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更重要吗?”姜换迟疑地重复,抚摸喻遐头顶的手落到了他的侧脸,遮住半边,目光纠缠那张唇,不自禁地改了口。
“我觉得现在没有你重要。”
喻遐反而拂开姜换的手:“在事业粉面前说这种话很扎心啊姜换老师。”
“真的。”姜换顺势伸了个懒腰,身体往薄被里滑,揽过喻遐的肩,“那部电影拍得不是很愉快,我已经告诉许为水年底开始的路演我不一定会参加全程。”
才刚为“很重要”心动一秒,这时复又让他的消极占据了。
喻遐问:“你不高兴吗?”
一般人通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喻遐却似乎总很关心他的个人情绪。姜换感觉自己仿佛被他拥抱了,更不愿意他接触破烂回忆。
姜换温声说:“没什么,就是拍得很累,不太想继续接触了。”
“听说过许为水喜欢熬鹰一样熬演员。”喻遐抱怨着,两道弧度过于秀美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他是不是特别严格?”
“习惯了,不全因为他。”姜换看喻遐的样子不找个合适的理由不会罢休,就故意说,“大概我和谷非雨没什么感情基础,还非要在片场爱得死去活来——知道吗,结局是我为他画了一张画,但他已经决定彻底抛弃我,所以我就自杀了。”
喻遐:“……”
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追着问。
哪怕知道是虚构,还是控制不住地泛酸,却发作不出来。
看见他表情精彩地反复变化后,姜换得逞似的笑了笑,一翻身把喻遐按进怀里:“再睡会儿,优等生。”
“姜换。”喻遐贴着姜换的心口叫他的名字。
振动与共鸣就在耳畔。
“诶。”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话,你就说吧,我尽力去办到……不管出现在你面前还是别打扰你……”喻遐轻声说,“好想你以后都不要不高兴。”
抱住后背的手臂一箍他,是个留有余地的拥抱,却又仿佛把全部的情感都寄在了喻遐的身上,姜换吻了下他的额头。
亲生母亲用他向福利院换了三千块钱的救济金。
福利院用他向姜凯婷换了少一个麻烦的便利。
姜凯婷则用他的自由与未来向许为水换了签约片酬和一栋带花园的房子。
有时候姜换觉得他的随口而来的名字讽刺得不行,却又无比合适。活了三十年,从被遗弃到有了选择权,姜换自己都习惯了以物易物是一条亘古铁律,先失去,再得到想要的,虽然有时不太尽如人意。
但喻遐的喜欢不需要他用任何东西交换。
他知道喻遐有很多遗憾和缺失,住院账单,舒适住宅,想要不再为生活发愁,没必要穿过整个城市在狭窄的便利店杂物间守夜就为了多几百块钱。
他不是喻遐的必需品。
在心里发誓要接住喻遐没什么用,他要让喻遐知道。
倘若需要留住这份纯粹的喜欢,姜换想,他也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姜换?”喻遐想抬头看他。
“你什么都不用做。”姜换呢喃着,埋进喻遐发间的清香,不自觉地停留好久。
黎明前夕沉入睡眠,再醒来,姜换先被阳光晃了下。
老旧楼房的窗帘还是以前用的款式,不太遮光,他抓过手机,又睡了三个多小时。姜换想握一握喻遐的手,却摸到旁边的床单是空的。
他立刻起身,然后被预判了视线落点,看见床头翻开一张笔记本。
再便签条上看过的字,锋利潇洒,这次写给他的话却温馨可爱:“姜换,我一直没睡着,就出门买早餐了。有家店的锅贴和赤豆元宵很好吃,不过比较远,你在家里等我,我们晚点一起吃吧。”
落款画了条小鱼,喻遐有美术功底,连临摹木刻雕花都不在话下,潦草几笔就勾勒得生动,姜换差点以为这是他独特的艺术签名了。
老式的偏好,没有选短信反而是手写,却正正好地击中姜换。
他仔细看了一阵,放下笔记本,但很快再拿起来撕下这一页,郑重折好后有字的那一面藏向内,放在了手机壳的后面。
做完这一切后姜换才去洗漱。
喻遐已经为他找好了全新的牙具和毛巾,上次他来过后新买的,和喻遐自己的并排放在一起。橡皮筋,梳子,都准备好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观察过,连绑头发的皮筋都买的是姜换用惯了的电话线,好几根叠放在一起。
卫生间白色瓷砖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橙颜色,姜换收拾好两人的用具,后退半步端详,总觉得很像他和喻遐的家。
或许他应该搬过来,如果喻遐同意也没有其他的不方便的话。他想和喻遐住在一起,最好每天早晨都能面对面地吃早餐,睡前能有晚安吻。
也可以他在小区里租一套另外的,进一步退一步都可以。
姜换短短十几分钟想了很多,听见门锁响动,他三两步走到玄关,等着看喻遐给带了什么好吃的。
铁门向外敞开,紧接着出现一张陌生的女人面孔。
门里门外同时错愕。
女人有些年纪了,但依然美丽,眉宇间有股熟悉感,她不可思议地打量姜换的长发、赤裸的上身和短裤拖鞋,巡视客厅和玄关,半只脚踏了进来。
她警惕地问:“你是谁?!你和……”
正当姜换不知道怎么解释、猜测她的身份时,她背后蓦地又闪出另个高个儿女人,麻利的大光明,微胖,长得一团和气。
但她声音尖锐,与相貌截然相反:“哟,瞧瞧,才几天啊,就多出个人了?”
