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闻清临和沈渟渊时有偶遇,倒是没再见过韩澈。
不过这人变化并不大,依然是那张除了沈渟渊之外,少有能让眼光挑剔的闻清临真心实意夸句“好看”的脸。
当然,韩澈的好看和沈渟渊是截然不同的。
韩澈是真的生了副风流相,一双桃花眼稍一流转,就像是含情脉脉。
不过很罕见的,那双桃花眼里此时毫无笑意,只显严肃。
“闻老师,好久不见。”长腿走出电梯,韩澈对闻清临伸出手,率先开口打招呼。
“好久不见,韩先生。”闻清临礼貌应了一声,也伸出手同韩澈轻轻一握。
“叫我名字就好,”韩澈随口讲了这句,便就收回手,抬眼看向急救室依然紧闭的门,转而问,“渟渊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出来,”闻清临如实道,“不过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韩澈神色肉眼可见松了两分。
他又转而收回目光看向闻清临,语气听起来竟有两分关切:“闻老师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想到韩澈会这么问,闻清临一瞬微怔,竟没能第一时间答上话来——
换其他任何人问这个问题,他都不会觉得难答。
可现在,问这个问题的人是韩澈。
闻清临想,韩澈或许是除自己之外,和沈渟渊最亲近的人了。
如果韩澈知道沈渟渊竟是因为护他而受伤的,会不会更希望现在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他而不是沈渟渊?
不自觉抿了抿唇,闻清临还是坦诚道:“我没事,沈渟渊他…把我护得很紧。”
讲这句话的时候,闻清临很罕见垂了眼,没有同韩澈对视。
可下一秒,却听韩澈明显松了口气,语气真挚道:“幸好你没事,不然渟渊绝对会发疯。”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猝然抬头看向韩澈,下意识脱口一句:“什么意思?”
或许是看他反应太大,韩澈微怔了一瞬,才语气自然道:“就是字面意思,毕竟闻老师应该能理解的,相比起来,渟渊他肯定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你受伤。”
“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你受伤。”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又忽然想起了沈渟渊上次替他挨刀之后,讲过的话——
“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个好运,能替你受伤的。”
沈渟渊将“能替他受伤”称作“好运”。
这是直到现在都令闻清临震惊不已的事情,可韩澈为什么会讲得这样自然而然?
明明和沈渟渊结婚至今,他都还没有见过韩澈。
但韩澈却像是比他更清楚,沈渟渊对他的感情之深一样。
可闻清临并不觉得,以沈渟渊的性格,是会对好朋友倾诉感情生活的人。
有什么念头在闻清临脑海中一闪而逝,实在太快,闻清临没能捕捉到。
他不自觉蹙了下眉,很快便又意识到,现在比起这个问题,更该关注的,显然另有其事——
“事故情况…”闻清临抬眸,转口问道,“有结果了吗?”
说起这个,韩澈眸光倏然沉了下来,他言简意赅答:“肇事司机还在抢救,不过我已经查到了,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了。
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闻清临直白问:“谁?那个什么叔?”
先前闻清临已经给韩澈简略描述过了怀疑人选的特征,当然就是白天在沈渟渊办公室碰到的“x叔”。
却不想韩澈摇了下头:“你说李年?不,他没那么大胆,他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嗯?”闻清临愣了愣,“那是…?”
韩澈没有立刻出声。
他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再开口,嗓音莫名压得更低了两分,近乎透出股难言的沉郁味道,他一字一顿道:“是渟渊的父母。”
第77章
韩澈话音落下的瞬间,闻清临倏然瞪大了眼睛。
这六个字简直如同一记惊雷,在闻清临耳畔炸开。
他脱口一句:“为什么?”
竟有父母想要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这个念头在闻清临脑海划过一瞬,就又蓦然被他打断了——
不,闻清临在这一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那辆白色面包车当时冲撞而来的方向,本就是冲他来的。
但这又是为什么?
闻清临感到无比匪夷所思,且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就算沈渟渊父母想要谋杀的人是他,就算沈渟渊没有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将他护进怀里,可毕竟他们当时就坐在一辆车里,这么大的事故,沈渟渊的父母就真的能确保他们儿子毫发无伤吗?
还是说…
他们其实根本不在意沈渟渊死活?
意识到这种可能的瞬间,闻清临呼吸都滞了一瞬。
“借一步说话?”韩澈忽然开口,将闻清临拽回神。
闻清临抬眼,见韩澈指了一下一旁吸烟区——
是透明玻璃房,站在里面同样能够看到急救室门口的情况。
确认了这点,闻清临才点了下头。
两人一同走到了吸烟区里,韩澈从口袋中摸出盒烟,朝闻清临晃了晃:“介意吗?”
