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瑟随着佣人的指引,一起走上了二楼。
他的卧室位置有些偏僻,但室内的空间很大,比自己任何一个家都要更加豪华。
“表少爷,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喊我。”带他上来的佣人这样说到。
尤瑟其实很想对她说,自己并不是什么表少爷。但他也能够敏感地察觉出,这句话不能乱说。
尤瑟只好对她说:“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卧室正中有一张将近两米宽的大床,刚刚换上了洁白的被单,尤瑟仰头倒进床铺中,还能闻到其上残留着一些淡淡的皂角香气。
尤瑟脑中的思绪很混乱,今夜虽然经历了很多,但让他最为不理解的还是,为什么最后自己会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呢?
尤瑟伸出手,在平整的被单上无意识敲击了起来。
一道没有规律的敲门声,适时打断了他越发想不明白的思绪。
尤瑟以为还是先前那名佣人,便从床上坐起想去给她开门。谁知这次来的,竟然是之前他在客厅里见到过的,那位被称作“阿伦”的小男孩。
没等尤瑟说些什么,阿伦已经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我的表哥。”
尤瑟确实不是,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阿伦在客房的沙发上坐下,首先环抱起了手臂,而后又翘起了二郎腿,上下将尤瑟打量了一番后才问到:“所以你是谁?为什么会到我的家里来?”
尤瑟觉得他这副模样颇有意思,虽然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儿在假扮大人罢了,但尤瑟还是模仿着他的样子,也把神情端得严肃了一点。
“我是来陪你玩的。”他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吧,反正德洛丽丝进门前也这样和他说过。
尤瑟看见阿伦的眼睛亮了一瞬,然而很快又被他自己收敛了回去,还没有说些什么,就离开沙发走出了卧室的门。
留下尤瑟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揉了揉头发。
温莎公馆的人好像都有些奇怪。
-
谁曾想,不出秒针转完两圈的时间,尤瑟在洗浴间换完睡袍出来,竟是又在卧室之中见到了阿伦。
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来时,他手里抱了一个绵软的天蓝色枕头。
还没等尤瑟问出“你怎么又来了”时,阿伦已经熟练地爬上了他的床铺,并且窝进了被子里。
尤瑟坐到床沿边,疑惑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阿伦睡在他的床上,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到:“你不是来陪我玩的吗?那就先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这小孩是有一点自来熟在身上的。
然而他口中的身份确实是自己编出来的,尤瑟也不好直接就这么告诉他自己在说谎,这样太教坏小孩了。
可尤瑟还是犯了难,他虽然看过一些简单的童话书,但是并没有给人讲故事的经验。直接让他这么说,尤瑟完全找不到头绪。
他也学着阿伦的动作,一同窝进了被褥之中。
尤瑟明明思考了很多,却不知道为何,一个熟悉的面孔一直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重了,但阿伦的兴致看起来依旧十分高涨。他那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让尤瑟觉得不好意思再这么拖延下去了。
他只好开口,把自己脑中这个现成的故事讲了出来:“从前,有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他从天上掉了下来,掉进了海里。”
阿伦打断他,问到:“那他死了吗?”
“没有。”尤瑟想了想,说,“他遇到了一条人鱼。”
“人鱼是什么?”
这个小孩显然没有看过《海的女儿》,尤瑟向他解释:“就是一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动物。”
然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往往充满了好奇心,明明是是一句听起来这么正常的话语,他偏偏还要问一句:“为什么不能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呢?”
尤瑟:……
他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不行,太恐怖了。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一点恼羞成怒的迹象,阿伦虽然觉得莫名,还是收敛了一点自己,对他说到:“好吧,你继续说吧。”
“但是这个男人对人鱼过敏。”
阿伦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又问了一遍:“那他过敏死了吗?”
尤瑟:……
“很抱歉,还没有。”尤瑟揉了揉突突跳动的额角,问出了一个他很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盼着他死?”
“因为这个故事听起来好像有些无趣。”
出师不利,尤瑟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到:“你才听了一个开头,为什么就觉得无趣了呢?”
阿伦“哦”了一声,说:“你的故事里没有反派,你要让主角和反派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把反派打得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这样的故事才比较有趣。”
“什么是反派?”这回换作尤瑟不懂了。
阿伦无语地看着他:“就是坏人啊,这个故事里谁是坏人?”
“我不知道。”
阿伦问他:“人鱼是坏人吗?”
