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夫人一见海伦娜就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凑过去询问,最近有没有学到什么新曲目。
在此之前,海伦娜已经按照家中商量好的话语, 没有泄露乔恩的存在,而是推说《小星星》是一名过路人教给家里孩子们的。
如今,又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她虽然还记得一点儿《猫之二重唱》的旋律,却犹豫着并不敢将这首曲子教给治安官夫人,只含糊地说:“抱歉,夫人, 并没有学到什么新曲子呢。”
治安官夫人不疑有他, 但脸上难免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尽管她最近已经渐渐解锁了某种“天赋技能”,却还始终坚信那是《小星星》的功劳。
可一首曲目哪怕再经典,翻来覆去地听, 也会渐渐让人觉得单调。
所以, 她迫切想要再来一首,给自己激发点儿新灵感。
可海伦娜既然说了没有……
她也没办法蛮不讲理地强逼人家, 只好无奈叹息一声:“唉,果然好事不能长久。”
海伦娜想到那首可爱的《猫之二重唱》心虚极了。
她至今都不知道眼前这位高贵的夫人把《小星星》用在了何处,还以为是上次的那个理由——为了安抚她敏感、容易受刺激的年幼儿子。
同样作为一名母亲,她非常理解对方看到儿子大哭时的紧张和担忧。
想到自己出于私心不能提供帮助, 这个善良的女人就不止是心虚,已经自顾自地瞎愧疚了起来。
幸好治安官夫人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她本来也不指望好事天天有, 主动找海伦娜固然希望能得到个新歌。
可哪怕没有, 她在没事做的时候, 也愿意同这个善良、淳朴的女人聊聊天。
所以, 她顺口闲聊地问了一句:“最近镇子有什么新鲜事吗?前阵子保罗有点儿咳嗽,我总有点儿放不下心, 一直看顾他,就也没怎么出门……”
海伦娜正为适才的说谎而愧疚,恰好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尽管是别人随口问的,但她还是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镇上近期发生的事情,想要说给这位好脾气的夫人听:“发生的事情……”
“啊,对了,斯通先生!”
“呃……他现在改名叫通斯了。夫人,您知道他吗?”
“哦,是那位有名的谐谑艺人啊。”
治安官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知道的,他很有名呢。”
但实际上,她对这位艺人的观感比较一般。
无论早期的“放屁”还是“捉奸”,甚至后来那个流传甚广的“魅力非凡”,受众群体多是一些底层民众。
虽说这种低级趣味,确实为那些辛苦劳累了一天的民众们带来了最为简单、粗暴的快乐,可艾莲娜本身,显然并不能欣赏这种艺术。
无奈海伦娜并不懂看人的脸色。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生怕冷场尴尬,赶忙就讲述了起来:“通斯先生前不久刚得了个新故事,最近正在镇子上讲……我断断续续地听了几次,大概是说,有一位贵族家的小姐,从小养在深闺,不谙人事,天真纯洁……”
——这位小姐天真纯洁到什么地步呢?
这时候,穿着女装的通斯先生站在石头台子上,也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徐徐向下一扫,在看到前排某名男观众后,却假装猛地后退一步,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同时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尖叫起来:“啊,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吗?”
好些人笑出了声。
通斯先生也微笑着。
然后,他稍稍收敛继续往下讲:“后来,这位小姐听从父母的教导,同一位青年订立了神圣的婚约。”
“但直到婚礼前夕……”
通斯先生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她才被母亲教导了一些她该知道的知识。”
底下的人哈哈笑着。
有那么几个不正经的混混还起哄地嚷嚷,要他具体讲讲什么叫该知道的知识。
通斯先生假装没听见地笑着继续往下说:“然而,她母亲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
他板起脸,活灵活现地扮演起了严肃的母亲,模仿着对方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我亲爱的女儿,按照某些行为规范,有些事情,我不能够详细说。”
——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当你的丈夫上来要碰你的时候,你要坚决地说“不行”!
观众们顿时哈哈哈大笑。
通斯先生在一片笑声中,不动声色地继续板着脸:“好人家的女儿,就该是这样坚贞不屈。然后,你要这样一直拒绝,三四后,你才可以……”
正在同治安官夫人讲述这个故事的海伦娜,脸微微红了。
但治安官夫人反而来了兴趣,催促地问:“接下来呢?”
