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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声呼唤突如其来,打断了德洛丽丝的发言。
陆寻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来人是小优。
沙龙举行到这里,按理说应当由主办方向访客提供一些茶歇了。
然而小优只是一个人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手上也没拿任何东西。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惶急,想必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德洛丽丝皱起眉头看去,小优来不及告错,直接伏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站立的视野比较开阔,从陆寻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够大致分辨出小优的口型。
这句话让他也紧皱起了眉头。
德洛丽丝的反应更大一些。
只见她猛然地从沙发上坐起,膨大的裙摆随着这串动作,扫向了身前的茶几。
其上的几副茶托都被掀翻在地,液体向着四方泼洒开来,惹得周围的女士们发出了一阵惊呼。
有人焦急地问她:“德洛丽丝太太,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德洛丽丝全然无暇他顾,拽起小优的手臂就想进一步询问情况:“你快和我说清楚!”
大堂中原先安稳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被蚕食者的高压政策控制许久的澳格镇居民,大多都留存了些风声鹤唳的应激症状,人群立马变得喧嚷了起来。
陆寻从柱子上直起身子,他的身高有优势,轻微的举动便能越过人群吸引到那两人的注意。
陆寻示意德洛丽丝稍安勿躁,先安抚好当下的众人。又让小优和他一起出门,她们说的事情不太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
德洛丽丝瞬间反应过来,紧闭上眼睛而又睁开,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她同意了陆寻的安排,让小优先跟着他出去。
而后面对会场中的数人,开始说到:“不好意思各位,是公馆的后厨出了一点问题。今天的沙龙举办得不太完美,抱歉可能需要提前结束了,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先来问我。刚才的话题,待我确定好下次的时间后,再亲自上门给各位递交邀请函。”
说罢她又鞠了一躬,道:“十分不好意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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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少爷发生什么事了?”陆寻带着小优走出会场,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接上刚才的话题询问到。
整月以来,陆寻经常出入温莎公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平等理念,让他和这里的许多人相处得都不错。
在这种情况下,小优甚至有些将他当作另一个主心骨的意思,着急忙慌地说到:“小少爷不见了,已经有两个多小时没人见过他了。”
陆寻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德洛丽丝将阿伦保护得很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因为他是海关总署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蚕食者最看重这个身份,只要除掉阿伦,海关总署就完全没有了后继者,甚至德洛丽丝都有可能因此被拉下台,因为她的掌权就没有了最直接的由头。
其实只要阿伦出了事,第一个能够联想到的就是蚕食者。
但现在不是应该着急的时候,陆寻让小优冷静下来:“你仔细和我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小优将方才理顺过无数遍的信息和盘托出:“今天早上少爷的钓鱼竿坏了,他本想找个佣人帮他出去买,但那时大家都在忙活着沙龙的事,没人来得及去帮少爷买鱼竿。谁曾想他最后竟然自己跑了出去,等有人注意到时,才发现他已经失踪两个小时了!”
温莎公馆对面不远处就有买卖渔具的店铺,阿伦来回根本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陆寻问她:“有人出去找了吗?”
“小少爷不见这事其实就是尤瑟少爷发现的,他嘱咐我之后就直接出门找去了。”
第24章 问题
德洛丽丝很宠她这个唯一的小儿子,自阿伦提出自己想在家里钓鱼后,就特地在后院里又给他开辟了一块新的鱼塘。
里面按照尤瑟的意见,放置了许多适合人工养殖的小鱼小虾。
阿伦从此开始沉迷上了这项日常活动,三天两头就拉着尤瑟往后院的鱼塘跑。
害得他每回晚上还要偷摸着起床,把钓上来的鱼再放回池塘,不然就这么个速度下去,那块小池子不出一个礼拜就能被钓空。
好在尤瑟最近并不是那么有空,没法陪阿伦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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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几天前阿伦有道算术作业不会写,两人一同研究了整个下午,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阿伦只好等到晚上去请教他的母亲。
结果德洛丽丝看着那道简单的算术作业一言难尽,联系儿子的数学老师把原本的课程延长了半节之余,又委婉地提议要不要给尤瑟也找几个家教老师。
尤瑟丝毫没有意见,因为短浅的见识暂时无法告诉他,接下来自己将会经历些什么。
只是日后每当挑灯夜战到午夜时,他都对自己当初那么断然的决定有些欲哭无泪。
话又说回阿伦失踪之前。
万事就是这么巧合,阿伦早晨来找他钓鱼时,尤瑟正好在上一门语言课。
有几个语法就是怎么学也绕不过弯来,气得老师衣袖一挥,到点下班走人。
尤瑟本想着去找阿伦一起研究明白,谁知找遍了整个公馆也没有看见人影。
只余后院两截损坏的鱼竿,还在昭示着主人离去的线索。
