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地心引力》作者:larivegauche
文案:
三年前,梁牧也卖掉所有户外装备,本打算专心做棚内的商业摄影师。可机缘巧合,他在大洋彼岸遇到了个滑野雪的,天不怕地不怕,把他发的那些誓轻而易举地全击碎了。比如不喝酒,不冲动,不踏入雪山半步,不爱上不该爱的人。
池羽那时候的生活简单,吃饭、睡觉、滑雪,梦想也简单,要做世界上最好的自由式滑手,滑最高的大山。一年之后,他成功复出,成为世界野雪巡回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韦尔比耶的南面峰有一条线以他的名字命名,世界之巅触手可及,可他却追不回曾经咫尺之间的那个人。
热爱野攀和登山的户外摄影师/纪录片导演 x 大山野雪自由式单板滑手。不要命的遇到更不要命的。
梁牧也 & 池羽。
潇洒帅哥 x 笨蛋酷哥。
两个各有梦想的年轻人经历一切后终于走上顶峰。相识于一个冬日,本以为彼此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道别时没带走一片云彩,却掀起一场风暴。
寒冬如盛夏的爱情和人生故事。
封面credit: @一勺酸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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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向晚
腊月过半,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北京算是正式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才三四点钟,夕阳就拉成倾斜的角度。房间朝西,倒是应了“向晚工作室”这五个字。
梁牧也坐在工作室的高脚凳上,看阳光透过窗棱,在墙上投下的刻度。夏天的时候,六点钟时才扫过器材柜的直角。如今四点刚过,已经快要投到地面上去了。他曾经是个自然风光摄影师,捕捉光影也算是种职业病,他对此有着科学家般的严苛和执着。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一阵脚步声,拍摄助理小唐带着好几个人走进来,跟他火急火燎地打了招呼,一手拿暖水壶一手提箱子,还指挥团队在方寸空间里面开始布置。
最后,她才光顾到梁牧也:“不好意思,那边团队说许老师还在片场,耽搁了,现在往这边赶了。这是拍摄场景和需求,他们临时又发了一份,经纪人改了得有两三页的内容,我实在没时间看了……”
今天下午约的本来是个古装剧出名的小明星叫许笑尘。许笑尘那边已经是第三次改期,他以各种理由把拍摄推迟到了今天中午,还迟到快四个小时。梁牧也上午拍完一组照片,中午吃过饭后就在这儿等他了,一直坐到现在。
他站起来,从小唐手里接过文件,还把凳子让给她:“文件我看,你先坐会儿,别着急。”
小唐是天生手里有活儿闲不下来的那种人,刚坐下一秒钟就从凳子上弹起来了,帮着布景团队争分夺秒地布置。
“我不着急谁着急,黎姐走之前特意嘱咐的,这可是大客户。”
“你黎姐之前就拍过他,那时候他不但准点出现,还给黎姐带咖啡呢,让她给拍好看点。”果然,腕儿大的程度和迟到时间成正比。梁牧也说这话是想让小唐放轻松点,可小唐不像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吐槽拍摄对象,就低着头去办事了。
黎向晚是业内出名的人物摄影师,时尚杂志的宠儿。她不过四十出头,就好像别人过了两辈子的人生。她与梁牧也在一次雪山商业攀登之旅中相识,黎向晚是付了几十万人民币体验登顶,而梁牧也是当时领队的私交好友,也临时充当了下随队摄影。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高薪说服梁牧也来她的工作室,问了几次就被拒绝了几次,直到三年前。梁牧也一声不吭,突然出掉他所有户外的装备,整理行装回北京了。
他当时只给自己发了封邮件,问:当时你说的,还有效吗。
黎向晚就回了一个字,来。
随后,他就在她的工作室底下作为独立摄影师接活儿干,有时间就拍拍个人作品。两年之后,他在圈里也算小有名气,黎向晚把一些明星的拍摄任务都分给他。今天就是如此,黎向晚临时要去巴黎,就把许笑尘这个肥差丢到他手里。
十五分钟以后,一阵喧嚣。外面浩浩汤汤来了三辆车,伴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我之前都跟向晚姐姐说好的,怎么去巴黎了……”工作室的门又一下被推开,许笑尘皱着眉头走进来,满脸疲惫,似乎对场地不太满意:“就在这儿拍啊?”