“我想,那位母亲应是好意……”
海伦娜习惯性地为人说着好话。
然后,她继续道:“但她接下来的话被打断了。因为举办一场婚礼,乱糟糟、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有人将她叫了出去。”
“她本来是想去去就回的,却一时被事务绊住了脚,直到婚礼开始,都没能再回到女儿身边。”
治安官夫人愕然道:“啊,这下可麻烦了!”
她随即担忧地问:“那傻姑娘可怎么办呢?”
另一头,通斯先生也在讲着这一段。
但他比海伦娜干巴巴的讲述要趣味横生很多,尤其是在讲到“新婚之夜,新郎高高兴兴地准备和新娘亲热一番”时……
他专门模仿新郎,摆出一副欢喜无限的表情,又伸出两个胳膊,夸张地撅着嘴,做出要去拥抱新娘和亲嘴的动作。
等观众们又是口哨又是起哄的时候……
他立刻站到另一边,化作冷若冰霜的贵族小姐,模仿那位坚贞小姐的口吻,义正辞严地夹着嗓子,用娇滴滴的女声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呢,先生!我是绝不会和你做那种下流事的。”
全场大笑。
通斯先生又站回到另一边,继续装成傻眼了的新郎,木愣愣地喊:“我当你是我的妻子,而我则是你的丈夫啊!”
接着,他立刻又走回之前那一边,继续扮作谨守母亲教诲的贵族小姐,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也不能做不合规矩的事啊!”
“亲爱的,这并不是下流的事。”
“不行!”
“这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不行!”
“夫妻应该做这种事的……”
“不行。”
“妻子应该满足丈夫的需求。”
“不行!”
简直像是海浪反复拍岸一样!
一波又一波的“不行”反复涌现。
而每当一个“不行”出现,底下都会爆出一阵笑声。
等到一连串的“不行”不停地出现后,好些人都笑到站不稳了。
场面虽比不得当初“魅力非凡”那般夸张。
大家却也是一个个笑得快不行了。
这时候,通斯先生还在来来回回地假扮着新婚夫妇。
他先是继续扮演可怜的新郎,仿佛已经受刺激到了极点,剧烈地挥舞着两个胳膊,声音悲愤地呐喊起来:“可如果不做这样下流的事情,我们以后该怎么生孩子啊!”
下一刻,他就收敛过于激动的表情,又站到另一边,扮演起了天真单纯的贵族小姐。
只见这位坚贞的贵族小姐仿佛拘谨地端坐着,一脸无辜,努力睁大眼睛,一副万分惊讶的表情:“孩子不是从花盆里种出来的吗?”
一片笑声中,通斯先生站直了身体。
他笑呵呵地朝着台下一鞠躬,在掌声中潇洒地退场了。
与此同时,海伦娜的复述也到了尾声。
她自然没有通斯先生讲得那般绘声绘色、热热闹闹,又妙趣横生,但有赖于记性不错,最后也算是完完整整地讲述了出来。
治安官夫人同样听笑了。
可随后,她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这个故事确实夸张,但也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我印象中,有一部分人在教育女儿时,只知教她们自爱、贞洁,却完全没有教导应该懂的知识……现在想想,真是可悲啊!”
这位聪明的女人还对此评价了一番:“通斯先生的这个故事,倒不算完全哗众取宠之作了。”
“虽然题材仍不离夫妻房中之事,但与他曾经那些过于粗鄙的作品相比,勉强也算稍胜一筹,能让人稍稍思考了。”
“如果有类似家庭听到了这个故事,能改一改教育方式,也算帮了好多姑娘的大忙了。”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通斯先生。”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我都想请他来家中常驻了。”
海伦娜没想那么多。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故事又是自家便宜儿子乔恩随口瞎编出来的,仅仅为故事中的小姐默默祈祷着:“希望她能快点儿醒悟呢!也许之后还能再次受到相关的教导,只是可惜了新婚之夜。真希望新郎能大度一点儿,千万不要怪她。”
治安官夫人看了看海伦娜,越发欣赏这个善良、淳朴的女人了。
她忍不住发出了邀请:“海伦娜,如果我要离开这个小镇,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是说,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继续为我工作?”
“啊?您要走?”
海伦娜十分惊讶地问:“可您要去那里呢?”
“也许是回王城吧。”
治安官夫人没打算同她说得太清楚,简单地解释说:“我丈夫可能会有一些职位上的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