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为什么不穿衣服?你昨天不是刚一醒来就找衣服穿上了吗?”这与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尤瑟有些不太理解。
陆寻回答他,对于这个年幼版本的路星泽人鱼,他总是很有耐心:“因为我的衣服刚洗了还没干,只能先穿着裤子。”
尤瑟向他提议:“你可以穿一件干的。”
“剩下那些衣服都不太适合我穿。”
“没有啊。”尤瑟走向了洞穴角落那堆海带状的物体,从里面掏出了些什么,“我从澳格港给你带了合适的。”
陆寻:……
还是很不对,好魔幻,真的好魔幻。
虽说如此,陆寻还是将他递过来的衣物换上了。是一件丝绒质地的黑色衬衣,布料的精致程度要比自己以前穿的差一些,但是风格十分类似。
尤瑟看到后先是“哇”了一声,随即评价道:“简直像是长在你身上的衣服!我就感觉李叔的体型和你很相似,果然没有看错。”
陆寻的动作一顿,这位李叔的姓氏,听着很像是与他来自于同一个国度。不禁问到:“李叔是谁?”
“是我叔叔的朋友,他是一名医生。”尤瑟打断陆寻还想接着问下去的话语,“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也不知道小人鱼又要说出什么荒谬的事情来,陆寻洗耳恭听。
“我看你短时间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但你既然住进了我的家,就要为我做点什么吧!”为了提出这个要求,尤瑟特地学习了一下理查叔叔做生意时的语气。看见陆寻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模仿得还不错。
陆寻本来还想说他不是不可以搬出去,这座洞穴的生存条件其实很是一般。但小人鱼骄傲的表情让他说不太出口,只好问:“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你每天都要教我一些关于人类的事情!”尤瑟回答到。
这件事情对于陆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是生意场上浸淫多年的狡猾商人,从来都会用最少的筹码去赚取最多的利润。
“当然可以,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想办法帮我离开这里。”
“成交!”
虽说这么定了下来,但尤瑟的气焰比刚才降低了许多。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绕进去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第7章 珍珠
如果重来一次,陆寻肯定会把那本被列入中学生必读书目的《鲁滨逊漂流记》读个倒背如流。
不过他天生就对文学不感兴趣,而且一个生活在21世纪大都市的人类怎么能够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流落到一座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呢?
事实上,陆寻完全不记得这本书中的主人公最终是怎么离开的荒岛。但他觉得自己的情况应该比那位先生要好点,至少他身边是个能听得懂话的人鱼,而不是野人。
他也不算完全地被困在这里了,至少还可以通过小人鱼时不时地联通一下外界。
就比如说他现在正在开垦的这片荒田,等会儿马上就要播种下尤瑟前几天从澳格港中带回来的蔬菜种子。
适逢海岛初夏,头顶的阳光并不是特别热烈,这是一个十分适合下田耕作的季节。
陆寻将黑丝绒衬衫的袖口向上挽起,流畅的手臂线条坦露于海风之中。他挥起锄头向土地砸去,单薄的衣物遮挡不住其中喷薄而发的肌肉轮廓。
陆寻身上布满了明晰的训练痕迹,这是他每个月固定会去几次格斗俱乐部带来的成果。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俱乐部里待上一整天也比不上下一次地更加劳累。
陆寻看了一眼农田旁边的湖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一直在其间穿梭游动。碧蓝色的鱼尾时不时跃出水面,溅起阵阵水花的同时,也将那密布的鳞片渲染得更加夺目。
做一条无忧无虑的人鱼真好。
陆寻默默地感叹了一下,随即又忙起了手上的工作。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尤瑟陪他一起做事,且不说他只是个随时都会站不稳的小人鱼。更何况就两人的外表来看,应当相差了也有十岁之余,抛开那张与路星泽酷似的脸不谈,陆寻看着他,总会想起自己那可爱又柔软的小侄女。
他没有虐待动物的爱好,更没有虐待小孩的爱好。
丝绒质地的面料显然不太适合下田劳作,扬起的尘土和杂草时不时都会粘连上他的衣服,被深黑的颜色一衬,更是显眼。
陆寻无奈地将其脱下,叠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堆上。回身时恰巧看见尤瑟趴在湖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陆寻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他很想伸手遮住尤瑟的眼睛,因为这副神情,实在是和路星泽太像了。
-
如今回忆起来,陆寻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午后。总之他们的大学时期,多数都是好天气。
新的学期刚刚开始,学生会的事务有些繁忙,大小例会基本上每周开两次。
陆寻作为新任的学生会主席,万事都需要亲历亲为。
“宣传部部长,迎新晚会的预算报表你提交了吗?”沉稳的声音自会议桌主位上响起。
陆寻等了许久也没人接话。
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向路星泽的方向。那人今天穿着一件带有卡通印花的帽衫,接收到自己质询的目光后,也没有任何回应。
陆寻冷着脸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见路星泽逐渐弯起了眼角。这副模样,看上去与他身上那只简笔画的小鲨鱼十分相似。
简单来说就是愚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坐在路星泽身旁的学姐实在看不下去,拿手肘撞了撞他。
这人终于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面前的报表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我本来想会议结束了以后再交给你。”