小唐一手拿咖啡,一手帮他拎着包,冷汗都要留下来了。
“那个……黎姐,临走前嘱咐了我们,牧也,梁牧也老师接替工作,他对拍摄内容和公司那边想要的感觉都很熟悉,之前合作也很……”小唐双脚一并,念出心中准备多时的和稀泥腹稿。
可还没说完,倒是许笑尘手一摆,脸上瞬间多云转晴,还主动伸手来握:“梁老师是吧,我是笑尘,多多担待。”
小唐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梁牧也坐在那个高脚凳上,下午的光打在他侧脸上,让他的线条也变得奇异般地柔和。他穿得一向简单普通,黑色毛衣,黑色裤子,完全可以隐没于镜头后,意图也正如此。可那一张脸,却是让许笑尘都忍不住盯着看。
她心下了然。在这个圈子混迹的,不会营销自己的人物摄影师不算是好的摄影师。黎向晚就是其中成功的典型,她的招牌就是女性独立摄影师,而梁牧也的招牌,除了他是摄影师里面最会爬山和野攀的,有种天生的流浪艺术家的气质,大概还有一项不可或缺,就是他这张脸。
与其说梁牧也给黎向晚救场,不如说是他的脸给黎向晚救场。
找许笑尘拍广告的是个法国玩具厂家,所以主题是童年游乐场。布景团队带来了很多真人尺寸的玩具模型,许笑尘是要做出在玩具之中探索、穿梭的场景。当时品牌选中他,是看中他正好在事业的上升期,而且他长相清纯可爱,颇有童真的感觉,符合他们的品牌形象。
可他们倒是忽略了一件事,许笑尘心理和生理年龄都已经二十有五,他看着布景就想吐。好几次梁牧也把镜头调过来,他对着光圈,却不合时宜地笑场。
他效率虽然不成,可态度还挺好,一直笑眯眯地给梁牧也赔礼道歉,不时还冲他露出那个招牌笑容,一笑四个酒窝的那种。
梁牧也看他实在找不到状态,便跟小唐说:“把后门打开。”
“可是……”许笑尘的女助理先发话了。
小唐没管,就按他说的做了。
“储物室的门也打开。”
他这间工作室一共两扇门,两扇门一打开,冷飕飕的穿堂风就吹进来了。许笑尘是穿着品牌方提供的毛背心拍摄的,他瞬间冷得一哆嗦。
“梁老师,这是……挺冷的。”
一听说自家大明星冻着了,他的助理立刻就要去关门,被梁牧也抬手制止。
“许老师,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您在我这儿一个小时,就按我的规矩来,好不好。”他说完了,单手把自己的毛衣也给脱下来了,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我跟你一起冻着。我尽量不浪费你的时间,你也别浪费我的。”
这一番话把许笑尘和他那边三四个工作人员都慑住了,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说话。
穿堂风带进来不少凉气,可也带进来点别的东西。窗外银杏叶落在地上的沙沙声,远处嘈杂街道的人声,甚至飘来一阵烤红薯的香气。
“闭上眼睛。用你的耳朵,你的身体去感受,想想小时候让你快乐的一个瞬间。也不一定是快乐,就是某个瞬间。然后睁开眼睛。”
许笑尘把眼睛睁开,刚看到对面等高的泰迪熊,却被镜头后的人制止:“别看它,看着我。那些都是环境布景,都不重要,不要被他们影响。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那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寒冷。好像真的回忆起往事,他眉宇间有点说不清的怔忪。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充满眷恋地投照过来,给他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24毫米镜头对焦,电子快门无声按下。
有种大人误入童话世界的荒谬,也有憧憬,和忧伤。是挺完美的时刻。
他把相机放下来,转身对举着反光板的小唐说:“歇会儿。”他看了眼拍摄安排,示意换第二套布景,左手去拧镜头。
许笑尘仿佛轻车熟路,知道他要换长焦,对他说:“离近点拍,没关系的。”
梁牧也仿佛没听见,只跟自己助理说话:“把八五换给我,谢谢。”是他不想怼着脸拍,效果不会好。
这组与童年有关的照片,竟然拍摄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
梁牧也说他同一个场景和姿势从不double take,仿佛拍胶片出身的老派摄影师,他像吝啬自己的胶卷一样珍惜他的快门键。这也使得挑选照片变成一件无比简单的工作。
许笑尘凑过来,近到他闻得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后调干净而凛冽,像北方的冬。他倒巴不得梁牧也当时多拍几张,他可以就着这个姿势,窝在他胸前多选一会儿。
“好了,我觉得这几张都没问题。发Tracy的邮箱让她再审一遍。”
梁牧也点点头,把照片勾选出来,脚底下一点,椅子就滑远了。
随后,小唐赶到。
“哎呀,都没走呢吧,太好了,”她手一撑,巷子里的香气瞬间飘到眼前:“牧也哥让我出去买的。许老师也吃点烤红薯。”
许笑尘也放下明星架子,说是体验生活,也不提节食减肥的事了,和助理两个人分着一个烤红薯吃。
梁牧也就在旁边看着,一个个地收机器。在加入黎向晚这个工作室之前,他其实从来没同时处理过这么多台机器。圈里人都知道,他是户外摄影界有名的一刀流,揣一部相机一个镜头走天下。因为追求器材轻便,他格外偏爱尼康的小机器,最常用35毫米定焦镜头拍景色。那都是些连发烧友都看不上的廉价器材,俗称狗头,到他手里却变成了无价之宝。
