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燎开始怀念那段像是梦里的日子,怀念秦湛推开门丢给他食物的日子,怀念对方轻柔地摸着他头的样子,怀念自己跪在背后看着秦湛写游戏代码的夜晚。
他从来没有如此祈祷过那个人的出现。
时间就像在他这里按下了暂停键。他在黑暗的未知里,恐惧被无限放大到快让他精神崩溃。
他开始产生幻觉,时常听到门锁的声音,在想象出来的声音中看着那个人裹着一身的寒气回来。
再后来,幻觉越来越严重,秦湛仿佛开始同他说话,交流起自己每一天的生活,他在旁边听着,自言自语地给出回复。有时候像是觉得对方心情好了,他也会笑出来。
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讨好的笑声显得格外的古怪空灵,甚至荡出回响。他像是在演着一场灵异的独角戏,分裂成两个人格,同自我神经性的对话。
“你今晚还去酒吧工作吗?”
“怎么?”
“……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
“能陪陪我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穿衣服,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周燎看着他像是要踏出门的背影,即将被丢弃的恐慌感又铺天盖地袭来,他匍匐在地上恳求地看着秦湛,神经像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都能断掉。
“求你了,陪陪我好吗?”
“求你了。”
“求你了。”
“求你了……能陪陪我吗?”
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可秦湛像是蔑视地看了自己一眼,仿若还能听到对方的嗤笑。
门合上的一瞬间,紧绷的弦也彻底断开。周燎的虎口开始渗出血水,焦躁恐慌中不知不觉他已经把手给掐烂,那里的皮肉外翻着,深陷的指甲印倒映着恐惧的深度。
在痛感瞬间袭来的时刻,大脑里的神经开始疯狂震颤,在几次闪白后猛然回到现实。
周燎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在几秒死机一样的停顿后,他突然抓着头发开始崩溃地大哭,撕心裂肺地喊叫,用头不断地撞击粗糙的地面,直到没有力气,皮肤被粗粝的地板刮擦痛到麻木。
可无论怎样,他也等不来任何的回应。
他想死,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他死不了。
这里没有任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东西。
哪怕清醒的时候他想饿死自己,但幻觉中求生的本能也会让他在不自觉时吞下食物。
渐渐的,周燎越来越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他每时每刻都在自说自话。大部分时期他都陷在幻觉里,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看着秦湛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同他对话。
现在秦湛对他越来越好了,在央求下对方会留下,会蹲下身摸着他的头说不走了,会给他带好吃的饭菜,晚上还会给他放电影。周燎觉得自己和秦湛看了很多部电影,什么题材的都有。
只是他好像记不清任何一部电影的内容,他总是看完就忘,记性越来越差,唯一能记得的好像电影大多都和女人还有酒吧有关,有时剧情也发生在校园里。
偶尔秦湛也会给他看有些暴力的电影,会给他放烟头烫喉结的片段,他记得这个,不过是因为他好像看了很多遍。如果周燎说自己不想看,对方目光就会突然暗下,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好好看清屏幕里的内容,要让他记住高温是如何灼烧皮层的组织,让那块好好的皮肉开始溃烂。
每当这个时候,周燎都会在尖叫里醒来,随后浑身控制不了地开始抽搐,之后陷入漫长的昏迷。
日常似乎变得只剩从昏迷中醒来,然后播放着新的剧情,现在这些剧情已经变得连贯,不再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哪怕是醒来,也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头一天的继续。
周燎像活在一个自我构建的框架里,感受不到现实。
今天的秦湛很奇怪,从一回来,周燎就看见他跪在地上叠衣服。在自己询问后,对方也依然没有答复,直到周燎看到他突然站起身,把叠好的衣服全部装进了床边的行李箱。
一种难以言喻的溺水感突然涌上,他紧张得抓紧了衣服:“你要去哪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随后合上了行李箱,站起了身。
这些时日里秦湛对他已经很好了,周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
“……你要去哪吗?”
“关你什么事?”对方冷淡地作答。
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是有什么事吗?”
“嗯。”
“你会回来吗?”
“……”
“你什么时候回来?”周燎想抓住秦湛的衣尾,“要去很久吗?为什么要收衣服?”
对方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有些烦躁:“搞清我们的关系。”
“最近不是很好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周燎看着秦湛冷漠的背影,手在伸了几次后又缩了回来。海平面似乎越升越高,几乎快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却不敢求救。
“你觉得骗我有意思吗?”秦湛回过了头。
“……什么?”
“装作听话骗我很有意思吗?”
“我没有!”周燎努力地想解释,“我没有骗你!”
“不用骗了。”秦湛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现在,你自由了。”
他看着对方拖着行李走出了门,周燎猛然站起了身。一瞬间他像是想起了几岁时,他求着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在出差后留下多陪一天自己,可得来的只有对方神色淡漠地一句你以为你用的钱从哪来的?