姜换还在状况外,走廊里,他清晰地听见喻遐比平时大很多的音量。
“妈,你们怎么来了?!”
闻言高个女人立刻转身对外:“喻遐,我们还想问你呢!”她带着一脸看好戏的嘲弄,指向房间里出现的陌生男人。
“你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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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更(现在都是大半夜
第三四章 “喜欢你的人就能发现。”
铁门关闭时一声巨响,“嘭”,震得整面墙都像要簌簌地掉下一地白灰。
喻遐将两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冷着脸,背对客厅里已经登堂入室主人般坐下的两个女人,面朝姜换,不知该说“你先进卧室”还是“你先走”。
让他看见这些不体面喻遐已经很抱歉了。
昨天那件T恤揉皱得不成样子被放进了洗衣机,姜换套上一件喻遐衣柜里买大了的基础款,表情如常地小声问他:“需要我回避吗?”
“不……”喻遐还是改了口,“都行。”
身后,孟妍低着头,孟娆则始终揪住他们不放,她的目光如芒在背。姜换明白现在气氛不好,没有过多动作,在女人的视线视角里勾了勾喻遐的小拇指。他进屋拿了那个装眉钉的盒子,当着面重新戴好,又对喻遐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那回头再说?”
喻遐颔首,压迫感让他无法说出“我送你”。
临走时倒没忘了拎起一份早饭,姜换自如得光明磊落,好似他本就打算现在离开。
门开了又关,喻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你来干什么?”他又问了一次,仍没有回头看向孟妍。
孟妍很难接受儿子的态度,无助地转向身边姐姐。
比起她的软弱,孟娆则一点不心虚。
她挂着讽刺的笑容:“来干什么?你妈回自己家还用得着跟你报备么?别忘了,这套房子以前也是写了她的名字的,她还没离婚呢!”
距离上一次他见孟妍过去快两个月,中途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他只知道孟妍大约真按娘家安排的那样,认识了远在滨城那位小有家底的老板,他们发展顺利,那孟妍一定会和喻庆涛离婚,再回来,多半就是处理这些事了。
孟妍还有些东西没带走,如果真那么理直气壮的话,以孟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找泼辣的姐姐来撑腰的。
从她决定离开父子俩的时候,喻遐就明白她选择了更轻松的一条路,他顶多做到不责怪,却无论如何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与孟妍相处。
眼见喻遐态度冷淡,孟娆冷哼一声,转向妹妹说:“去把你东西拿上!”
孟妍应了声,站起来想走进主卧却发现门早就上了锁。
“怎么锁了?”
话音刚落,孟娆立即跳起来,三两步走到主卧门口握住门把用力晃动。她转过身,涨红一张脸冲喻遐撒起气:“喻遐!你什么意思?!”
喻遐一言不发地起身,并没解释,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
正准备发作,突然被喻遐的应对掐断,孟娆满腔长篇大论无处撒泼,不忿地啐了一口,对妹妹斥道:“愣着干吗,去啊!”
孟妍垂着颈子进去,拖出床底的巨大行李箱,然后收拾起那些之前没带走的金银首饰、衣服以及其他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
喻遐站在原地,他不走,孟娆也不走,门神似的和他一起杵在狭窄走廊里。
她斜倚着偏头看了会儿孟妍,好似恨铁不成钢,又像刻意说给喻遐听一般很大声:“这就对啦,过两天那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拟好,你拿去找喻庆涛,让他别废话赶紧签了!咱们今天把东西都搬走,省得突然来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虽然这点东西不值钱,但也轮不到别人拿走!”
前面的话喻遐都能做到不在意,听见最后一句,几分钟前孟娆尖酸的语气、刻薄的表情和对姜换的不屑如在眼前,喻遐突然有点恼火。
他尽量克制着,压低声音对孟娆:“哪儿有人来拿东西,姨妈,你不要乱讲。”
“天呢,我乱讲?!诶孟妍,你教的好儿子现在开始朝我大小声啦!”孟娆的音量一下子拔高,“刚才那个男的,哦哟!留长头发,戴耳环,看着像好人吗?像吗?喻遐我还没问你呢,那人是不是你带回来的,什么关系啊?”
“不关你的事。”喻遐握紧一只手背在身后。
孟娆这下更来劲了,径直转过身和喻遐面对面。她是个高壮女人,多年教师经历让她任何时候中气十足,咄咄逼人。
“不关我的事?不行,我可得问清楚,谁知道是不是小偷。”
喻遐心口剧烈起伏两下:“你别随意编排!”
“好啊,那你说,那个男的是谁跟你怎么认识的,你敢说么?”她眼中跳过一抹戏谑,嘴角的笑既得意又鄙视,“喻遐,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们完全不知道啊?你在学校那点事,早就传到你妈耳朵里了!”
喻遐后颈僵硬,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
他的反应无疑取悦了孟娆,她兴致更高,教喻遐什么是成人世界的关系网:“暑假跟同学一起去云省搞什么研学,你们队里面是不是有个叫李彬的呀?他爸是师大电气学院的教授,他妈……哈哈,是我们的副校长,我老闺蜜了!”
喻遐一愣。
李彬,他连话都没和李彬说过一句,更别提得罪他。
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谈资?
孟娆全不顾卧室里收拾东西的孟妍速度越来越快,继续说着:“李彬跟爸妈说了,他妈又跟我说了哦!你同学、室友在饭桌上揭穿你,说你是同性恋,跟艺术学院的一个男的好了!啧啧……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和刚才那男的,对不对?我——”
“够了!”孟妍抱着一大包东西,提着行李箱匆匆打断她,“走吧,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