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本是虞寻的。
就在前一页上,还有虞寻的字。凌厉且潦草。
这人笔记做得很简洁,经常把一长句话浓缩成三两个字,如果不是云词对之前的知识点印象深刻,就算在路上捡到这本笔记,都看不懂这笔记的主人到底学的什么鬼专业。
大学教室的座椅不像高中,两个座位一起,每组中间会单独隔开。上大课的教室像会议室一样,一长排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他头一回挨着虞寻坐。
高中的时候两人不同班,一班和七班之间,甚至连教学楼都不在同一栋。
打死他也想不到他和虞寻之间,会有今天。
法制史老师往下讲,讲到第二节 。
虞寻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这句记一下。”
云词也用手里的笔敲了下面前的笔记本,回应:“写了,没瞎的话自己看。”
虞寻:“我还想写句个人观点。”
云词:“说。”
有屁快放。
虞寻指挥:“在这,就这个空白的位置,补一句。”
“‘这老师讲得还不错’。”
云词:“……”
虞寻还在继续:“还有这里,横批,‘这段简单,好记’。
“还有这里,就写‘这个知识点大概率不会考,记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云词:“……”
这就是你所谓的观点和注解。
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转身走人。
半晌,云词咬牙问:“你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写。”
虞寻大概是为了更方便指挥他,一只手撑着下颚,斜侧着头,视线没对着前面的投影仪,反而一直在盯着他。
闻言,他想了想:“倒是还有一句。”
云词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虞寻一边转着笔,一边随口说:“2023.9.23,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小词。”
这行批注。又他妈。是什么。
云词手里的笔都快被他拧断了。
与此同时。
就在他俩记笔记的间隙,一班二班集体走神,都在偷摸玩手机私聊。
一堂法制史的课上下来,什么知识点都没记住。
[坐一起了,怎么说?]
[你管这叫坐一起?]
[不然叫什么?]
[我倾向于这叫刚才课间下战书时他俩吵的那场架没吵完,上课接着对峙。]
[……+1]
[狠狠点了。]
[……]
-
课后,云词直接带着课本去了李言寝室。
李言对他表舅这种“逃难”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上午没课,宅在寝室打游戏:“我寝室就是你第二个家,随便坐,想睡觉的话我和周文宇的床你挑着睡,你来那么多次,我就不招待你了。”
周文宇在边上赶作业,闻言熟练地挪了下屁股,顺带特意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缺架情况:“打架那天,我有课,不然我肯定也来给你撑场子。”
云词坐在长桌角落,听见这茬,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又黑了一点。
“过去了,”云词最后说,“这事以后别再提。”
周文宇和李言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句话:真正的深仇大恨,是轰轰烈烈打完架后,都不愿再提及。
李言抬手,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个拉链的姿势:“懂,我闭麦。”
云词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问:“打游戏?”
李言:“昂。”
他手上快速敲击着键盘,射击目标对象,电脑屏幕出现击杀字样。
李言又说,“还是老游戏,无尽荣光。高中那会儿被管着,只能在黑网吧偷偷摸摸打两把,现在大学了,这不得玩个够。”
说着,他想起一个事,头也没抬地问:“对了,你游戏账号找回来了吗?”
“……”
李言问完,得到的是沉默。
他正好一局打完,抬眼,发现他表舅脸又莫名其妙黑回去了。
云词待在他们寝室混了一下午,写完作业之后又甚至用手机下载了一个最新的手游,不惜玩起了游戏。
打两把后,他退出去习惯性点开微信。
扫了一眼,未读消息里没有某个黑色头像。
这个点,他大概在打工。
……
云词顿了一下,又想,他在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顺手又点进朋友圈。
结果黑色头像就挂在好友新增动态第一条。
【绷带怎么绑】。
和上午那条朋友圈如出一辙的格式,简单又具有针对性的文案,配了一张手的图片。背景是甜品店,镜头对准散开了半截的绷带。
云词:“……”
……这人发朋友圈的方式一直这样么。
这两条朋友圈都很干净。他不认识虞寻那帮兄弟,两人之间没什么共友,看不见其他人的评论和点赞,也不知道其他人对于虞寻这种行为的看法和态度。
云词放下手机,五分钟后,他蹭地站起来,对李言说:“我先回去了。”
608寝室里很是热闹。
罗四方在给彭意远打号:“你早说啊彭少,何必劳烦您电脑没到、亲自去网吧打游戏,还被敲诈勒索的盯上,想上分找我就行……”
彭意远没戴眼镜,白天翘了课,睡得头发凌乱,吐出四个字:“晚饭我请。”
罗四方:“我想吃牛肉面。”
彭意远:“可以,请了。”
罗四方:“还得是我彭少!家里有钱就是出手不凡!”
云词推开门进去,虞寻的位置上空着,人还没回来。
他在虞寻床位对面拖了把椅子坐着,又掏出了一本《大学英语四六级词汇》,罗四方和彭意远打游戏时看了他一眼,感受到了一些人生压力。
这压力一直持续到熄灯后。
他们虞哥最近打工开始打得很晚,时不时会在熄灯后偷偷翻墙回来。除虞寻外,其他人都洗漱完上床了,躺在床上的罗四方眼睁睁看着云词在下面掏出了那盏没有灯罩的usb灯,继续挑灯夜读。
“……”罗四方忍不住盖着被子探头问,“不睡觉啊词哥。”
云词不动声色看了虞寻的位置。
罗四方察觉到这一眼,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不会在等——”
云词把面前的词汇手册翻过去一页,打断说:“我在备战四六级。”
罗四方:“……”
你这备战得有点早啊。
不管怎么说,云词还是勉强靠着这个理由撑到了凌晨一点。
寝室里其他室友都陆陆续续睡了,他心不在焉地背着单词,直到听见寝室门锁响了一声。
外面天气转凉,来的人身上似乎带了点夜晚的凉风。云词抬起头,看到了刚下班翻墙翻进来的虞寻。
虞寻将宿舍门轻轻关上,结果刚转过身就被云词堵在宿舍门口。
云词冷着脸,拿一卷绷带堵人:“伸手。”
虞寻还是像上次一样对他伸手。
在熄了灯,看不太清楚虞寻神色的某一瞬间里,云词似乎在这个人身上捕捉到了一丝“顺从”。
好像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会照做一样。
“换绷带。”
上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还是很生。
第二次给虞寻上药的感受,并没有比第一次好到哪里去。
虞寻任由他拆绷带,只是在快上完药的时候忽然问他:“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
云词把消毒水瓶盖拧回去:“你看不见那本词汇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