他不断的哭,哭到打嗝,哭到声音嘶哑,也等不到任何人的回头。
汹涌的海面彻底将他淹没,这是第一次周燎想求救,想拖住他们的腿,乞求他们转身,乞求他们留下,乞求他们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被孤单和恐惧吞噬。
周燎刚跑出一步,他想抓住秦湛的衣尾,但门却在最后一秒被合上。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跌倒在地,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起先只是小声地呜咽。幻觉和现实在头脑里不断反复,让他整个人被割裂在两个空间,大脑是无法忍受的痛,像有人在拿锤子使劲敲击震荡。
大脑的钝痛开始反射到全身,他四肢变得僵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周燎掐着自己的喉咙,努力长大着嘴呼吸,在不断的闪白中,他重新看到了黑暗。
这一次呜咽变成了崩溃的大哭,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
心脏开始猛然加速,因为缺氧他整个人全身通红,连太阳穴都在狂跳,心理承受像是达到了极点,神经比起之前时日的困顿,突然开始了诡异的兴奋,像是在燃烧全身的细胞。
他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万分地拖着残躯不断干呕。
一道光突然照了进来,仓库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周燎觉得自己像是被难以言喻的温暖给罩住,在不知道是否名为死亡的幻觉中,他听到了熟悉又怀念的声音。
“别害怕,我在这。”
“都结束了。”
第25章 我在这
秦湛按开灯之后,怕人突然不适应,随后脱下外套盖住了周燎的头。怀里的人止不住地全身发颤,在心理承受能力达到巅峰以后,躯体化反应是难以控制的严重。
他垂着眸面无表情,但手却顺着对方的背在不停安抚。过了好几分钟,周燎的呼吸才像是顺了过来,在温热的安抚中,整个人比开始好了许多。
秦湛没有开口,他像是一个耐心的主人,等待着对方的缓和。
一直到怀里的人变得平静,他刚站起身要给周燎倒一杯温水,结果小腿却被人一把抓住,抓住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甚至能听见对方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
“别走…….别走。”
秦湛回过头蹲下了身,隔着外套摸了摸周燎的头:“…….为什么呢?”
“…….我不想一个人。”周燎很害怕,开口时声音都在发颤,“我不会骗你,我不会逃跑,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
秦湛唇角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是吗?”
“嗯……”
“我不走,只是给你倒杯水。”
“真的…..?”
对方显然不信,但周燎已经分不清此刻的虚实,可无论在哪,他都害怕再次被抛弃在黑暗里。
“嗯。”
“我能看看你吗?”
“太亮了,你会不适应光线。”
“不会的…..”
“那慢慢来。”秦湛掀开他头顶外套的时候,用手帮他挡了一下光,“慢慢睁开。”
隔着秦湛慢慢移开的手心,白光射进眼睛的时候,周燎还有些不适应。幻象里的光并不这么刺眼,周燎用了几十秒才将眼睛完全睁开。
这也是秦湛在这么久第一次完完整整看清周燎的模样,因为监控里很黑,大多时候只能凭借轮廓猜测对方的行为,不过周燎痛苦的声音倒是格外清晰。
对方比他想象当中坚持得更久,按照过往的实验,全黑密闭的空间里,三天内人的大脑就会受损,神经元会通过产幻来让大脑处理与外界有关联的影像,然后再在不断的清醒后,让心理达到无法承受的绝望痛苦,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存在。
周燎坚持了一周,心理行为变化过程也很清晰,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彻底瓦解放弃。秦湛知道也差不多了。
“还想遮住眼睛吗?”秦湛像是关心地询问。
周燎看着他呆呆地摇了摇头,显然是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现实回归,整个人突然变得有些迟顿。
他看起来格外颓废可怜,和之前在学校的天之骄子甚至联想不到是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下巴也冒出了青茬。额头还有因撞击地面而产生的两道细小的裂口和干涸的血迹,除此之外身上其他地方也不算完好,对方显然挣扎过无数次,身上有大大小小逼迫自己清醒的瘀痕和伤口。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自己打断他的那条腿,这几天没换药,肿得厉害。
“喝点温水。”秦湛站起身,拿过了桌上的保温杯,随后把盖子揭开,递到了周燎唇边。
周燎接过后,又呆呆地看了秦湛好一会儿才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部,让他全身开始发暖,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舒适。
等喝完后,他看着秦湛耐心等待的身影有些发呆,一直到面前的人微蹙着眉头回望向自己。
“怎么了?”
“你是……真人吗?”周燎现在觉得脑袋很痛,时不时就会有不同的画面突然闪过。
“你觉得。”秦湛接过了保温杯,他伸出手一把捏起了周燎的下颌,拇指在轻拂过对方嘴角的瘀痕时微微往下按压,直到对方痛苦地闷哼出来,他才松开了手,“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