闻清临扯了下唇:“给我一支,谢谢。”
韩澈明显愣了一下。
知道他在想什么,闻清临语气略松了两分,轻笑道:“沈渟渊最初知道我抽烟时候也很惊讶。”
韩澈这才回神,边应了声“确实没想到”,边利落递了支烟过来。
闻清临接过那支烟送至唇边,婉拒了韩澈要为自己点烟的绅士行为,只是从他手中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燃了,就把打火机还了回去。
深深吸了一口,闻清临总算感觉到一直抽痛不止的大脑神经得到了片刻舒缓。
韩澈也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终于起了个话头:“渟渊家里情况,他以前同你讲过吗?”
闻清临忽然觉得今天这支烟格外苦涩,他抿了抿滤嘴,还是摇头如实道:“还没来及讲,我只知道…他应该和他父母关系不太好。”
“关系不太好…”可韩澈听后,将这五个字重复一遍,竟蓦然笑了一声。
笑声里嘲讽意味很浓。
片刻后,他才掸了掸烟灰,淡声道:“渟渊和他父母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好坏。”
这句话是真把闻清临听愣了——
什么叫没有关系好坏?
即便是像他家里这种情况,也可以很直白讲,他和家里关系很差。
可韩澈的下一句话,闻清临就立刻明白了——
韩澈说:“因为自渟渊出生的那天起,就是被彻头彻尾当作工具的。”
人对工具只有利用,当然无从去谈关系好坏。
“沈老爷子也就是渟渊的爷爷,放权很早,在渟渊出生前一年,老爷子就决定退位让贤,把沈誉整个交到儿子手里了,他就两个儿子,一个是渟渊他爸沈达,另一个是渟渊的小叔沈跃。”
不给闻清临震惊发愣的时间,韩澈已经条理分明叙述下去。
“一般来说,家业更习惯于交给长子,不过沈家是个例外,因为沈跃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都比他哥要强出不少,因此当时最终得到继承权的,就是沈跃。”
韩澈吸了口烟,眼底划过一瞬讥讽神色,他继续道:“眼看自己斗不过弟弟了,沈达当时觉得,自己对比弟弟唯一的优势,就是弟弟年轻还没有成家,而他已经结婚了,只要尽早生出个儿子,从小培养,就还能有机会重掌权力。”
闻清临顿时就明白了韩澈的意思——
这就类似古代争夺皇位一样,自己争不上了,还可以培养自己的儿子当作傀儡,只要能一直牢牢掌控好儿子,那等儿子长大成人有机会继承皇位的时候,自己当然也就重新掌权了。
所以韩澈才会说,沈渟渊自出生起就是被当作工具的。
当作争夺权力的工具。
“可以说渟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噩梦就开始了,”韩澈垂眼看着指间火煋明灭,语气没什么起伏,却无端听起来就显得压抑,“严格到称得上变态的培养训练本身倒还是其次,毕竟渟渊那小子是真天赋好,学得再多也不至于很吃力,真正的痛苦是,他从小就被洗脑式灌输的,类似‘任何欲望都是可耻的,都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这种荒谬言论。”
听到这里,闻清临隐约感觉到了,沈渟渊向来表露出的温润内敛模样从何而来——
那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伪装,而是长年累月的收敛与强压。
只是…
闻清临想,所谓的“灌输”,恐怖绝不只是言语教导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韩澈又吸了口烟,边将烟头熄灭在一旁,边往下道:“至于是怎样灌输的,我简单举例给你听一听。”
“渟渊从出生起就没玩过玩具,他父母当然不会给他买,亲戚朋友送来的,自然也全部被收了起来或者直接转送出去,总之,没有一个到过渟渊手里。
渟渊三岁那年,被带去一场圈内宴会,那场宴会小孩很多,其中也有我,一群小男孩拿着
手里玩具枪玩起了枪战,只有渟渊一个人没有玩具枪,就站在假山后面背古诗,我从小就爱玩,也比他大三岁,当时看他一个人背诗好可怜,就把自己的玩具枪给他了,带着他一起玩…
只是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是渟渊第一次被“教育”,因为那天他回家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说想要一把玩具枪,但结果就是他被关在房间里,背了整整八个小时古诗,从下午四点一直背到晚上十二点,中途甚至没让他吃过饭喝过水,一直到被从房间里放出来,沈达还跟他说,要他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说“我想要”这种句式,才准许他去睡觉。”
闻清临听到这里已经完全震惊了,饶是想到了所谓的“灌输”绝不简单,也是真没想到竟会夸张到这种程度——
外人眼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沈家小少爷沈渟渊,在年仅三岁这样一个稚嫩的年纪,竟就要遭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他想要一把绝大多数同龄男孩们都有的玩具枪而已。
直到指间那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灰灼了一下闻清临手指,烧灼痛感才将闻清临生拽回神。
闻清临丢了烟头,压下心尖弥漫开来的苦涩心疼,示意韩澈继续。
韩澈便又举了两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