于是,他用35毫米镜头拍的照片登上各大中外摄影杂志,包括国家地理。
他一向也觉得,器材说重要也没有那么重要,是一种途径和手段。回到棚内,面对的都是行业最最顶尖的大块头,他对他们没有太多感情,公事公办而已。
许笑尘吃完烤红薯,看他还没走,就笑盈盈地靠过来,说要请他和自己团队一起吃饭。
梁牧也说,自己有约了。
许笑尘便从善如流地说,那改天。
第2章 上瘾
他确实在别处有约。
中午的时候,认识十年的好友王南鸥难得来一趟北京,就呆不到二十四小时,临时问他有没有空出来喝顿酒。
梁牧也把他约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清吧。王南鸥等候多时,他刚一走进来,就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牧也,他们都说你现在难约啊。”
“好久不见。这次不巧,黎老板不在。” 王南鸥就是当年黎向晚参加的那个商业攀登项目的领队。那次成功登顶之后,黎向晚和队里每个人都成了朋友。
王南鸥是四川人,不高的身体里却能迸发出无限的能量。他曾是某互联网公司的一名员工,爱上高海拔登山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在一家登山探险公司给别人做统筹管理和登山向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几乎三百天都在外头漂泊。
“最近……工作怎么样?黎姐对你,挺好的吧。”王南鸥也算半个圈内人,对他的近况有所耳闻。
梁牧也笑道:“鸥哥,别说我的工作了,没啥意思。你说说你最近这半年吧。我看龙山今年做得挺好的。”龙山就是王南鸥所在的登山探险公司,梁牧也和这家公司的女老板也认识。
“是还不错。我上半年除了带团,还在帮一个中美联合组织做环保方面的一个纪录片,期间遇到一个哥们儿,骑着自行车爬山,说是零碳足迹,太有意思了……”
王南鸥说起这些就入了神,一个人讲了快十分钟,然后才拍了拍脑袋:“哎,光听我说了,喝酒喝酒。”
梁牧也抬抬手腕抿了一口,示意了一下。其实他点的这杯是不含酒精的,他最近两年在戒酒。
“牧也,勃朗峰去不去。以你现在的体力,就是个四天的徒步。”王南鸥是心直口快的人,说到兴处,也不管规矩,就直接问了。自打十年前在珠峰大本营因为一杯热茶结缘同行,此后他们很多次共同的旅程,也都始于某个人茶余酒后的一个想法。
“不去,”梁牧也又笑,“你都问了三年,还问。”
“唉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心痒痒吗。说实话,最近我女朋友总说我做这一行太危险,我也知道。我也跟她说,做到我四十岁,但我就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我想到蓝天白云,那稀薄的空气心都痒。”
梁牧也就说:“我玩儿够了。”
“我三十七,我都没玩儿够,你说什么……”王南鸥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太合适。
三年多前,梁牧也和当时顶尖的登山运动员陈念重返慕士塔格峰。位于新疆阿克陶县的这座山峰,本是登山界公认的高海拔拉练峰,没有太高的技术难度,是七千米往上群峰中最容易的一座。
梁牧也拍陈念登山拍了五年多,算是他跟了最长久的一个项目。陈念当时要挑战以阿式攀登的方式登顶中国境内七千米以上的所有山峰——不带氧气,不固定绳索,自己背补给。这个计划由易入难,所以他们选定了这座山作为起点。
临走之前,大概觉得慕士塔格的难度对于一个征服过珠峰、K2、洛子峰的人来说实在太低,陈念又把打破慕峰速攀记录当成了目标。阿尔卑斯式攀登,加上破速攀记录。
可意外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成功登顶之后的下山路上,夜幕垂坠,厚雪堆积,陈念竟然失足滑入几十米深的冰缝,颅脑重伤而陷入昏迷。当时包括梁牧也在内的队内所有人试图都施手援救,可仍然无力回天。没有人相信,中国最好的精英登山运动员竟然在如此简单的一座山上折戟。
2014流年不利。陈念去世后三个月,梁牧也在他老家参加完他的葬礼,便收拾好行装飞回北京。可回家还不到一个月,他又接到他母亲韩知夏的电话。
韩知夏在电话里面哭得声音都已经认不出来,他竭力让她镇定,勉强才能分辨得出,她在叫梁熠川的名字。他亲弟弟,比他小九岁的弟弟梁熠川,是名双板自由式滑雪运动员,当时在加拿大外训已经一年。
韩知夏说,熠川出事了。而且,同样不是在雪山上,而是在去比赛的路途中,出了车祸。老天仿佛跟他开了个巨大的黑色玩笑。那个年底,他的生活彻底失控脱轨。
一般来说,他对抗所有变故的方式很单一且有效,即返璞归真,回到大山里去。于是,他并没有取消接下来的行程。
能在春天爬的大山不多,技术型山峰雀儿山是一座。他是在临冲顶的那一天,突然变卦,说他感觉不好,去不了。不是身体原因,就是感觉。他事后对王南鸥说,自己有一种强烈的,可以把所有思绪都撕裂般的直觉,就是他踏出这个帐篷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随队唯一的摄影,团队不可能为了他改变冲顶计划。这把领队气的够呛,当时还苦口婆心地在第三营地的帐篷里劝他,说:牧也,我自己是医生,你的身体状态非常合格,我的希望是你可以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