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史总喜欢将他的作品按照工作地点来划分,因为他性情温顺,基本上领导喜欢听什么,他就会写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降低自身的艺术追求,他只是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看似平和、理性,实则内在有一种坚持和固执,比起统治音乐,他更像一个为音乐服务的圣徒。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四岁手足去世,九岁母亲去世,十岁父亲去世,结婚后,二十个孩子,其中十一个孩子死亡,接着,一生挚爱的妻子也死去了。
他一生都被死亡环绕、吞噬。
在那个年代,他没有心理医生,没有抗抑郁药物,不抽烟不喝酒,情绪稳定,坚持与周围的一切都和睦相处。
然后,将所有的癫狂和深切的情感都放进了音乐之中……
《恰空》正是他以逝去的妻子名义所写一部作品。
一场无声的倾诉,往昔的幸福还历历在目,最爱的人却已经逝去,每一枚音符都在诉说着自己的爱与忧伤。
这份爱意与忧伤,跨越了时空,在这一刻被准确地传递给了所有人。
人们起初还惊讶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可人群中属于正义女神的信徒们已经率先反应过来,声称这是‘神音’。
于是,所有人都怀揣着敬畏之情,去认真倾听起来……
一枚枚无形的音符在王城的上空飞舞。
它们的姿态庄严、哀伤又带着神秘。
人们看不见它们。
可它们却能够悄悄地落在人的身体上,或带来勇气、或带来快乐、或带来希望!
难以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番奇妙感觉!
就像是一片黑暗中,突然有人点亮了一根根的蜡烛!
那些刚刚还在杀戮的士兵们停住了。
他们可能想起了家中的老母亲,想起了贤惠的妻子,想起了会向自己撒娇的孩子……
他们满身是血,手握凶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泪顺着眼眶慢慢地流了下来。
刚刚还在被他们追杀的人们惊恐地后退。
因为太害怕了,哪怕士兵们没有动弹,也依旧不敢上前和反抗。
然后,一只只蚂蚁像是醉酒一样,突然晕头转向地从士兵们的头上跌落。
终于恢复清醒的士兵流着泪,狠狠一脚踩死了蚂蚁。
——我要杀光这座城里的人,不留一个活口。
披着黑夜之子外壳的秩序之神还在自得地说着:“这将是我,给予你们最高的恩赐,所有人!所有人都将成为我踏上神途的资粮。”
说完,他举剑朝着阿托斯砍去。
站在他旁边士兵突然举起盾牌,向前一个跨步,挡在阿托斯的身前,‘锵’!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厚重的盾牌成功帮他接下了这必杀的一剑。
这不是个例。
下一刻,‘莱奥尼’身边所有士兵统统反水,齐齐朝着阿托斯那边跑去,并掉转矛头,朝他亮出了武器。
第193章
时间稍稍前移。
在秩序之神披着‘莱奥尼’的外壳, 在王城搅风搅雨的时候,纵欲狂欢之神的女祭司萨曼珊夫人正蹲在走廊一扇敞开的窗户下头,静静倾听着丈夫同那位格雷夫斯大人的对话。
“我真惊讶, 你居然会来拜访我。”
萨曼珊夫人名义上的丈夫,那位司法官卡腾伯格大人有些惊讶地说,“阿托斯马里诺知道你来这里吗?”
“我没同他说,但他对此绝不会有什么异议。”
格雷夫斯大人主动端起桌上的酒壶,为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司法官大人斟上一杯酒,“卡腾伯格大人, 您是知道的, 在对安东国的战斗中,我曾以高级副将的身份跟随过阿托斯马里诺,在此之前, 也曾承他的人情, 从边境调职到了王城,这并非代表我们之间有多亲密的关系, 而是我必须回报这份恩情。”
司法官卡腾伯格大人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微笑太过浅淡,很难分辨那究竟是出于善意,亦或者是一个嘲讽:“是的, 格雷夫斯,我能理解, 知恩图报是个好品格。”
“所以, 我来到了您面前。”格雷夫斯说。
卡腾伯格抿了一口酒, 同时举起酒杯,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来争取您的支持。”
“为了阿托斯马里诺的那个侄女,我们的二王子妃吗?”
“没错。”
“我很惊讶。”卡腾伯格沉吟着说, “你应该知道,我儿子西奥多是三王子莱奥尼的挚友吧?”
在窗外偷听的萨曼珊夫人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想:“这男人还算识相。”
然后,格雷夫斯大人却说:“是挚友,也是身份平等的神之子。”
司法官卡腾伯格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此时,尚且不知道秩序之神存在的格雷夫斯大人暗示地说:“博蒙特国绝大多数国民都信奉黑夜女神,但现在黑夜女神已经不在了,国民们急需得到另一位神明大人的庇护,这对西奥多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说句心里话,卡腾伯格大人,我们之间的境遇相似,祖上都曾有过显赫的家世,也都在这几年没落,所以,为了在事业上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有时候,我们往往要做出一些冒险的举动……你说呢?”
