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田芳勉强提起口气反驳,“你刚刚还在说我诽谤,难道你现在就…就不叫诽谤了吗!”
沈渟渊视线扫向她,极轻的一眼,好似在看跳梁小丑。
“有证据的事情,还叫诽谤吗?”沈渟渊语速依然平缓,可此时每个字钻入闻金豆和田芳的耳朵里,却都如同恶魔低语,“上个月12号晚上22点18分,校内汽配实验室,还要我帮你们回忆得更详细吗?”
田芳和闻金豆都瞬时噤了声——
就那一次,确实是在那个晚上…
“什么…什么坐牢!”半晌,田芳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又尖声叫起来,“你不要在这故意吓唬我们,金豆当时确实…确实做错了事,但钱我也赔过了,学校都没报警,只是记了次校内处分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去坐牢?”
她当时不但赔了钱,还…还特意多花了不少钱,求学校负责人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千万不要报警的…
她绝对不能让闻金豆去坐牢!
“学校当时确实没报警,”可沈渟渊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压低了嗓音,意有所指道,“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后都不会报警。”
略一停顿,沈渟渊又看着田芳,一字一顿反问她:“你猜,我有没有资格送你的金豆去坐牢?”
“你的金豆”四个字,还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嘲讽意味不加遮掩。
沈渟渊现在所说的,很显然,就是再直白不过的威胁。
且比闻金豆先前对闻清临的威胁,明显要有力很多很多倍。
闻清临看着被吓到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田芳和闻金豆,真的很不合时宜,却也是真的很忍不住——
低头无声挑了下唇。
之前其实已经有过两次了,沈渟渊“料理”过他所谓的追求者,更“料理”过那不长眼睛的肮脏觊觎者…
不过那两次,闻清临都没能亲眼看到。
因此这还是第一次,闻清临发现,沈渟渊暂时敛起了他一贯的温和绅士,竟真有两分毫不违和的反派气质…
实在很有意思,很迷人。
“别…金豆不能去坐牢,不能去…”田芳终于没了她先前不顾一切一般的疯劲,再开口,语气里求饶意味很浓,“你说,你说要我们怎么做?你说出来好吗!”
闻清临忽然嗤笑了一声。
是真觉得很讽刺——
他母亲对他弟弟,倒真的一直都“母爱无边”。
或许是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沈渟渊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侧眸看过来。
黢黑眸底瞬间便满溢开温柔与心疼。
且只有温柔与心疼。
像沉静温缓的水。
闻清临微怔一瞬,就轻轻眨了眨眼,示意沈渟渊没事。
就听沈渟渊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闻老师说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闻清临再次看向田芳和闻金豆,语气是他一贯的冷淡,就像在对两个令他感到不快的陌生人讲话,“我只需要你们像过去的十年一样,和我互相当作不存在,不要用任何方式联系我,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田芳和闻金豆对视一眼,当然还是不情愿不服气的,但现在有了沈渟渊的威胁在前,他们再不情愿不服气也没用。
因此最后,田芳还是开了口,嗫嚅道:“知道了,我…我们这就走。”
边说她边伸手去拽闻金豆的胳膊。
两人顺着墙边往房间门口走,不过在经过沈渟渊身边时候,田芳还是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我们会说话算话,你…你也得说话算话,不能再报警!”
但沈渟渊并没有搭理她。
田芳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再同沈渟渊谈条件的资格,只说了这句,就拉着闻金豆匆匆出了房间。
甚至没再回头看过闻清临一眼。
但闻清临还是跟了出去。
当然了,不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而是为了确保田芳和闻金豆不会再突然发疯。
一路跟到了电梯间,见两人进了电梯,闻清临才终于不着痕迹微松口气。
只是…
在电梯门彻底阖上的前一秒钟,闻清临无意间瞥到,闻金豆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在轻微抽动。
那种抽动很奇怪,就好像闻金豆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一样。
闻清临不自觉蹙了蹙眉,有什么猜测在刹那间划过脑海,只是太快,没来及被捕捉到。
下一秒,就又被沈渟渊忽然响起的低沉嗓音打散——
“下去了,盯好。”
闻清临偏头看向他,见他正在讲电话。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等沈渟渊放下手机,闻清临就率先开口,轻声问:“沈总找人在盯着他们?”
