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那个刘武对他着实热情,上前一步拦着问:“小先生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安阳城啊?”
废话,当然不能去了!你们老大,也是本人的死对头魏西陵此时正坐镇安阳城啊!
我去!我去送人头吗?
而且萧暥确信,魏西陵肯定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因为原主少时就是在魏家长大的啊!
他现在完全想起来了,《庄武史录》写过,萧暥出生于幽帝末年,当时朝政暗弱,豪强兼并土地,百姓生活艰苦。
萧暥年幼流落街头,遇上灾荒匪患,饿到实在不行了,听说骁骑将军魏淙的部队就在附近剿匪,也不知道是怎么昏了头,不要命想去偷点吃的。结果当然被发现了,士兵们见他人长得瘦小,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倒是清秀,觉得可怜,就当养了只小野猫了,定期投喂点粮。后来这事被魏西陵的父亲魏淙知道了,想到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就收留了他,也给儿子做个伴。
至于小时候萧暥和魏西陵是怎么相处的,书上没有写,这书的主角毕竟是庄武帝魏瑄,给你这些个配角几十个字叙述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不过《庄武史录》倒是有提及萧暥十三岁起就跟着魏淙南征北战了,屡立战功。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留在江南发展,而孤身去了北方投了秦羽。
就在他离开江州后不久,魏淙就遭人暗算,死于乱军之中,他死后江州也被诸侯们瓜分蚕食了。
再后来魏西陵成为少将军替父报仇,卧薪尝胆全军缟素,终于夺回江州七十二郡。
在那最艰苦的三年里,萧暥也没有回来帮他这个曾经的兄弟一把,可谓绝情。这点也一直为人所垢弊。
甚至还有人怀疑,萧暥就是害得魏宗被暗算的罪魁。不然他怎么就恰好在魏家覆灭前出走?不过按照书中原主奇葩的人品,这也不是什么怪事。
所以回过头来说,就算萧暥有易妆术加持,可毕竟骨相还在。以魏西陵对他的熟悉程度,即使不能一眼认出,至少也会起疑心。
“小先生?”刘武还伸着脖子等他回话。
“哦,我……我出去看看我的驴车,你们先忙哈。”
“那部驴车啊。”旁边一个军士接过话道,“那头驴死了。”
什么!?
这头从大梁一路跟着他到这里,任劳任怨都赛过半个好兄弟的驴子,就这样死了?
“没关系,我们带着多余的马匹。”刘武立即道,看起来此人对他印象非常好。
“我……不太会骑马……”萧暥可耻地说,“所以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窝一晚,等天亮了,我再启程。”
“你不是纪夫子的弟子吗?你不跟夫子一起走?”刘武奇道。
纪夫子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萧暥厚着脸皮装娇病,“我…我身体不好,连夜赶路我吃不消……所以,你们先走,我明天再……”
“很好,我刚刚缴获了几部马车。你不用赶路。”一道清冽的声音如冰霜天降,从破庙外面传来,“就请夫子和贵弟子上车吧。”
“将军!”刘武闻声立刻肃然站好。
草草草!不会吧!来那么快!
只见一个青年将领信步走进门,银甲上浮着一层雨气,火光下像蒙着层氤氲寒雾。他的脸色也是冰冷的,像月光照着玄铁的剑刃,寒彻骨髓,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冻僵。
魏西陵!
不要问萧暥为什么知道,因为作为一本严谨(划掉)的史书,《庄武史录》上简直臭不要脸地多次使用‘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轩然霞举’‘绰而不群’‘湛然若神’……等等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花痴到没边的词汇描写魏西陵的长相,看得萧暥浑身的鸡皮疙瘩乱颤,几乎是怀疑写这本书的大儒何琰就是个魏西陵的迷妹啊!
相比之下,作为书中第一反面人物的萧暥,就算你长得倾世绝羡颠倒众生,却可怜地连一个外貌描写都翻不到。直接被无视掉了!
人家何大名士根本不屑看你一眼!
萧暥不服:看我一眼就会得鸡眼吗?嗯?
结果导致他看书时一直脑补萧暥是曹操王莽司马懿的形象。
不过他也得承认,何琰确实没乱写,如果忽视那副冷到六月里掉冰渣,好像人人都欠他几百万的死要债表情的话,这魏西陵的模样真是没得挑了。
趁着魏西陵和纪夫子说话的间隙,萧暥悄悄溜到阴影里。
可是已经晚了,一道冷锐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他。
“夫子的这位弟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完蛋!萧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子衿啊,跟为师一起去安阳城罢。”纪夫子不紧不慢道。
啥?我吗?
纪夫子转向魏西陵,道,“将军,这个徒弟跟我行医数载,将军也许以往见过。所以有印象。”
“原来如此啊。”魏西陵剑眉一扬,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萧暥,一字一句道,“确实印象深刻。”
萧暥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赶紧低头上前搀着纪夫子的胳膊,往马车走去。
此时他的脑子里疯狂地全是跑路!
