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弃了继续竞价之后,阿诺德同商长殷说明原委并且道歉。而后者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机甲居然是要拍下来送给他的,阿诺德先前说的话并非是在开玩笑。
就算是商长殷,也开始觉得有些麻爪了。
“不……阿诺德,你不需要赠送我机甲。”商长殷说,“我对于机甲,并没有太大的需求。”
这并非推诿之言,而是确确实实的实话。
当自身的资质已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工具的优劣所能够带来的影响就被压缩到了一个非常小的范围之内。
就像是武林高手拿着一根筷子、一枚树叶都可以轻松御敌一样,就算是给商长殷一个最最最基础的教学用机甲,上面什么都不装载配备,商长殷也有信心,让任何的机甲都只能够沦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但阿诺德显然对此并不满意,在信誓旦旦的对着商长殷说了好一会儿“之后一定会找到最合适的机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这一类的话之后,在阿诺德这里,这件事情才算是勉强作罢。
那一具机甲最后被人用两亿三千万星铢的价格拍走,阿诺德对此幸灾乐祸的冷笑,直言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冤大头,当真是上赶着给拍卖场送业绩。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侍者扣响了包厢的门,而对方送来的提货牌,分明正是刚刚才被用高价拍下来的那一具“华而不实”的机甲。
“你们是不是送错了?”阿诺德极为不满的询问,“我们这里可没有拍下这机甲。”
然而侍者却回答:“不,并没有送错。”
“的确是将机甲拍下的8507号客人要求我们将机甲送过来,转赠给一位叫做【夏安】的客人的。”
原本以为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的商长殷抬起头来,有些迷惑的“啊”了一声。
“我吗?”他问。
侍者一边恭顺的应是,一边将那电子牌向他呈递:“8507号客人委托我们同您带一句话。”
“这只是一份见面礼,不成敬意。”
“不必了。”商长殷说,“我不需要这一份礼物。请帮我原路退回去吧。”
侍者闻言,面露难色:“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了,对方既然已经指定,我们就必须保证这机甲好好的被转交到了您的手上才可以。”
“不然的话,便是我们拍卖场的做事不力了。”
商长殷朝着阿诺德看了过去,后者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这的确是拍卖场的规矩,并非是在刻意诓骗他。
商长殷只能叹了一口气。
他依旧不打算接过那价值两亿三千万的提货牌,便只是同侍者询问道:“那么,如果我要求你带我去这位大方的朋友的包厢当面道谢……”
他问:“这符合规矩么?”
理论上来说,这显然是一点也不符合规矩的。拍卖场行事的准则之一,便是绝对不可以以任何方式透露他们的客户的个人信息。
这些信息当中,当然也包括哪一位客户在本次的拍卖当中,栖身于哪一间包厢里。
然而在侍者来之前,却曾经被那一位客人所叮嘱过。如果收到赠礼的人提出了想要来拜访他的要求的话,那么并不需要拒绝,他乐意之至。
“自然是可以的。”侍者同商长殷重复了8507号客人的话,“但是……只能由您一个人前去。”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小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诺德——这位蒂蒙斯家族的小少爷看上去已经快要像是一只喷火龙那样的勃然大怒了。
商长殷倒是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合理。
“没关系。”他安抚阿诺德,“我只是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阿诺德当然是不怎么愿意的,但是他更不愿意在商长殷的面前耍少爷脾气,破坏掉他好不容易才挽回一些的形象,因此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总之,在解决了阿诺德之后,商长殷总算可以跟着侍者离开了。
侍者像是一尊沉默的蜡像,对于商长殷所有的、关于8507号客人的相关询问全部都闭口不答。
他们最后停在了某一间包厢的门口,侍者在为商长殷打开了门之后便离开了。
商长殷独自走进去。
拍卖场的包厢都没有什么区别,以免那些来这里的、有钱又有权的大爷们因此而不忿并且闹出什么事情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站起身迎了过来。
那是一张暂时还没有被商长殷遗忘掉的脸。
是情报商。
“啊。”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商长殷几乎是立刻的便明白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夏安有帮我把话传到。”
“是,夏安是个好孩子。”情报商向着商长殷鞠躬行礼,“首领对您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因此由曾经和您有过接触的我前来见您。”
商长殷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只是以一种让情报商觉得背脊发凉的、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对方所剖析和看透了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但其实。”情报商听见商长殷说,“你并不是真正负责和我商谈这件事情的人,对吗?”
“你只是要负责将另外的什么人送到我的面前来,仅此而已。让我想想……啊,这是一个测试?你们在用这样的测试判断我的能力,同时也是判断,我究竟有没有和你们合作的资格?”