“我说……我需要时间来思考。”
卡腾伯格皱着眉,谨慎地回答。
在窗下偷听的萨曼珊夫人气坏了。
她透过窗缝去偷瞄,看到格雷夫斯和自己的丈夫坐在桌子的两边,彼此间的氛围谈不上多么融洽,尤其是自己的丈夫,眉头紧蹙,显得前额处的皱纹深如沟壑,老气横秋。
“他真是越来越老了,满脸皱纹,肌肉消失。”
萨曼珊夫人不满地想,“还又老又胆小,前怕狼后怕虎,既想要好处,又不想冒一点儿风险,令人厌烦至极,甚至连下头那玩意儿都开始软塌塌的,没办法带给人快乐了。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啊,想起来了,是自由!”
想想后院那一百多个孩子……
萨曼珊夫人心中的不平和不甘就稍稍得到了平息。
“我希望您能尽快考虑……”格雷夫斯又开始说话了。
他有点儿字斟句酌地说:“毕竟,这是最好的时机,是二王子妃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而且,您知道的,二王子妃虽然信奉正义女神,但她肚子里的孩子目前还没有明确要信奉的神明。”
司法官卡腾伯格大人沉默着。
尽管他也算是一个投机分子,可性格十分谨慎,不会轻易为他人言语所动,尤其是在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后,越发不如年轻时候冒进,总喜欢更稳妥的发展。
所以,哪怕格雷夫斯大人描述的前景十分美好,他依旧没能给出任何承诺。
但窗外偷听的萨曼珊夫人,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一个信奉纵欲狂欢之神的未来国王?”
她忍不住地这样畅想,“神会为此奖励我吗?”
屋子中的卡腾伯格大人还是沉默着。
而将招揽条件说了个明白的格雷夫斯大人已经开始告辞了。
萨曼珊夫人于是不再偷听,悄悄离开了。
她一边思考刚刚偷听的事情,一边去寻找自己的儿子西奥多,最终,在花园角落的一丛花树下,找到了正同几名女奴鬼混的纵欲狂欢之子,而那只鸟头人身的女妖则在不远处的水池边,盯着水里的鱼发呆……
“给我一点儿时间,西奥多。”
萨曼珊夫人走过去,席地坐到了儿子的身边,柔声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
女奴们惊慌地拉着衣服站起,在萨曼珊夫人冰冷的注视下,匆忙离开了。
西奥多裸着上身,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讨论什么?你又有什么新情人了吗,母亲?还是说,你又要给我添几个兄弟姐妹?”
“那些小事什么时候值得讨论了?”
萨曼珊夫人毫不羞涩地反问了一句后,就不再废话地将刚刚偷听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了西奥多听。
西奥多睁大了眼睛。
阳光下,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单纯的神色:“你在要求我背叛自己的朋友吗,母亲?”
“背叛?开什么玩笑,亲爱的。”
萨曼珊惊讶地重复着这个词,“你们信赖过彼此吗?”
西奥多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啊,好问题!”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几秒,回答,“我没有信赖过莱奥尼,但我暂时还不会背叛他。”
“为什么?”萨曼珊夫人愕然地问道。
她深知这个儿子秉性中的冷酷和残忍,实在不敢想象有生之年能见到他同别的人(哪怕是同他一样的神之子)产生情感联系的一天。
西奥多笑了笑,不自觉地舔了舔上唇,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这使得他的笑容有点儿可怕。
“你知道吗,母亲?”他从草地上站起来,背对太阳,俯视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语气尖刻地说着,“从我和莱奥尼出生以来,既不是神明,也不算是人类,你们称呼我和莱奥尼是神之子,可实际上,人类不承认我们,神明同样不承认我们!”
“你见过莱奥尼的母亲吗?她对莱奥尼永远是命令的口气,我的神明父亲同样如此!”
“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神之子?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人类是怎么称呼混血的?杂种?”
“哈哈哈!没错,我和莱奥尼彼此间毫无信赖可言,但他是我的同类。”
萨曼珊夫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诸神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满脸写着野性和桀骜的儿子:“那是神明!那是你的父亲!你应该尊重、爱戴、服从……”
“服从?”西奥多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用手捞起身下某个带来快乐的部位,用手掂量了一下后,露出了一个恬不知耻的下流笑容:“抱歉,我这辈子只服从这个……”
萨曼珊夫人盯着西奥多,仿佛之前从未见过他,“你疯了吗,儿子?”
“随你怎么说,但我不会背叛莱奥尼。”西奥多满不在乎地说,“起码现在不会。”
但莱奥尼和王后同归于尽的消息却突然传来。
萨曼珊夫人咯咯地笑了起来:“西奥多,我亲爱的,这是诸神的选择,这是神明的命令,这一次,你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吧!我的儿子,来吧,按照我之前对你说的那样,为了你的父亲,争夺这一国的信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