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换听着这些来龙去脉,到后面有点出神,才说:“嗯,谢谢。”
“能从你这儿顺一句‘谢谢’真不容易,早知道录下来当手机铃声了。”褚红下意识地开了个玩笑,瞥见喻遐落在两人之间的目光又后悔这玩笑似乎不合适,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先走了,你和人家聊,车钥匙。”
姜换接了过去,侧过身,让褚红从他旁边挤过去走进人头攒动的小巷。
休息二十分钟很快过了一半,四周抽烟的,买饮料的,到处都是剧组成员和看热闹的路人,站在这儿说点什么都很不方便。姜换想了想还是上了车,没有开灯,凑过去先浅浅亲了下喻遐的鼻尖。
刚才没来由的憋屈与酸涩陡然被化解,喻遐伸出手想抱他,但最后只拽了下衣服。
姜换以为他注意力在戏服上,往后撤开些,自嘲道:“很傻对不对?”
“还好。”喻遐适应了昏暗光线,端详着他,“你头发剪了点吗?”
快长到胸口的乱糟糟的长发顺滑不少,明显短了一截,边缘也修出了层次,想都知道是为了上镜好看,不过没剪短,喻遐有点意外了。
姜换看得出他想什么一样,说:“本来倪嘉庭想给角色剪成短发,比较贴实际的造型。”他拢起长发,作势咔嚓一刀,轻飘飘的,“但我说舍不得,他拗不过我。明卉也在旁边帮着劝,这么着有特点,模糊时代特征……这样那样,最后就留了。”
喻遐问:“为什么舍不得啊?”
姜换听了,眼眸一垂然后飞快地用指背蹭过鼻尖。
“哦,感觉你好像很喜欢。”他没什么障碍地说,“每次做的时候、做完了都会抓着玩很久。”
姜换说完那句话休息时间就快到了,喻遐来不及有任何表达,他亲昵地又凑过来吻了吻喻遐的唇角,像对这句突兀表达的拙劣遮掩,但却欲盖弥彰。
喻遐终于露出一个笑脸,嘴角微扬地狡辩:“好吧……”
“在这儿休息吧。”姜换说,单手扣住车门准备离开,“我最多再过三小时就结束了。”
“那个,”喻遐突然伸手抓住姜换的衣服,纠结片刻后还是问出口了,“我……今天招呼都不打就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嗯?”
那句话到底哽住了喻遐,他不是想和褚红争输赢、争谁更重要,可说出来仿佛就不是那个意思,喻遐尴尬地搓了搓脸:“不是,我觉得……我觉得你会不会不高兴——”
“很高兴啊。”姜换没怎么犹豫地说。
“诶?”
“优等生怎么总犯傻。”姜换敲了下他的额头。
喻遐头晕脑胀,耳边车门关闭轻轻的“嘭”像姜换那一下的余震,他心脏狂跳,隔着单向防窥的车窗目送姜换背影,迟迟不能回神。
明知可能是甜言蜜语或信手拈来哄人开心的情话,喻遐仍将这一刻奉为第一次相信他和姜换的确已经在一起了的实感瞬间。
以前起码姜换不会说这些。
而姜换说了,喻遐就无理由地相信。
车窗留着的一条缝仿佛姜换为他敞开了一点通往自己世界的门,喻遐坐在原地,心绪不受控地飘向远方。
几千公里外,一百多天前,临水镇夏天的雨好像还没有停。
喻遐在车里打了几局俄罗斯方块,远程解答了两个学生家长在微信上问他的问题,偶尔有别的消息弹出,他一一回复,心情不能比此刻更好。
蒲子柳打趣他是不是真谈恋爱去了,下午时喻遐还无法确信,这时已经能给出答案。
“嗯嗯。”他附了个从课题组群里存的可爱小狗点头表情。
蒲子柳很能给反应:“啊!啊!我们建院长得最好看的师弟也名草有主了!痛心!对方必须得是个大帅哥,不然学姐不答应![刀]”
喻遐想说出来吓死你,表面却只能说:“很帅的。”
“哈哈当然相信你的眼光!”
喻遐:[笑脸]
蒲子柳大放厥词:“毕竟你最喜欢的演员就很帅呀!”
收到消息轻微震动,他最喜欢的演员就是在这时第二次打开了车门,喻遐吓了一跳,抬起头和姜换尴尬对视两秒。
梦想照进现实,这种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无法适应。
他把手机往膝盖上一盖:“你结束了吗?”
“结束了。”姜换疲了,说话时尾音很轻。
他也坐到了后排,没有司机,姜换不打算立刻开车,俯下身趴在喻遐大腿上,单手环住腰,脸就自然地贴着喻遐的小腹,呼吸和他同步地放缓,一点一点平复刚才因为拍摄而有些收不回来的感情。
不确定地伸手,喻遐碰了碰姜换的头发,被剪刀修过的尾端摸起来无端比之前陌生。他顺着发梢往上用手掌半包着姜换,轻轻抚摸,不知道姜换为什么难过。
良久,姜换终于直起身,看上去完全恢复了正常。
喻遐现在问:“今晚拍的什么内容啊?听你说,萧明卉也NG好多次。”
“唔,就是有个配角的杀青戏。”姜换略加思索,倒不是在意对喻遐剧透,他在表达自己时语言总十分贫瘠,不太贴切,所以担心造成一些误解,“他是……你看过《银河渡口》的简介,他是来自20年代的一个大叔,他要去南边寻找火种,杭宇明白他去的地方充满危险,九死一生,可能结局大概率是无法在他的当下实现理想世界的梦,但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他,所以和‘青’一起为他送行。”
在充满浪漫与虚幻的世界观里这是唯一与现实挂钩的情节,倪嘉庭用满天晚霞为这个角色铺垫,萧明卉和姜换一时都沉浸其中。
姜换顿了顿:“我不觉得理想主义是好事,但杭宇会这么认为,所以我强迫自己也这么想,和他同频,才能理解他的选择。”
“可是有追求总是好的吧。”喻遐苦笑了下,“我就没有。”
姜换惊讶,似乎觉得这个答案不像他了。
喻遐被他握住手,旖旎地手指交错着,思来想去,说:“我的意思是,比起有追求就立刻付诸行动,被现实阻拦的情况更多。”
“你怎么了吗?”姜换问,“遇到什么事了?”
