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托斯连滚带爬的逃离后……
帕特尔博蒙特老先生才重新回到神庙。
他注视着什么反应都没有莱奥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亲爱的孩子,你既不通人性,也不尊重生命。”
另一头,庆典结束后……
阿西丽亚迎来了哭哭啼啼的丈夫。
阿托斯近乎崩溃地嚷嚷:“他们打球居然用人命,阿西丽亚!”
他放任自己脑海中孔雀受惊般地惨叫,同时将头埋进妻子的胸口,瑟瑟发抖地说着:“……二十个奴隶,身体被全部埋进土里,只露出一个头。然后,一边分配十个人头。他们分成两队,两支队伍要拿着长柄镰刀,策马相对,互相攻防,直到……人头先被砍光的队伍算输。呜呜,那片草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
阿西丽亚同样惊惧,好在没有直面现场,惊惧的程度相对低了一些。
她伸出手臂环抱住自己吓坏了的丈夫,竭力平复心情,然后,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用温柔的语气唱起了《小星星》。
第14章
“帕特尔?你来做什么?” 博蒙特国王懒洋洋地坐在庭院的树荫下,左手握着盛满了美酒的金杯,右手揽着一个柔弱无骨的美人,身前则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盛有罕见吃食的盘子、罐子和碗。
此刻,尽管他早就注意到了帕特尔的到来,却并没有将目光转移过去。
相反,他越发痴迷地注视着怀中美人高耸的双峰,仿佛那其中正孕育着什么奇妙的、吸引人的东西。
“承蒙陛下厚爱,但我恐怕不能再继续教导莱奥尼殿下了。”
帕特尔老先生无视了国王冷淡的态度,语气平静地说,只是唇边难掩微微苦涩。
“你敢瞧不起我儿子!”博蒙特国王瞬间翻脸。
他猛地站起,将怀中美女都吓得摔倒在地,又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过于粗暴的动作,使得红色的葡萄酒液飞溅到了身上和脸上,可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就恶狠狠地拔出腰间镶有宝石的匕首,指着帕特尔说:“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帕特尔,我现在给你反悔的机会!”
帕特尔的脸色略有苍白,但神色镇定:“陛下,有些人在出生以前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能令他们放弃,莱奥尼殿下就是这样的人。”
“放屁!”博蒙特国王暴怒地骂道:“这死崽子今年才他妈的十二岁!怎么就注定了?怎么就教不好了?老不死的,你他妈的是不是在愚弄老子!我告诉你,教不好也得教!莱奥尼但凡有什么问题,老子先砍你的脑袋!”
帕特尔气了个倒仰。
他心想:“起码在砍人脑袋方面,你们果然是父子啊!”
但比起莱奥尼真正的冷酷,博蒙特国王的叫嚣反而更有一种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感觉。
帕特尔没有丝毫畏惧地冷笑一声,当面怼了回去:“陛下自己也是怕的吧?”
“呸,老子怕什么?”博蒙特国王恼怒地说。
帕特尔眯着眼,缓缓道:“如果不是怕的话,您为什么不亲自教导莱奥尼殿下;如果不是怕的话,您又为何让莱奥尼殿下从小在神庙长大;如果不是怕的话,你怎么从不去神庙探望莱奥尼殿下呢?”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周围的仆人,还有适才摔倒在地的美人听得心惊胆战,再不敢多听下去,齐齐慌乱地弯着身子识趣地躲远了。
博蒙特国王颓然地坐了回去,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也被随手扔到了地上。
他烦闷地抓过一旁的酒壶,粗鲁地将酒液倒进嘴里。
帕特尔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莱奥尼殿下实在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孩子。”
“我真的没办法……”
博蒙特国王突然说。
“陛下?”
“帕特尔老师,你说得对,我很怕。我怎么能不怕呢?”
博蒙特国王脸上闪过一抹近乎扭曲的痛和恨:“那孩子的母亲,十二年前,化作一条黑色的长蛇,潜入王宫,将裸露着身体的我紧紧缠绕,冰冷又锋利的蛇鳞割破了我的皮肤……”
“黑夜女神,是的,是黑夜女神……”
博蒙特国王惨笑着:“她舔舐我的鲜血,强迫我与她欢爱……然而,她甚至不愿露出容颜,而仅仅以蛇身同我交媾,不顾我的反抗,强暴了我,丝毫不在意一名凡人的自尊,哪怕这个凡人是一个国家最为尊贵的王!”
