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裴酌已经来了半年,足以一季花生收成。
萧循却觉得一眨眼就过了。
萧循确定这产量极高的花生也是白玉京里带来的,花生丰收是圆满,裴酌却消失了。
侍卫忐忑道:“贾大人说,这些花生要全部留种,一半送到岭南种第二季。”
贾大人在两个月前就提前去了岭南,把花生交给经验丰富的老农看管。
他跟裴酌谈话后,就像打了鸡血,跟陛下要了旨意,在岭南开辟试验田,不想在玉京待了,想去一年两季收成的地方,还要赶着下半年研究什么杂交水稻。
萧循:“送过去吧。”
他攥起手心,两颗花生正好磨在伤口上,磨出十指连心的疼。
“三年,超过三年,朕就把你的花生都煮了。”
……
裴酌打了个喷嚏,环顾四周,别说驿站了,他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出一段路,终于看见一片田野,还有扛着锄头开荒的人。
为首的人正指挥挖水渠……
等等,裴酌眨了眨眼,这个人好像贾大人啊!
他跟见了亲人一样跑过去,笑眯眯地打招呼,“贾大人,别来无恙。”
贾敛看见裴酌,又惊又喜:“裴夫子不是在学堂教书?怎么、怎么——”
裴酌:“民以食为天,教书哪有种田重要,陛下派我来秘密协助你。”
贾敛震惊地说不出话,看看裴酌身后有没有其他人,他怀疑陛下也跟着来了。
半晌,他没见到第二个人。
“陛下竟舍得……”
这瘴气之地,玉京的官员一听都很不屑,觉得贾敛是昏了头。
贾敛一路艰辛苦熬过来,路上瘦了五斤,直到吃了两颗荔枝,才觉得宝地不俗。
他观察裴酌,却丝毫没有舟车劳顿之苦,面色红润,竟然比上次看见更好看了一些。
裴酌:“不舍也得舍了。”
贾敛:“那什么叫秘密协助?”
裴酌:“便是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尤其是贾大人写回京的信件,分毫不能提及我。实不相瞒,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因为办学,我在玉京得罪了一些权贵,有性命之危,陛下让我来避两年风头,等他料理完了再回去。”
贾敛知道裴酌办学不收权贵子弟的事得罪了许多人,居然陛下也护不住了。
他看裴酌就跟看自家小弟一样,外人觉得他聪明胡闹,他却觉得句句都是大道理:“下官定守口如瓶。”
裴酌:“你有没有给陛下上奏折?”
贾敛老实道:“若是种出了成果,才会上奏折。”
裴酌撺掇:“这就是贾大人的不妥了,你抵任之后,便应该上书向陛下详述风土人情,并呈上五年计划。”
贾敛苦了脸,他说白了就是个种田的,没文化,一写奏折就头痛。
“还请裴公子代劳一二。”
裴酌:“好说。”
裴酌跟贾敛进了田里的屋子,看着他弯腰从一口箱子里拿出封存的纸笔。
裴酌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唔,该写点什么提醒萧循他还活着?
他肯定不能以自己的口吻写。
既然4523都做到这地步了,他就顺水推舟把生孩子的事完全瞒下来。
大孝期间怀上的孩子,对萧循名声影响太坏。
裴酌打算等崽儿一岁多了再带回去,把岁数多报两个月,等于是他出现在玉京之前,这个崽儿便有了。
裴酌请贾大人坐下:“我口述,你写。”
贾敛一脸痛苦。
裴酌:“大人应该写写你的一路见闻。”
“比如你途径黔桂时,天上掉下一块背面熏黑的玉璧,上面刻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诗。”
贾大人吃惊:“可以在奏折上编故事吗?”
听起来这封奏折会被陛下扔进火里。
裴酌:“怎么不能呢?这是一句很有智慧的诗,常常有官员编故事启发劝谏君王,还变成了成语典故。”
贾大人将信将疑:“什么诗?”
裴酌冥思苦想:“嗯……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
第37章
裴酌想说的话太多,滔滔不绝地口述,他都说到“望陛下保重龙体”了,贾大人刚提起笔,写了个“陛下亲启”。
贾敛常在田里干活,手指和声音都很粗狂:“裴公子能不能再说一遍?”
裴酌藏在字里行间的关心,一下跑了个七七八八,不想再回忆第二遍了。
他清醒过来,按照刚才的写法,萧循看两行就能发现是他找贾大人代笔,有些话大不敬,只有他会说。
裴酌讪讪地坐在一旁,对贾大人道:“您全部自己写吧。”
“你就记着,九月二十五日,大人突然梦见我,我说要去读博三年,请你好好照顾花生,三年后我要回来验收。你问我什么是读博,我回答了你刚才那句诗。玉京种的花生这时候应该收成了,你因为这个梦,想到即将收成的花生,特地写信给陛下,让他把花生种子送到岭南。”
这回是命题作文。
贾大人觉得自己是个文盲,“所以,读博是什么?”