街灯昏黄,微冷陆风自西而东,远处星光与海浪一起翻涌。
静谧的车内姜换的呼吸与他是相同节奏,喻遐一下子觉得在他面前,的确什么都可以坦白的,因为姜换喜欢他,喻遐就不再害怕了。
“学院这周发了推免读研的报名通知,我是年级第一,所以乔老师和系主任联系了我,问想去哪个学校、要不要留在本学院,他们担心我迟迟不报名是有其他打算。”喻遐说着,不自禁地握紧姜换,感觉到同样力度的回应,心里顿时一片泥泞。
他看向姜换的眼睛,说得郑重:“然后我跟他们说,我放弃。”
姜换没有沉默。
姜换几乎不等半点停顿地问:“你想读吗?”
“不想。”
“是因为家里,爸爸住院,经济压力太大了才不想,还是真的不想?”
喻遐的视野因为这句话有些模糊,他调整着呼吸,半晌才把潮水般差点淹没自己的委屈咽回去,不过还是改了口。
“我不能……”喻遐躲开了姜换安慰他的手,“我不能这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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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清楚地知道因为心理状态很差写得太慢了没资格跟大家说多来追文吧,一方面又因为评论少少而痛苦,我真是活该的,写到现在我也觉得可能真的很难看,等写完的时候希望能明白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不用安慰。。。我努力不断更
周五更
第三七章 “这次可以要。”
察觉到喻遐抗拒、逃避,但姜换固执地捧住他的侧脸,让他看自己,开口却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切都会变好”。
“医疗费有保险吗?”
难得从姜换口中听见这些过于接地气的词,充满不真实感,可是他又在这种时候展示出比喻遐大10岁的人应该有的担当和责任。他继续道:“我之前听说过内地这边的医疗保险挺全的,你父亲住院和治疗……保险有试过去报销没有?”
喻遐说你还知道医疗保险,被姜换不满地捏了下脸。
他正经答:“报销了一些,但现在基本都是康复费用,他是四肢瘫,疗程很长,医院制定的方案已经考虑过我们的情况了。”
不过时间无法缩短,最需要患者和家属都充满信心。
而有信心的前提是能付出充裕的金钱和耐心,付出得越慷慨,恢复正常行动概率越大。
作为一名护士的养子,姜换经历过类似的康复治疗,明白当中的艰苦与困难。他思考了更久,尽可能让措辞周全后,才说:“能继续读书,我希望你能继续读。”
喻遐诧异地望向他,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姜换的下文。
果然,姜换轻轻对他说:“我帮你啊。”
“没有办法走保险的部分,我借给你,刚收到《触礁》的片酬了,而且张安妮在劝我接广告,不要担心。”
“不要。”喻遐笑着摇头,太滑稽了,姜换接广告赚钱给他,怎么想都不合适。
姜换用手指碰他嘴角,保持笑起来的弧度。
他定定地看喻遐:“拍广告也好,以后接其他通告也好,都不会超过我的个人意愿,这一点你要相信我。喻遐,可能你不爱听,但有些事对你来说很困难,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的片酬、分成、活动费用比你想象中多一些。不因为别的……我想尽一份力。”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记得维护喻遐的自尊,没有把金额说成明晃晃的刺眼数字。
“还是不要了。”喻遐声音小了很多,“你在临水的时候就想过,我觉得……这些不是你的事,而且现在没有困难到那个程度。”
他这么固执,姜换不气反笑了。
“喻遐,我是你男朋友。”他强调着和先前不同,“这次可以要。”
喻遐欲言又止地避开视线,未遂,姜换按着他的侧脸让他和自己直接地对视,久到喻遐感觉脚底的车子和大地都开始震动了,姜换才开口。
“你喜欢我,所以想你也依赖我一点。”他说,声音轻轻慢慢,“先继续读书吧。”
喻遐抬手擦了下眼角,但这一次没有眼泪。
一个泉眼从心底冲破赤地,汩汩流淌着,经过每一条地心深处长出的缝隙后就奇迹般地治愈了陈旧皲裂,然后迅速地让那里冒出了属于新世界的绿意。
并非一个身份、一次援助就被治愈,喻遐忽然感到了久违的疲惫。
强撑太久,他说着不愿不肯,内心多少期待着某一天有个人能分给自己肩膀,而现在,姜换陪着他说“你依赖我”,他就拥有对抗世界的勇敢。
即使他本不需要对抗世界。
“我会还的。”喻遐固执地坚守底线,“算你借给我,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姜换料到他会这么说,摸了摸喻遐的头发:“不急,慢慢还。”
喻遐点点头,再笑起来时好似一下子就写下了所有负担,即便知道只是暂时的,至少这个夜晚他可以不必多烦恼了。
“走吧。”姜换伸手去开车门。
喻遐叫住了他:“我来开,你今天都好累了。”
姜换狐疑地看着他。
“高中毕业就跟着当时的朋友一起考了驾照,但我后面一直没开过。”喻遐说,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直觉姜换会包容,“要不要让我试试?”
姜换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