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渟渊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出声。
片刻后,他才忽然偏头看向闻清临,闭了闭眼,沈渟渊终于哑声开口:“闻老师,别一直看我了…”
早在闻清临咬下他咬过的茶点,还若有似无舔过他的指尖,对他无声抛出“奖励”那两个字的瞬间,沈渟渊就已经不在状态了。
指尖的酥麻感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又直直通向心底。
沈渟渊整颗心脏整个大脑,都被闻清临那双微微弯起,眼尾仿佛带着钩子般的上挑眼眸填满。
想要索取更多“奖励”,远不止是…
被这样蜻蜓点水般舔一舔指尖。
只
有沈渟渊自己知道,他是竭尽所能,才堪堪维持住了淡定如常的表面。
偏偏闻清临竟还在一直看他!
沈渟渊自然无比渴望被闻清临一直注视,却也是真的不敢被闻清临一直注视。
因为…
垂眸,沈渟渊终于破罐破摔般坦诚道:“你一直看着我,我做不好。”
完全出乎了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霎时愣住。
但下一秒,在反应过来沈渟渊话中意思的瞬间,闻清临就没能忍住弯起了眉眼——
看见沈渟渊因为自己脱离一贯沉稳的状态,果然是很有趣,很愉悦的一件事情。
如果不是顾虑到赵总和他女儿就坐在对面,闻清临现在是真的很想再做些出格的事情了。
沈渟渊话音落下的瞬间,赵甜就忍不住“哇”了一声,小声感叹:“救命真的好好磕!”
闻清临听到了,绷不住又笑了一声——
仿佛看到了他漫画评论区的那群粉丝们照进现实。
“那个…”赵甜忍了忍,见她爸爸今天好像也并没有要同沈渟渊谈生意的意思,便终于没忍住把坐下之后就一直抓心挠肝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两位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乍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闻清临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沈渟渊。
沈渟渊正在慢条斯理将先前碾磨好的茶粉舀进茶盏中,他动作微顿一瞬,随后又神情不变回答:“我们是大学同学。”
闻清临一瞬哑然——
沈渟渊说的是事实,但大概并不符合赵甜,或者绝大部分人的想象。
因为他们确实是大学同学没错,但在整个大学乃至后来的研究生期间,两人都从没有讲过一句话。
果然,就听赵甜又惊喜问:“室友?”
“不是,”沈渟渊摇了摇头,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我们不同专业,也不同年级。”
赵甜视线在闻清临和沈渟渊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喔”了一声,又兴致勃勃猜测:“所以两位哥哥谁更大?小沈哥哥吗?”
她又小小声嘀咕一句:“我猜是年上!”
不过她这句声音真的很小,闻清临和沈渟渊都没有听到。
“嗯,”沈渟渊边第二次给茶盏里注水,边低声应,“大四个月。”
闻清临笑了一下,适时插话进来:“大四个月,但却比我高三个年级,沈总跳级跳得简直不讲道理。”
其实闻清临之前一直也以为沈渟渊比自己至少大两到三岁,因为他大一进校时候,沈渟渊就已经是大四了——
那时候沈渟渊才刚满十八周岁零一个月。
当然,这件事情是和沈渟渊办理结婚手续那天,闻清临才知道的。
“我靠?”赵甜没忍住爆了句粗,被赵总拍了下手背,她也都没什么反应,只语气夸张感叹,“小沈哥哥真的太不给普通人活路了…”
可很奇怪的,闻清临敏锐觉察到,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沈渟渊好像又有两分低气压了——
像是并不为自己的这种“出众”感到分毫愉快。
闻清临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对的,更不知道如果确实如此,沈渟渊这种情绪的源头又是什么,他下意识便想转开话题。
不过还不等他想好要说什么,赵甜就率先将话题转开了,她仰脸看着沈渟渊,语气难掩期待与激动:“所以当年…是小沈哥哥先对小闻哥哥一见钟情,之后展开追求,最后就如愿修成正果的对不对!”
沈渟渊原本在第三次给茶盏注水,这第三次很有讲究,需要沿着盏壁缓缓进行,称为“周回一线”,在听到赵甜问题的瞬间,他动作就倏然一滞。
不过闻清临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正在为赵甜的话感到好笑。
薄唇微动,闻清临正想说“成年人间可没有这么多童话故事一样的过往”,但沈渟渊却比他先一步开了口,还讲出了一句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
“是一见钟情。”
第8章
在赵甜饱含“救命搞到真的了!”的惊喜“哇”声中,闻清临倏然偏头看向沈渟渊,眸底罕见难掩惊讶。
但沈渟渊并没有转头看过来,亦没有停下手上动作——
他已经进行到了点茶极其重要的一个步骤——击拂。
食指中指并拢与大拇指一同持茶筅,周环旋转,力道被掌控得极为巧妙,刚柔并济,最终要将茶盏里的茶汤击拂成一层均匀的浓厚茶沫。
闻清临注视片刻,还是没能从沈渟渊垂敛起的眉眼,与流畅的动作中窥探出任何情绪。
“还真被我猜中了!”就听赵甜又喜滋滋问沈渟渊,“那小沈哥哥可不可以讲讲,第一次遇到小闻哥哥的情景?”