“她带给了我极致的、被迫的、并不愉快的欢乐,以及无尽的痛苦和永远羞辱的印记。”
“我甚至一度想去死……”
帕特尔的脸上浮现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博蒙特国王又开始泄愤地砸那些盘子、酒壶和罐子了。
他悲哀又愤怒地骂骂咧咧:“什么狗屁爱情,什么化作神女,委身于王……全他妈都是胡说八道。神明怎么会考虑凡人的想法?”
“莱奥尼……我不想承认的儿子,我此生最为羞耻的物证。”
“我那么恨他,恨不得从他一出生就直接掐死他,却因他那个可怕的母亲,不敢伤害他,还要让他占着这个国家王子的身份……”
“帕特尔老师……”
博蒙特国王终于将眼前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无力又疲惫:“再试着教导那孩子一下吧。”
“我对他绝无一点儿父子之情,哪怕他身上有着我的血脉。”
“但一国王子不该视他的臣民如草芥。”
同一时间,莱奥尼还在玩着他的球类游戏。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亲自下场,而是站在场边看别人“击球”
看起来像是用来割草的长柄镰刀,刀刃在日光下闪烁着雪亮的锋芒。
两支队伍你来我往地激烈战斗着,而处于两队后方的“球们”,此时,神色各异——他们有索性豁出去破口大骂的,有左顾右盼、涕泪交加不断求饶的,还有紧闭双目向神明祈祷的……
人类面临死亡时的种种丑态,展露无遗。
但最精彩的还是,当镰刀终于划过喉咙,人头伴随着喷射的鲜血飞起的那一刻……
莱奥尼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目光缓缓移向周围的人。
事实上,这孩子既不嗜杀,也没别人想的那么残忍,他只是如一只刚刚诞生、还懵懂无知的小兽,对世界、对人类都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好比现在,不同的人面对鲜血所做出的反应也不同:
有不赞同却沉默的、有兴奋着拍手喝彩的、有厌恶转开头的……还有上前来试图阻止……咦?
刚刚从王宫中出来,又赶来神庙的帕特尔老先生,重新站在了莱奥尼的面前。
他干瘦的身体看起来脆弱的不堪一击,然而他此刻的目光和态度却强硬的坚不可摧:“殿下,您刚刚在观察人类吗?”
十二岁的男孩惊奇地挑了挑眉。
他似乎没想到会有人猜出自己真正的意图,但并不为此生气,反而难得好脾气地回答:“观察是最好的学习方式,帕特尔老师。”
“那您观察到了什么?”
帕特尔咄咄逼人地追问。
莱奥尼从容地回答:“很多,一时说不太清。但最起码,人类面对危险和死亡时的行为和反应,我应该已经总结了个七七八八。”
“听起来你自认已经足够了解人类了?”帕特尔故意这么问。
“谈不上足够,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多数反应,我都能预测到了。”
“那么,打个赌吧,孩子。”帕特尼说。
莱奥尼饶有兴趣地抬眼,好奇地望着眼前老者:“打赌?”
“如果你赢了,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同理,如果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帕特尔耐心解释着。
“什么事都可以吗?”
“对。”
“那如果我赢了,让老师做我的‘球’也可以吗?”
这么说着的莱奥尼,脸上还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笑。
“当然可以。”
帕特尔不动声色地回答。
“那我同意,现在可以说赌什么了。”莱奥尼说。
帕特尔平静地陈述着:“昨天被你吓走的那个男人,马里诺家的阿托斯,还记得吗?现在你来预测一下,他今天还会来吗?事先说,我赌他会来。”
“阿托斯?”
莱奥尼沉思了几秒后,笑了:“啊,你是说那只孔雀?他不可能来了。”
男孩深邃的眼睛里有着笃定的神色,语气轻轻松松地说:“抱歉,帕特尔老师。很遗憾,这个赌约我赢定了。哪怕你提前派人喊他过来,他都不会来的。”
“那只孔雀被吓破了胆,即使他人想来,一直在脑海中鸣叫不休、足以逼疯他的孔雀,也会阻止他、让他出不了门的。”
“是吗?”帕特尔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但他面上仍旧摆出信心十足的样子:“还是等等看吧。”
下午,约莫两三点的时候……
阿托斯就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了神庙。
莱奥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清楚地看到,男人脑海中的孔雀明明还是一副受惊的胆小样子,却奇怪地没有吵闹,更没有鸣叫,仅仅缩在角落里。
——这不合理!
——以那只孔雀当时受刺激的程度,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安抚好。
十二岁的半神男孩毕竟年幼。
尽管他对此充满了疑惑,却还是相对单纯地承认了这场赌约的结果。
“我输了。”莱奥尼平静地说。
然后,他漆黑的双眼里,却仿佛被点燃起了两簇火焰,戒备、好奇,又隐隐带着探究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呢,老师?”
帕特尔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