裴酌:“这是我跟陛下的暗号,意思是逃离官场,我不好直接写信给陛下,陛下看见这个,便明白我在九月二十五日已经平安抵达大人您的试验田了。”
贾敛头发都白了一根,他听闻同僚说陛下的情报机构传递的消息,旁人都看不懂,是加密信件。
他见识到了,老老实实地按照裴酌说的写。
裴酌在一旁看得抓心挠肝,为贾敛的作文水平感到捉急,恨不得下场指点两句。
然而不行,他一指点,这封信就不像贾敛这个大老粗的文采了。
写完信,印上火漆,贾敛和裴酌都松了一口气。
不用裴酌强调,贾敛心想陛下一定十分关切裴公子的安危,把信交给侍卫,加急送往京城。
裴酌道:“贾大人从玉京到这里,路上走了多久?”
贾敛道:“一个月。”
裴酌搓搓手指,一个月尚能接受。
贾敛道:“为了赶上南边的第二季播种,我快马加鞭,过了湘南地界,弃了马,徒步翻山越岭,因此要快一些。若是遇到大山绕路而行,少则要多半个月。”
裴酌:“快马加鞭?”
啊,他不会骑马,而且回去的时候抱着崽儿,根本不能骑马,得雇一辆马车,耗时加倍,要两个月。走水路会快一点,玉京和扬州之间有一段人工开凿的运河,路线平直,他可以先上扬州。
江南富庶,赶路最好是走人多的地方,否则遇上山匪的概率激增。
贾敛说完好奇道:“裴公子是何时出发的?”
他离京时裴酌还在教书,他刚到半个月,裴酌便出现了。
裴酌道:“一个月前,我走水路的。我和贾大人为陛下共同开发试验田,此处不是玉京,不讲究繁文缛节,大人介意我更改姓名为贾名,称呼大人为兄长否?”
贾敛爽快道:“那我就叫你一声阿弟,说是投奔我的堂亲。”
“多谢。”裴酌拿出一张银票,“我来之前,陛下千叮万嘱,民以食为天,阿兄为民谋食,功在千秋,定不能亏待,房屋居舍,守卫安保,都要比照玉京的种植园。”
贾敛刚要推辞,突然反应过来,陛下关心农桑不假,但其实是拐着弯让他给裴酌提供优渥的衣食住行吧?
他索性接下银票,决心要好好建一排屋舍,裴酌要独门独院,再请一些家丁。
贾敛看了看裴酌面若银盘的脸蛋,心里紧张,陛下养得这么好的裴大人,送到他这穷乡僻壤避风头,到时候要是送回一个面黄肌瘦的裴大人可怎么办?
好在他是个种田的,米饭管够,过几日房子造好了,再辟出一块地养鸡鸭,一天杀个一只鸡补身体。
裴酌懒得去镇上住客栈,住了几天简易的木屋,天儿还热着,他不急着住上瓦房,而是让工匠去研究水泥,玉京的工匠给了现成的配方,裴酌传授给当地工匠,工匠用土方法制作了一些水泥过来,开始起大房子。
反正问起来,配方就是贾敛带过来的。
他银子给得足,房子造得快,几天就上梁盖瓦,再买一张现成的大木床,又可以躺着了。
头几天,裴酌还十分勤快,一会儿跟贾敛探讨橘子柚子橙子复杂的嫁接关系,一会儿建议贾敛把西瓜嫁接在南瓜上,长得又多又好,见贾敛养了鸡鸭,还试着研究恒温孵化。
热情维持了不足半月,裴酌便发现自己容易犯困,这半个月肚子显怀得明显了一些。
就连贾敛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期期艾艾地说,要不要请个郎中。
此时,萧循已经派人将血吸虫的药方百里加急传送各州昭告天下,水疫泛滥的地区百姓如见天日,其他地方的人也知道了有这个病。
裴酌就等着这个时机,愧疚地坦白道:“对不住,我前些日隐瞒了大人,我走水路途径两湖时,不小心掉进水中中招,但我一直注意着分寸,绝不曾将血吸虫传给大人。”
贾敛急了:“不是传不传染的事,而是你的身体重要,我上书请求陛下派太医来!”
像裴酌这样的栋梁之材,刚来几天就解决了他在农桑上困扰已久的问题,要是出事了是大宣的惨痛损失。
裴酌:“不必,我已经在吃药了,只是郎中说我的体质有些不同于常人,血吸虫虽然已经除去,但肚子还要大上几个月,然后缓慢消肿。”
贾敛的实验农场很大,裴酌的院子平时只有贾敛过来,只要他不出去,别人就见不到他。
不出门对于咸鱼来说,根本不是大事。
贾敛对医学一窍不通,这些日子俨然把裴酌当农政司的领导请示,裴酌说问题不大,他虽然心里隐隐担心,但对裴酌无所不能的印象占了上风。
“你若有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尽快请郎中。”
裴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