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脸色微变,跪倒在地。
明康帝看了眼太医,漫不经心地说道:“怕什么?皇后不是在这给你撑腰吗?”
太医的嘴巴微颤,求救地看了眼宁皇后。
宁皇后略皱眉,“官家不是讳疾忌医,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医这般反应,无疑坐实了皇后心里的猜测。
“若我不知,又怎会叫他们封锁消息?”明康帝淡淡地说道,“皇后,你冲动了。”
宁皇后只要冷静想一想,就会知道这是为何,而不是直接带着人上门来。后宫是没有秘密的,只要明康帝让宁皇后进门,许多事情就自然明了。
宁皇后神色微动,缓缓说道:“我说唐贵妃,怎就这么上心。”
“皇后不也是上了心?”明康帝挑眉,“不然何至于在这时上门。”
宁皇后朝着太医颔首,“没你的事了,出去罢。”
太医在明康帝的默许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他嘴巴苦涩,心里满是忧愁。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帝后间又一次争执,却没想到,在诊脉的时候,他却诊出了要命的脉象。
官家的身体……
德天殿内,很是肃穆。
帝后两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表态。
过了片刻,宁皇后才慢慢说道:“官家这身体,还是早些立太子为好。”
明康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宁皇后:“那依皇后的意思,是谁最合适?”
“三皇子。”
宁皇后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名字。
明康帝的眉头都快扬到天际去,“三皇子?”
那尾音里的疑窦,扑面而来。
“二皇子性情柔弱,四皇子不堪大用。为长这几个里,不便只有三皇子合适?”宁皇后的声音硬邦邦,“他的心思多,未必会是个好皇帝。但在这般情况下,这点小算计也罢。”
“那除了这个原因,皇后觉得谁最合适?”
明康帝和宁皇后已经很久没这么和平地说话,他甚至嘴角带着一点笑意,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宁皇后。
“八皇子。”
宁皇后不假思索,点了一个人,却是谁都没有想过的人选。
八皇子,今年才七岁。
“为何是他?”
八皇子不仅岁数小,出身也卑微,母妃常年生病,贤妃偶尔会照拂一二,可从未知道过,宁皇后和他走近的传闻。
宁皇后:“他岁数虽小,却聪慧,颇有急智,行事也稳妥。若不是三皇子年长,我觉得他最合适。”
明康帝沉默转动玉珏,“那,子羽呢?”
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冷,宁皇后满脸寒霜。
此乃帝后矛盾的根本。
“……我儿适合不适合,官家不是最清楚的吗?”
“他也是我的儿子。”
明康帝皱眉,听出宁皇后的言外之意。
宁皇后呵呵笑了一声,这是自打她进门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不得不说,当她淡淡笑起时,如同雪山融化,高贵又美丽,“官家真的敢,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吗?”
明康帝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
皇后离开时,明康帝的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会,明摆着是被宁皇后气坏了。
等姚英为皇帝服侍好,趁着低头整理腰带的时候,方才开口:“官家,皇后……”
“皇后的性格便是如此,寡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小内侍正奉上来茶水,淡淡的茶香在殿内荡开。
明康帝挥袖坐下,屈指弹了弹杯盏,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觉得,这鹿安清如何?”
皇帝不欲再谈宁皇后,姚英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
姚英:“鹿祝史此人性情内敛,有能力,却不爱邀功,不喜束缚。倒是和鹿家人,有些不同。”
鹿家是世家大门,绵延数百年。
这样的豪门世家有低调行事者,也有嚣张跋扈者。许多时候一想起鹿家,便会想到后者。
“鹿家的人总是傲慢些,这鹿安清倒是与他们别有不同。”明康帝淡淡地说道,“查出来什么了吗?”
以鹿家的行事风格,在鹿安清扬名的第一天起,鹿家就该登门了,可到今日,都没什么动静,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姚英声音低了些,“官家……”
他靠近明康帝,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明康帝的神情微妙,“怨不得。”
他微昂起头,沉思片刻。
“去把子羽叫来。”
姚英微愣,自打明康帝废除了太子后,这过去数年,除了寥寥的碰面外,就从未主动召见他。
明康帝对公西子羽的厌弃十分明显,也正因为如此,四皇子才敢那么冲动直接去思庸宫。
就算得罪了皇后,可宁皇后甚是公正,也不多怕。
若非四皇子发了疯去伤了公西子羽,他也不至于那么惶恐……毕竟去思庸宫是一回事,伤了公西子羽,那又是另一回事。
姚英欠身:“唯。”
皇帝方叫了太史令进宫,现在又让公西子羽前来,怕是心里已有猜测。
…
滴答——
晨起露水,三两下摔碎在绿叶上,滚开如白玉珠的小碎碎。
在鹿安清耳边,却好似炸|开的雷鸣。
他的感官,在触须与那团黑暗冲撞后,彻底失控了。无数洪流从外界倾注而来,几乎覆没了他。
宁皇后离开德天殿带着太医他们没有回凤仪宫而是直接去了慈宁宫——
刘明德的身上带着刘顺德的熏香他们在顺应门见了一面都是藏影的人现在刘明德睡着了踢掉了被子——
明康帝在不断咳嗽呼吸时有异响灾祸的袭击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姚英出门吩咐侍卫去思庸宫将公西子羽带到德天殿——
无意识的,完全无意识的,鹿安清放大的感官一瞬间蔓延到了思庸宫。
寂静。无声。稚鸟飞过。翅膀声。风声。温暖的阳光(滚烫的)。摇曳的灯笼。咔哒。门被推开。男人。非石。像非石的男人。空气穿过鼻端。呼吸。德天殿在找主子不到一刻钟后就会来——
呼——哈——
耳道黏糊糊的水声响起,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耳朵,在窸窸窣窣地爬行着,那些小小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连带着恶心的颤栗在身体回荡。
恶意。
他模糊地感觉到这点。
被这显而易见就在身体的变化拉了回来。
占有欲。
一只灵巧的手打开了他的衣襟,赤|裸地贴在他的心口,紧绷用力的程度像是要将心给掏出来。
“……■■■……”
【……鹿&@……安清……】
多稀罕,扭曲的心音。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鹿安清的理智艰难抬头。
混乱无序的片段仍然挤占了他大片大片的思绪,可在微小、谨慎的一部分里,鹿安清挣扎抓住了一点点清醒。
屋舍。皇宫。
他在皇城里的住处。
他在皇城里的住处里遇到了一只灾祸。
还是那一只。
只是似乎从疯狂的野兽蜕变成了稍微有理智的野兽。
一只赤|裸裸的怪物。
那他现在……
鹿安清从脖子的刺痛里,隐隐约约感觉到现在的不妙。
他的感官再度失控,整个人都无法控制住神智,这个情况下,他根本无法让意识浮出海面,只能任由着那只怪物……
“呜……”
他的身躯开始哆嗦起来。
愤怒与羞耻在鹿安清的心里翻涌。
他必须让感官恢复正常。
之前鹿安清问过江臣,他和明武之间并没有其他的联系,更别说能够在彼此的意识里说话,对他们来说最亲密的接触无疑是每一次战斗时互相联系上的能力……能力……契合的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