“你不是真正的能够负责这件事情的人。”商长殷做出了定论,“让另外的人来和我说。”
情报商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哎呀,这可真是……”他苦笑了一下,“的确是这样,我向您道歉。因为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对首领要和一个……下位面被卷进来的小世界之人合作这件事情抱有怀疑的态度,所以我们背着首领这样做了。”
他再一次的鞠躬,这一次腰弯的非常低:“那一具机甲是是特意为了这样的冒犯而准备的赔罪礼,还请收下。”
情报商打开了自己的腕表,在验证了很多东西、输入了不止一个的复杂的密码之后,他的腕表打开了投屏。
投屏上是面上扣着面具、坐在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的、反抗军的首领。在看到商长殷的时候,他发出了非常愉快的笑声,似乎很高兴能够看见少年在这里出现。
“七皇子。”首领道,“久仰大名。”
他从座位上起身,然后出人意料的——他非常郑重的跪伏了下去,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便是在南国当中,这都已经是极重的礼节了。
这位首领说:“我知您伟力,当日也曾见包括主塔在内,五界皆为您靴下之臣。”
“如今我在此斗胆,请您将自己的福泽,也稍稍的惠及一些,给我们的世界吧。”
第49章 尖晶塔(三十一)
比起商长殷来,真正的更受到惊吓的,是旁边的情报商。
如果不是因为极好的素质和涵养让他艰难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话,那么情报商现在说不定已经做出了非常失礼的事情。
但是即便如此,他眼下也处于一种仿佛被谁用极重的锤子照着脑壳狠狠的敲了一下的程度,耳边一阵的“嗡嗡”作响,脑子都像是不带转了。
“首领”对于反抗军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首领并不会非常具体的插手反抗军的各项事务,但是所有的大事的决策、行动的方向,需要敲定的诸多举足轻重的细节以及未来要去走的路,这些全部都由首领来敲定。
反抗军的首领只是人类。既然是人类,便不可避免的会拥有衰亡。
可就像是天道都在隐隐的眷顾着一般,反抗军每一任的首领,都是拥有着足够的大局观与能力,并且惊才绝艳之辈,无一例外。
在他们的“驾驶”下,反抗军这一艘轮船才能够在尖晶塔对这个世界的严密的掌控与统治之下,仍旧延续,并且稳稳的从旧的世代驶向新的未来。
这一代的首领当然也同样如此。
在TA的统治下,反抗军甚至已经一度占有了分塔——并不仅仅只是C塔一座。
如果说出去,这一定是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吧。但是事实的确如此,原本被认为是在尖晶塔的绝对的监测与控制之下的世界,其实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反抗军的手中。
但是反抗军从未对此表露过半分,至少从表层看起来,整个世界都依旧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主塔是没有办法战胜的。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们将全部的五座分塔都控制在了手中,即便有一天反抗军的势力已经足够将边缘区的所有的军队、财阀与世家都轻松的碾压,却也依旧没有办法对主塔造成任何威胁。
因为这个位面,已经和尖晶塔密不可分的联系在一起了。
漫长到以人类的的历史记载都已经根本不可考,只有在主塔的存储盘的最深处才有可能将那一段历史完整的扒出来。在这庞大的机器一点一点的扩充了自己的本体,从一台只是占据了数百平方米的超级计算器慢慢的扩展,成为了那最后高耸的塔状建筑物、直通天际的那一刻开始,祂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支柱。
想要毁掉尖晶塔,便相当于毁掉了【硅基】位面的根基,整个位面都将会因此而崩塌,世界不复存在。
但是,只要尖晶塔还存在的话,那么以“资质”来区分一个人的价值,并且由此决定资源的分配多少的这一种本质便不会改变。
那样的话,就算是掀起了变革,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踏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新的圈子当中罢了,想来连千年都用不到,便会重新的发展成和现在一般无二的模样。
这是没有办法解开的死结。那一架机器,分明并没有如同人类一样的情感与思考方式,但是却用这样的逻辑将人类的行为完全的框限在了自己所制定的规则当中。
若非如此,反抗军也不至于这般的投鼠忌器……他们原本早在上一个世代当中,就已经拥有了和边缘区分庭抗礼的能力,却因为这样的原因不得不继续龟缩。
似乎能够改变,然而其实又对一切无能为力。
尖晶塔的统治一如既往的稳固,其存在本身便已经是对人类最大的嘲笑。
而现在,变数出现了。
反抗军这一代的首领,是天资卓绝之辈。若非有尖晶塔这样的怪物拦在最上面的话,他原本是绝对能够得到天命的眷顾的。
可是就算这样,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样,首领才会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首领能够看到问题的所在,也清楚的知道问题的解决的办法,可是首领却比谁都要明白,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首领抬起头来,看着商长殷。
既然当初诺兰都能够有资格围观和见证到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以世界作为筹码和赌注的战争,那么首领自然也可以。
所以他自然见证了那一日,见到了玲珑骰子定八方,见到了日月星辰皆低首,见到了一人的风姿可以到达怎样的程度,更见到了……原来尖晶塔并不像是他曾经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请您帮助我们的世界。”首领再一次的将头低了下去,贴在地面上,“我们愿意成为您的鹰犬,您的刀与剑,反抗军的一切都可以任由您来取用。”
“我们将这个世界献上,请您帮助我们,打破主塔的桎梏吧。”
商长殷眨了眨眼睛。
“哎……”他说,“这可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商长殷朝着那投影走了几步,几乎要站在这位首领的面前。
“但是,为什么是南国呢?”
少年的面上挂着笑,那笑看上去非常的轻松,带了点随意在其中,就像是在紫禁城当中那铺着青石板的路上闲适而又安逸的走过的纨绔皇子,眉眼间都是闲散的天真。
可是再往上看一些的话,那一双漆黑的眸瞳却又暗沉有如渊海,是与他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予人的印象完全迥异的眼睛。
不至于会因此而感到恐惧,但是的确会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被完全的看透了的感觉来。
“和【硅基】相比,南国实在是太落后了。”商长殷曼声道,“我们的世界,应该并不被你们看在眼中才对。”
但是反抗军的首领听到这话,却只是摇着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