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出生,这里却再也没有他的亲人。
连唯一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也远赴他乡,定居海外,很少再回来了。
而今,这里就只剩下了一座繁华依旧的都市,以及与其他城市别无二致的车水马龙。
他的母亲、外公、外婆都葬在城郊的同一座墓园。
外婆在他十岁以前便过世了。
母亲于他十二岁那年,因他的音乐梦想,以及在父亲的帮助下,悄悄给他签约成为了练习生以后,爆发了有史以来,与他父亲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次日便死于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
再之后,便是他出了升降台事故那一年,他外公的过世,老人家临走前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迄今为止,只有二十几岁的人生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亲人,直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抵达故乡的初九当晚,他带俞笙订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酒店,是极具他们家乡特色的江景房。
俞笙曾经还做艺人时,跑通告到过几次这座城市,不过也大多是来去匆匆,没赶上过什么好天气,要么阴雨绵延,要么雾蒙蒙的。
对于秦星羽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让他觉得既神秘又好奇,一如此刻就在身边,陪着自己听雨看江景的人,仿佛永远揭不下那最后一层面纱。
……
次日一早,两人乘坐租用的专车,抵达墓园。
墓园是当地一所规模最宏大的殡葬机构,墓碑也是园区里最高端恢宏的款式,是秦星羽的外公生前买下的。
两座墓碑相隔不过百米,一座他母亲的,一座他外公外婆的合葬慕。
“我想……”
祭扫时,秦星羽跟俞笙刚说了这两个字,忽然顿住了,想了想,后半句的话是用手语比划的,意思是想要跟他们单独说一会儿话。
俞笙点点头,伸手揉了一下对方被这山风吹得,不怎么服帖的发梢,浅笑着叮嘱:
“说家乡话或者普通话都可以,手语他们看不懂。”
秦星羽那双如这山间薄雾般,出尘的大眼睛,眨了眨,转身去了墓碑前。
他如今早已言语自如,连戏都拍了一部,歌也开始练了,但偶尔极少的特定环境,或是突发场合下,还是会下意识地用手语。
抱着鲜花,独自蹲在外公外婆的墓碑前,他沉默了好一会,才从似乎又突然不大会说话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尝试着开始表达: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他是……”
说话间,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提着几大袋子元宝纸钱,穿一身黑衣正装,于这山风中孑然而立的挺拔身影:
“他是俞笙,是我……从前的队友,现在的……现在……我最大的一个代言品牌就是他给的,我和他……我们去年一起创办了公司。”
“你们放心,我这些年过得很好,赚的钱有九位数了,前年拍了一部电影,去年夏天上映了,是当期的票房冠军,去年年底又拍了一部戏,今年我还准备开演唱会……”
断断续续不怎么顺畅的表达,秦星羽在外公外婆,以及母亲的墓前分别说了一遍,前面说的时候声音比较小,俞笙站的远,没听清,后面的几句可听见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典型的一个报喜不报忧。
赚了多少钱,参加了什么工作,未来还有哪些工作计划,这是他秦星羽这两年的生活吗?
之前对方还吐槽他俞笙,总给他汇报工作,敢情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这不也一样汇报工作么?
平日里,素来一对寒眸深邃的俞笙,望向远处那墓碑前努力说话的身影时,在这肃穆悲凉的氛围里,目光都染上了缱绻的温柔。
安然等到秦星羽在两座墓碑前,都说了好一会话,才回到身边。
俞笙仔细理了理眼前人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小声地问:
“既然来了,我能不能也和几位长辈说一会儿话?”
“好。”
秦星羽点头,在他当练习生之前,他的母亲和外婆就过世了,后来的几年里,也都是逢年过节独自一人,回老家看望外公。
外公也来公司看过他几次,不过应该对俞笙没太多印象。
俞笙不认识他的任何一位亲人。
即便如今,他也还没跟俞笙之间,确定个什么关系,但都带对方来扫墓了,估计他那几位远在天上地下的亲人,也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他接过对方手里的几大袋元宝纸钱,换成自己提着。
俞笙抬步走向那两座墓碑,还特意回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凭借着多年舞台上,哪怕是一个眼神间的默契,秦星羽也懂了。
那意思是:让他再站远点。
他相当不甘心,对方跟他的亲人说话,还故意不让他听,站远点就远点呗,他才不听!