路星泽总是在他的面前道歉,然而眼神却从未收敛过。即使这时的会议室里充斥了一阵窃窃的笑声,让他微红了半张脸,可眼睛仍旧在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陆寻不再与他对视,将收齐的预算表敲在桌面上整理平整。像是一声信号,会议室内终于重归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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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我们先走啦。”
商讨完迎新晚会的各项事宜后,本周的例会就算是结束了。陆寻没有留人的习惯,离开前,各部门的部长接连向他告别。
陆寻逐一点头回应,但视线一直没有从面前的文件上离开。
管理学大一的课程任务比较繁重,结束学生会的事情后,陆寻还得去图书馆查阅下节课的资料,他打算在会议室里直接先把手头的工作忙完。
然而这个想法不太现实,陆寻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在空阔的会议室内出声询问:“路部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过于明显,陆寻想忽略都难。
“没有,我就是看看。”
明明是一句委婉送客的话,也不知道被他理解成了什么意思。路星泽反而拉开陆寻身旁的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了一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的眼神很真诚,看过来的样子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谎话。
但陆寻还是反问他:“你会写发言稿吗?”
“不会。”路星泽咬了咬下嘴唇,“但我可以学。”
屋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陆寻看向路星泽那双深棕色的瞳孔,如此这般澄澈透明,映照出来的世界皆是一览无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到:“路星泽,你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近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最近除了这位祖宗的上课时间以外,陆寻每到一个地方不出五分钟,必定能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
从小到大由于陆氏独子的身份,陆寻身边从来不缺曲意逢迎、热情积极的人,那些伪善的面具,很轻易就可以被他拆穿和撕破。
但路星泽对所有人的好,却是完美无缺的。
虽然这个问题一目了然,但他本以为路星泽不会坦白。这张清纯的脸太具有欺骗性了,明明动不动就会泛起红,一颗心仍旧烧得热烈。
自燃不够,他还要把旁人也点着。
路星泽笑了,那神情就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轻而易举坦诚了自己所有的目的。
他说:“我喜欢你,想让你也喜欢上我。”
陆寻看着他的笑脸,心中暗想旁人说的果真不错,这是他对所有人百试百灵的必杀器。
陆寻只是冷漠,但并不是无情。他无法忽视身体的反应,每一寸细胞都在告诉自己,路星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达成了。
但他暂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路星泽,陆寻习惯有计划地进行每一项日程。大一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所以他只是说:“我建议你先不要想。”
陆寻又低下头写他的发言稿了,只是这次的字迹与先前比起来,出现了些许不易察觉到的飘逸。
余光中,路星泽的嘴角往下垂了一下。但他似乎并没有被打击到,咬了咬嘴唇,很快恢复成了原先的神态。
“那我先不想了,我帮你写发言稿吧。”
“不用。”
“那我帮你整理表格吧。”
“不用。”
路星泽将半张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陆寻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袖子上也分别印了两只简笔画小鲨鱼。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被堆起皱成了一团。
“你不需要我帮忙,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陆寻终于肯将正脸对向他,问到:“什么忙?”
“我们社团组织露营,可以带一个朋友一起过去。”路星泽的眉尾向下垂去,更像那只简笔画小鲨鱼了一点,“大家都有朋友一起,就我没有。陆主席,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虽然语气很真诚,但这句话从路星泽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不是很高。谁都有可能没人陪,就他不可能。
“不行。”
如同先前一样,陆寻回答得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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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你什么时候种菜啊?”
比路星泽稚嫩些许的少年嗓音响起,陆寻猛然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眉心,暗叹自己怎么又通过尤瑟联想到了路星泽。
这对两个人都不是好事。
但尤瑟对他的走神,看起来并不在意。他把地上放着的菜种向陆寻的方向推了推,从昨天晚上得知了陆寻第二天要下田,他就一直十分期待。
陆寻只好回答到:“很快了。”
最后一块荒田被开垦完毕,陆寻擦了擦额角满溢的汗水。
他向后伸出手:“把种子给我吧。”
尤瑟将放有种子的菜篮递了过去。陆寻接过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将种子向前抛出了一把以后,才发觉它们的大小和形状不太统一。
“这些是夏冬青的种子吗?”陆寻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