得他出不来的家伙……那家伙怎么知道他在上京的小宅的,他可是谁都没有说过!咳咳,除了他家夫人!
“找了,天天堵着我问,问我是不是跟了谁,那个谁是谁……”蔡英一脸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