“不是。”尤瑟回答得斩钉截铁。
阿伦继续问:“那这个掉进海里的男人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尤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回答到:“我不知道。”
阿伦叹了一口气,抱着枕头走下了床铺。
他又变回了先前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对尤瑟说到:“算了,还是等你想好了再和我说吧。”
只剩一人的大房间有些过于空荡,目送着阿伦离开,尤瑟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身上的被子。
屋顶的吊灯亮得有些晃眼,尤瑟明明只注视了一小会儿,仍旧感受到眼球传来了一阵酸涩感。
人鱼不可以轻易落下珍珠,他只好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第19赌局
陆寻特地观察过理查近期的作息,自那日尤瑟离开过后,他仍旧保持着晚出早归的模式,安心地在经营着自己的产业。似乎还听从了自己之前的建议,将摊位的价格上调了五个百分比。
看来他并没有得知尤瑟那日被亨利逮捕的事情,也就不可能联想到,自己的侄子现在正在那名他不太待见的女人家中。
为了不向他暴露出什么苗头,陆寻也按部就班地每天到绸缎庄中,帮着店主安德森先生处理一些经济业务。
陆寻心里其实很清楚,德洛丽丝并不会对尤瑟做些什么。相反,她这样的举动,还是在向自己透露出了可以合作的信号。
他现在只需等着,等德洛丽丝什么时候会主动来找自己。
但这也是陆寻唯一一次,在和对手的博弈中差点没有沉住气,只因为小人鱼的时间不多了。
不会超过两天,尤瑟的双腿就会变回鱼尾。他必须赶紧和德洛丽丝谈判,从而见到小人鱼。不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待在陌生的环境中,如果被人发现了身份,那就太不安全了。
好在这一天到来的并不是很迟。
陆寻正坐在前台核对绸缎庄的账务流水,一道影子便忽然而然地遮住了自玻璃大门照射而来的阳光。陆寻福至心灵地抬起头,来人果真不是顾客,而是那位熟悉的年轻少尉。
他今日并没有穿着海关制服,而是换了一件深蓝色简式西服,说出的话还是严肃着:“陆先生,您好。”
陆寻与他不熟,暂且没有寒暄的必要,只点了点头,等待他下一步的举措。
小卫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造型精致的邀请函,推到他面前,道:“我家夫人托我向您传话,她对您先前提出的方案很感兴趣。如果您还有意向的话,可以去西二区的温莎公馆拜访。”
说完这句话后,小卫并不急着离开,看样子是在等他当场做出决断。
陆寻也不作拖延,直接点头收下了桌面上的邀请函,说:“等我先和安德森先生请个假。”
话虽如此,陆寻在绸缎庄的工作本就只是兼职,只需和安德森先生打个招呼就行。
他随着小卫一起出门,果然见到外面已经备好了温莎公馆的马车。
“陆先生,请吧。”
-
温莎公馆坐落于中心公园的喷泉池附近,明明只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可从外表看过去,比海关大楼还要更加气派。两者是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拥有着静态之中极富动态的美。
进入小洋房一楼后,里面的陈设更是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陆寻,其实接触到这样丰富视觉体验的机会并不多。
澳格镇的规模不是特别大,上流社会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人情往来。绸缎庄的老板娘安德森太太就与德洛丽丝有些旧交情,陆寻从她那边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德洛丽丝是伦特王国某个贵族的后裔。
如今一看温莎公馆的样貌,陆寻觉得这一传闻确实是有迹可循。
德洛丽丝站在一楼大厅的手扶梯正中向陆寻问候,她很喜欢使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也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强大,陆寻想着。
他向德洛丽丝行了一个这个世界常见的绅士礼,右手贴着左臂肩膀微微鞠了一躬,说到:“夫人,您好。”
德洛丽丝这才从手扶梯上走了下来,她应当很爱紫色,今日穿的还是一件深紫色的套裙,只不过颜色比先前浅一些,裙摆的幅度也要更小。
她开口道:“陆先生,你终于来了,我都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分明是她自己在拖延时间,不过陆寻也没有主动做出什么举措,他们两人算是大哥莫说二哥了。
虽然心里明白德洛丽丝并不会为难尤瑟,但被领进公馆的会客室之前,陆寻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夫人,我想问问您前几天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德洛丽丝抬起眼睛扫视了一下他的神情,才回答到:“你不用担心,他和我的儿子挺玩得来的,在这里待得很好。”
听她的意思,想来还是不打算现在就放人了。
陆寻也明白,那日在海关总署他看到尤瑟第一眼时透露出来的担忧,应该是被德洛丽丝察觉到了。他们两人盟友关系尚且还没有确立,德洛丽丝这招,是制衡,也是自保。
不过那天,陆寻确实没有想好要通过什么方式,能够在“蚕食者”手下全须全尾地保下尤瑟。
德洛丽丝打出的这张亲缘身份牌,倒是一个很好的媒介,想必“蚕食者”对他们这些大资产贵族还是有所忌惮的。
只可怜这条小人鱼,一无所知地做了他们的博弈筹码。希望今天的谈判过后,能让她尽量地松口吧。
陆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到:“那就好。”
-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好久了吧,让我想想,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德洛丽丝抬起面前的茶杯,在边缘轻轻抿了一口,“我记得陆先生说过,想和我合作?”
陆寻点点头,他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不想和她兜圈子,直接接上了上次未完成的话题,说到:“您说您都是以个人名义购入的辛勒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