于是他提着元宝纸钱,转身走得更远了些,至于俞笙到底跟他的外公、外婆,以及母亲说了些什么,他还真就没偷听。
但好奇。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么么哒,白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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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没事儿溜爹玩
俞笙与秦星羽一样, 分别在两座墓碑前蹲下来,说了好一会儿话,似乎比对方说得还要久一点。
以至于秦星羽拖着几大袋子元宝纸钱, 站得都有些累了,来来回回观望了一会儿这山间风景,不经意间听到了俞笙的最后一句:
“你们放心, 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照顾小羽。”
秦星羽假装没听见。
其实自打俞笙提出, 要跟他的亲人们单独说话, 还不许他听,他隐约就能感觉到,是这个意思。
从墓地园区出来,俞笙从他手里接过几那大袋子,还颇有分量的元宝纸钱, 到焚烧区烧纸。
这座墓园坐落在半山腰, 占地面积广,风景秀美,这个时间段不是扫墓旺季, 山上一眼望去空荡荡的。
但焚烧区这一小块地方,还是天天都有许多男女老少,给往生的亲人们送上祭品纸钱。
秦星羽将几个袋子中的元宝冥币, 以及送钱表文, 分门别类放好, 用白粉笔在焚烧炉旁的石壁上,写下了亲人的名字,而后抬手伸向俞笙:
“打火机。”
俞笙微怔了怔:“我去年就戒烟了, 哪来的打火机……”
秦星羽蹙起掩映在额前细碎刘海之下, 那对清俊眉宇, 显然是不怎么信的。
俞笙浅笑着张开手臂,示意对方搜身。
秦星羽还真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在对方的外套、西装衣裤和衬衫的每个口袋里,都摸索了一遍,果然没发现打火机。
确实很久没在俞笙身上闻到过烟味了,秦星羽狐疑地凝神片刻,还特意凑近了对方的胸前,低头轻嗅了嗅,确实没一丝抽烟的痕迹。
趁着那毛茸茸的脑袋主动凑过来时,俞笙一把将人顺势按在了怀里。
“别闹。”
秦星羽挣扎着抬起头。
这等场合,俞笙也没跟他没规矩的瞎闹,只是轻揉了一把对方手感极好的发梢,转身向旁边一位烧纸的大哥借了打火机。
点火烧纸这个事,秦星羽比俞笙擅长。
先点檀香还是元宝,黄纸和冥币哪个好烧,工种.号梦白推.文台.表文放在什么地方,以及如何掌控燃烧的火候,这秦星羽熟。.
毕竟这些年里,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即便并没有年年回家乡来扫墓,也是会定时找地方,亲自烧纸钱祭拜。
两堆燃烧着的耀眼火光里,秦星羽专注握着那烧纸专用的木手柄铁钩子,轻轻翻动着一张张燃起的黄表纸和元宝,还特意扭头向俞笙说了句:
“站远点。”
怕熊熊火苗燎了对方身上的奢品外套。
俞笙倒是一点儿不怕,尽管他的家族世代受海外文化熏陶,不太有为亡者祭祀烧纸的习俗,但看了一会儿,也就学会了。
于是身价千亿的小俞总,有模有样地又拿了把铁钩子,学着秦星羽的样子,一点一点翻动着燃起的元宝。
让它们焚烧得更透彻,缭绕的烟雾飘得更远,飘到天上地下的长辈们身边。
“你刚才跟我家人都说了什么啊?”
翻动着燃成大堆大堆灰烬的纸钱,秦星羽问出这句话时,没有抬头看对方。
“我说,请各位长辈保佑我,活得比你久一点,免得百年之后没人给你烧纸钱。”
秦星羽轻轻地笑了,他压根儿就不信对方说的是这个。
久久尚未冷却的火苗,仍旧在化为灰烬的元宝堆上蔓延,俞笙同样没看对方的眼睛,却是比之以往更甚的正色,自言自语叹息:
“但也别久太多,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秦星羽那双清淡沉静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一时间忽明忽暗,五味杂陈。
从墓园返回市区的专属轿车上,秦星羽打开静了音的手机,那上面收到了一连串十几条电话和信息。
分别来自他久未联系,甚至不知对方身在何处的继母宋雨画,以及就在前不久,到南城找过他的六姑。
他和俞笙的这趟祭扫行程,并不打算在家乡多呆,依照他的意思,今天上午扫完墓,下午就搭乘航班,返回他们的度假庄园。
但昨天才来,连续两天的舟车劳顿,俞笙怕他身体吃不消,提议多住一晚,明天再走,他答应了。
结果就是这么短短两天的机票行程,被他父亲秦耀堂那边的家人知道了。
当然,作为一个顶流明星,无论去哪,都是全网粉丝关注的焦点,没多少人在意到底是公开营业,还是私人行程,只要航班一订,行踪无处遁形。
昨日他和俞笙回家乡的这趟行程,机场图早在登机时,就被前线粉丝们,分分钟发上了微博超话广场。
这还是有大的应援站子,牵头发了声明,表示是私人行程,才说服了粉丝们,没有大动干戈地肆意宣扬。
因而,即便他爸和他姑没这个能耐,但宋雨画想知道他的行程,也不是难事。
于是就在刚刚,他静音的手机上,先是收到了来自他六姑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她六姑和宋雨画的分别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