必须跑,赶紧跑,等进了安阳城,往大牢里一扔,可就跑不了了!
夜雨路黑,就等他们行军疲惫放松警惕时,找个机会跳车。
这念头还没转过,就听身后魏西陵道:“刘武,你断后,给我看紧了,如果到了安阳城,少了一个人,我就取你脑袋!”
“是!”
第6章 我不吃鱼
队伍打着火把在山间行军,清一色的骑兵车马。
萧暥坐在马车里,他不是不想逃,但周围都是披甲执锐的军士,带队的又是魏西陵,刘武断后,这样的部署,他如果不想死,最好还是老实点。
而且如果他跑了,魏西陵若真的斩杀刘武,他这不是害人了么。
萧暥只想自救,不想害人,况且刘武这个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他不想害他性命。
他摸了摸脸,胡子还在。有易妆术加持,魏西陵顶多只能是怀疑。
而且从逻辑上说,萧暥本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雨夜荒郊的破庙里。
这会儿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萧暥应该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秋狩。
萧暥看来,原主这人绝对是处女座加强迫症,任何事都要甄至完美一丝不苟。魏西陵既然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应该对原主的个性十分了解。
所以综上所述,倘若萧暥不是突然失心疯了,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只身一人赶着驴车跑出来的!
所以魏西陵没道理怀疑到他。
难道是魏西陵对任何容貌和萧暥相似的人有着天然的敌意?多大仇?
他心里正胡思乱想,黑暗中就听纪夫子问,“你好像很怕魏将军,以往可有故旧?”
萧暥正踟躇着编词儿,“我……”
纪夫子一摆手,“若有难言之隐就不用说了。”
萧暥问:“夫子为何要帮我?”
纪夫子道:“我观你仁义,倘若和魏将军有嫌隙,应当也是误会。”
“今日多谢夫子解围。”
“无妨,我知魏将军为人刚正豪爽,进了城,他不会为难你。”
萧暥心道:但愿不会啊……
车马一夜颠簸,萧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也互斗了一夜,直到这娇病的身子终于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座巍峨的大城就在眼前。
安阳城的城廓高数丈,城墙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四角箭楼俨然。
这样一座大城,是怎么被一群山匪给攻下来的,这郡守得有多渣?果然不愧是朱优的人。
在《庄武史录》中,萧暥就觉得这位襄州牧朱优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这么弱鸡,到底是怎么在一众虎狼丛中存活下来的啊?
魏西陵带的队伍看起来人并不多,按照大雍朝规制,参与秋狩的诸侯可以带五千以内的军队,到了乱世里很多诸侯或出于安全考虑,或是为了摆威风炫耀实力,都会逾制带更多的部队,最厉害的是三年前燕州牧北宫达,带了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鹿鸣山,这兵力,攻城夺地都不在话下,搞得在坐的诸侯脸色都很紧张。
萧暥好奇作为大雍朝东南大防,史书上战无不胜的魏西陵会带多少人。
刘武:“哦,八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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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萧暥一愣,逗我呢?
萧暥:“是不是太少了点?”
刘武很轻松:“不少。”他指了指安阳大城,“夺下它都足够了。”
萧暥知道魏西陵是战神,是超级猛人,但这也太生猛了吧!
带着八百人就敢北上了?这人对自己的武力值和军事指挥能力得有多自信!完全不把其他诸侯放在眼里啊!
但是太锋利的剑就容易断,难怪魏西陵最后会中了原主暗算,死于非命。
八百人,守一座大城是完全不够的。但魏西陵极善布兵,城墙上十几步一岗,城门口设有哨兵,排查进出人员,城内有小队巡逻的卫兵。
这座被贼寇摧毁的大城,就在魏西陵强力的驱动下,缓慢地运转起来了。
除了他们的车马,萧暥还看到有不少附近遭了灾的百姓扶老携幼来此寻求庇护。乱世之中,身如扁舟,只求一片安居之处。
城中的建筑一半都被捣毁了。所以魏西陵还要拨出一部分士兵修筑城墙工事,回流的百姓也自发帮着修缮城桓。
萧暥跟着纪夫子被安顿到了馆驿。
老爷子一看街道上到处是尸体残肢,血流成河,就黑着一张脸。马不停蹄地开始救治伤员。作为他的‘弟子’,萧暥给他打下手。
伤员被安顿在郡守衙门里,这里昨天还是贼寇们的老巢。
萧暥一进去,就看到郡衙里到处都是重伤员,个个面色凄惨,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有百姓也有士兵。
纪夫子立即开始忙碌,萧暥帮着打下手,不一会儿,衣衫就被血浸透了。
整整一上午,他都没机会坐下歇会儿喘口气。
纪夫子看着满屋子的伤病,叹道:“悬壶济世,不过是亡羊补牢。若能海内平靖,天下大治,才是黎民之福啊。”
萧暥心道再过十年,就会有一个铁腕的君主,一统海内,扫平四夷。只可惜那又如何?
因为庄武帝是个暗黑系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