闻清临回神,唇角就挑了起来,他依然看着沈渟渊,眼神中多了两分兴味——
想听一听沈渟渊接下来会怎么编。
沈渟渊对他一见钟情什么的,闻清临只是听到的一瞬间被震到了,理智回拢之后自然是不信的。
如果沈渟渊真的在大学时候就对他一见钟情,又何至于近十年间从没有和他讲过一句话,直至一个月前?
过去的近十年,闻清临和沈渟渊都一直处于一种互相认识,但也仅限于此的关系。
早在大学期间,他们两人就自然都是学校里所谓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论理两人原本不会有太多交集,毕竟专业不同年级亦不同,但或许是因为沈渟渊的发小韩澈也和他们同校,虽学的是摄影,但也在美院,闻清临便时常能在美院见到沈渟渊和韩澈的身影。
极偶尔的时候,他们正好会有一瞬的目光交汇,当然,真的只是一瞬,之后便各自移开视线。
这样的交集贯穿了闻清临整个大学四年——
因为沈渟渊和韩澈都在本校连读了研究生。
闻清临大学毕业那年,沈渟渊正好研究生毕业。
再后来,闻清临也继续在本校读研,他本以为之后不太会常见到沈渟渊了,但不久后便发现了沈渟渊好像很喜欢看画展——
海城的大小画展一向很多,闻清临有空的时候基本都不会错过。
当然,这其中有不少画展上,已经开始展出他自己的作品。
回忆起来譬如十次画展中,闻清临觉得竟有至少七次能与沈渟渊偶遇。
而等闻清临研究生毕业时候,他在圈里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山水画画家了,也终于办了自己的第一个个人画展。
接下来的三年至今,闻清临一直保持一年办两次个人展的频率。
每次沈渟渊都会来看。
比起大学时候,闻清临觉得自己也算进步了——
至少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他会礼貌同沈渟渊笑一下,权当作招呼了。
两人认识近十年,第一场对话竟是在一个月前才发生,而内容竟就是沈渟渊提出要同他结婚…
这么看来,闻清临想,自己和沈渟渊的婚姻确实很不可思议。
“第一次遇到闻老师,是我去他们学院找我发小,”沈渟渊蓦然响起的温沉嗓音将闻清临思绪拽回,他语气中染了些许悠远的平静味道,“路过一间画室,我无意间偏头,透过门上玻璃看到了正坐在窗边画画的,闻老师的侧影。”
——算不上特别的故事开场。
那是十年前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多年过去,沈渟渊早已不记得那天为什么要去美院找韩澈了,大概无非是收到韩澈的信息,说自己又忘了带什么东西,麻烦他帮忙送一下。
总归都是很无关紧要的。
毕竟时间太久,人的记忆力又很有限。
但…
但那天看到闻清临的画面,却清晰印刻在了沈渟渊脑海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了他这十年间总是反复回味,竟仿佛不会褪色般,依旧清晰如昨——
那时的闻清临比起现在来要略瘦弱些,穿一件再朴素不过的白衬衣,纽扣还随意散开两颗,有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单薄感。
握着画笔的手同样很瘦,手指修长,手腕瘦削腕骨突出。
不过眉眼间的冷感倒是不比现在淡多少,近乎不太能从闻清临的神态中,看出分毫所谓大一新生的稚嫩与天真。
他坐在窗边画得专注,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画室外,多了一个窥探者。
当然,或许是知道也并不在意。
恰好有微风透过虚掩的窗户拂进来,吹乱了闻清临比现在略长的额发,将他左耳下方的颈侧露了出来。
那里,竟有一颗小痣。
在日光映衬下平生媚态,分外惹眼。
为他的清冷染上风情。
韩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疑惑问沈渟渊:“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沈渟渊目光没能从闻清临身上移开,他听见自己微哑的嗓音响起:“你认识他吗?”
“谁?”韩澈顺着沈渟渊的视线向画室内看去,随后便了然,“你说闻清临?现在我们院谁不认识他?一进校这人气可都快要压过少爷我了好吗!大家都说他看起来像天仙下凡,就是真的太高冷了,一看就很有距离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当时的沈渟渊不知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将这八个字默念了一遍,随后他终于垂了眼,低喃了一遍那个名字:“闻清临。”
当天晚上,沈渟渊梦到了闻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