尤瑟连忙找到小优与她将时间线捋了一番,确认阿伦是离开了公馆后,想也没想地就往外奔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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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温莎公馆时常举办沙龙,来往客人络绎不绝,使得门岗的守卫松懈了不少。
甚至他这个冒牌少爷从前门飞奔而过也没有人拦截,这让尤瑟心底更加不安了。
算算时间,阿伦离开公馆应当恰好是今日与会客人们到访那时,他就那么混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尤瑟曾经好奇地问过阿伦,为什么德洛丽丝会把他一直关在家里。和自己一样,都有点像被软禁了。
当然最后那句话他并没有问出口。
阿伦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虽然只是孩子的视角,但说出来的信息,也足以让尤瑟拼凑出来整个原因了。
只要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就会面临危险,更不要说出去这么久的时间了,恐怕他真的已经撞上了巡逻队的人。
尤瑟心下惶急,沿着主街向过往的行人询问了一路:“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大约一两个小时前,他是一个人出门的。”
好在阿伦的特征还算明显,尤瑟又补充了一下蚕食者的线索,终于获得了几个有效的信息。
只见面前的路人若有所思地回忆到:“我好像见过,十几分钟之前,亨利拖着一个孩子往塔塔集市的方向去了。”
尤瑟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小孩就是阿伦。
然而他们的目的地肯定不是塔塔集市,那里人群密集,根本不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
亨利真正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那片他熟悉的密林和海岸!
尤瑟推断到,那块地方人迹罕至又隐秘非常,亨利多半会在那里对阿伦动手。如果直接将他抛入海底,德洛丽丝恐怕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头绪。
好在只过去了十几分钟,他还有时间!
尤瑟一边向那位好心的路人道谢,一边往塔塔集市的方向奔去。然而神思慌乱时,他经常都会控制不好脚下的步伐。
走着走着便在意料之中地失去了平衡。
水泥道路上的粗粒碎石划过柔软的掌心,在上面留下了数道细密的痕迹。
然而在这份钻心的痛意袭来之前,两道闯入视线中的熟悉背影抢先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
隔着短短的街道,尤瑟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
那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并排走着,其中较高的一个伸出手,推开了装有玻璃窗格的大门。
熟悉的风铃声响起,尤瑟终于发现了,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这里。
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回到诊所,他的家。
尤瑟忽然有些恍惚。
在温莎公馆住了这么久,除了能够感受到并没有人对他抱有恶意之外,尤瑟也能敏锐察觉出来,陆寻和德洛丽丝正在秘密地酝酿着什么大事。
他不能够完全懂,但也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应当是想救澳格镇于水火。
陆寻为什么会插手这些事,越来越成为了他更加关注的问题。
尤瑟过了许久才想起来,陆寻第一次和自己提出要去找德洛丽丝,就是在自己说出想要成为人类的目的以后。
所以他可不可以自私地认为,陆寻做的这些是为了自己呢?
随着风铃声的逐渐平息,面前两人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建筑之中。尤瑟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直到掌心的疼痛席卷了手臂的神经,他才回过神来,将受伤的手掌离开地面。
路人有些担忧地上前扶他,问到:“你没事吧?”
尤瑟摇摇头,借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
“谢谢您,如果之后还有人过来询问类似的问题,可以劳烦您和他说一声,我已经过去塔塔集市的密林了吗?”
眼见那位好心的路人点了点头,尤瑟不再作犹豫,向着密林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海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四起,这一刻里尤瑟自己也有些惊讶,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至少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心中掩埋最深的那个问题问出口过。
然而眼下并不是个好的时机,他不该沉溺于这件事里。
尤瑟咬咬嘴唇,虽然他不够勇敢,但至少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每日都与自己相处在一起的人出事。
何况阿伦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他没有任何与恶人抗争的力量。
不能再等下去了,尤瑟想,他必须要独自一人去直面蚕食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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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澳格港的夏日当中,一个难能的阴天。
密林的树枝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灰色的天。当然半空中聚集着的层状云,也无法让明烈的天光透露出半点。
尤瑟步子深深浅浅地踏进密林中,虽然此处枝桠横生,阻挡住了前方大部分的视线,但他还是能够望见远处的礁石上,站着几个明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