沈渟渊“嗯”了一声,直白道:“盯到他们离开海城为止,这样更稳妥些。”
闻清临点了点头,很赞同沈渟渊的做法。
又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闻金豆抽动的手指,闻清临又干脆问:“沈总还查到其他什么了吗?除了偷东西。”
顿了一下,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成年人没有偷窃癖的话,总不会无缘无故去偷东西的。”
大多当然是为了钱,但用这钱去做什么,就很值得探究了。
听懂了闻清临意思,沈渟渊解释道:“时间有限,所以暂时只查出来了像处分这种就在明面上的,不过何千还在继续查,如果还有什么,我会再第一时间告诉闻老师的。”
闻清临也并不急,他点头应了“好”,就又认真道谢:“今天…多谢沈总的出现。”
如果不是沈渟渊及时到来,并带来了一项强有力的把柄,闻清临想,田芳和闻金豆大概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闻清临并不怕他们什么,但也确实没心力周旋。
可沈渟渊垂眼看了他两秒,却沉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忽然笑了,他挑唇问:“沈总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
在闻清临看来,沈渟渊明明来得已经很快了,甚至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预料。
想到这个,闻清临又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他们来找我的?”
沈渟渊薄唇微抿,如实答:“给你打完电话之后。”
顿了一下,他又缓声补上一句:“闻老师如果真的想给我惊喜,是不会提前发信息给我,问我什么时候下班的。”
问了,就说明有特殊情况。
闻清临哑然,只觉得沈渟渊是真的过分敏锐了。
但…
“但我回海城原本真的只是为了给你惊喜的,”闻清临看进沈渟渊眼眸,语气罕见认真,“只是很不巧,一到海城高铁站就接到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我工作室了。”
沈渟渊微怔,片刻后,他才无奈低叹一声,嗓音微哑问:“在我到之前,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当时来闻清临工作室的一路上,沈渟渊都在猜测闻清临这血缘上的母亲和弟弟,会对闻清临说什么做什么。
他知道闻清临并不是会任由欺负的软弱性格,正相反,闻清临性格中有绝对强势的一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感到无比心疼。
听沈渟渊这么问,闻清临就又挑起了唇角,轻笑反问:“沈总觉得他们现在还能为难到我吗?如果他们真的在我这占到便宜了,那你之前来的时候,田芳也就不会那么发疯了。”
他干脆直呼了“田芳”大名。
沈渟渊眸光微动,瞬间便反应过来,闻清临口中的“发疯”,是指田芳当时说的——
说闻清临不打120,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断气。
“沈总真的不好奇真相吗?”闻清临又忽然轻声道,“其实田芳那句话,也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讲出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便又一次抬眸,紧紧攫住了沈渟渊眸光,分秒不错。
与此同时,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什么正在沸腾,在叫嚣——
闻清临想,他骨头里或许真的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明明这件事情本已经可以就这样过去了,沈渟渊当时的第一反应已经足够好——
他没有表现出分毫惊恐亦或害怕,反而反过来安抚了自己,还义正言辞将这认为是田芳对自己的“诽谤”。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抵都会就此让这件事情过去,不再提起。
可闻清临偏不。
他偏要在沈渟渊面前,将所有温和的表面都撕裂,偏要露出内里最不堪的血肉,之后质问沈渟渊——
你能接受吗?
能,那么闻清临就会默许,沈渟渊在他心底所占据的位置更进一寸。
不能,那便退回原位。
总归,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的。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才哑声反问:“闻老师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了,”闻清临弯唇笑了,意味深长般道,“我现在很乐意对你坦诚。”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旁边的吸烟区。
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支烟送至唇边,点燃轻吸一口,才继续道:“我之前和你讲过,闻琼,也就是我父亲是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但其实也不完全对。”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大脑些微发涨,泛起生理性刺痛了。
微蹙了下眉,闻清临又吸了口烟,修长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才迎上沈渟渊专注目光,进一步讲下去:“那年我13岁,是在初一的暑假,那天我原本是在家里画画,邻居来拍门,说闻琼在外面被人打了,打得很凶,田芳便带着我出了门,闻金豆那时候还小,才7岁,现在想来田芳大概是怕他出事,所以把他留在家里了。”
讲到这里时候,闻清临就又自嘲扯了下唇——
田芳对闻金豆的偏爱,从来都很明显。
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忽然被沈渟渊握住了。
闻清临笑了一下,继续讲:“等我们找到闻琼的时候,那群追债的早已经跑了,只有闻琼一个人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像滩烂泥…”
边讲,闻清临眼前又仿佛浮现出了,那十多年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