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不好惹。

　　杜威立刻就准备说话圆场，就听到刚刚跟他对话的那道温润的声音开了口：“对。”

　　“感觉很漂亮。”他说。

　　解夕朝没有感觉被冒犯，他甚至平和地回答了宣扬的问题。

　　杜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幅宣扬刚买就被他评价为“鬼画符”的一幅画。

　　线条无序，色彩艳丽而怪异。整幅画面甚至看不出一个主题，只有线条和色彩的各种狂乱的搭配。

　　但宣扬很喜欢。

　　买下它甚至花了他相当一部分的存款。

　　如今，他找到了知音。

　　杜威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神情从迷茫变成了惊喜。他以一句“我也觉得”作为开端，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这幅画的创作理念。

　　而面前粉丝无数、在娱乐圈能横着走的大明星竟然就这么耐心地听着，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宣扬交换一下意见。

　　聊了大概五分钟，他温柔地道：“宣导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杜威：“……”

　　“啊，其实也没……”宣扬脸都红了。

　　“有的。”解夕朝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今天时间有点紧，下午还有一个拍摄。画的事不如我们下次再聊，先聊一聊片子的事？”

　　一句话。

　　所有人如梦初醒，各归各位。

　　宣扬匆匆地跑去办公室里拿材料。

　　而杜威看着解夕朝，对他的初印象已经从无感变成了崇敬。

　　*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要聊的东西不多。

　　剧本和人物小传事先递本子的时候就已经给了曜欣，解夕朝应该是全部都看过了，宣扬偶有发散的时候也能很快地接上话。

　　这次主要谈的，还是档期和片酬。

　　档期这边是早就定好的，但是谈到片酬的时候，杜威犹豫了一下。

　　方箐箐头也不抬地翻通告表确认时间安排，心不在焉：“杜导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她今天的气势似乎格外地足。

　　事实上，她其实是偏温柔的长相，杜威猜想，她是不太满意这个资源。也不知道是什么说动了她。

　　当然，这跟他没关系。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可能要说一句让对方更不待见的话。

　　对方让他直说，于是他直说了。

　　“就是，那个。”他搓了搓手，道，“我们没想到解老师红得那么快。”

　　方箐箐：“……”

　　这谁能想到呢。

　　杜威颇有些郁闷地想。

　　他们当初给解夕朝递本子，抛开宣扬的个人偏好，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气质形象合适，另一个是瞅准了对方刚从爱豆转演员，起步一定不会太高。

　　简而言之，就是想捡漏。

　　只是没想到，对方一炮而红。

　　……请不起了。

　　事实上，对方还会掉头回来找他们这一事，在眼下这个情景当中，也像是天方夜谭。

　　他这话一出，方箐箐难以置信地抬起了眼。

　　片刻后，她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我们夕朝原来也不便宜。”

　　杜威咳嗽了一声：“那个方小姐您不要说得这么像买卖人口，是这样的……”

　　一旁的方雨微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就在这时，解夕朝开了口：“单集报价是多少？”

　　他话不多，主要的都是方箐箐在对接。

　　但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才是有最终决定权的那个人。

　　最开始接待他们的白若说了一个数字，然后赶紧解释：“可以往上提的，这个是之前的报价，我们……”

　　“就这样吧。”解夕朝道。

　　他回答得很快，就好像问报价只是一个流程。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表，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合同回头可以直接发给法务那边，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到时候我再过来签。”

　　他站起身，方箐箐也合上了笔盖。动作颇像是女战士合上刀。

　　她满脸冷酷，一屋子的人心惊胆战。

　　但是她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着解夕朝一起往门外走了。白若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回过神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

　　一片寂静中，方雨微喃喃地道：“这就是顶流吗……感觉，脾气很好啊？”

　　“我也觉得……”一旁的杜威用毛巾擦着刚刚用来削水果的水果刀，眼神也有些恍惚，“而且，这个价都可以答应吗？他真的不是在做慈善吗？”

　　而另一旁，从解夕朝走了之后就开始掉线的宣扬终于重新连接了服务器。

　　他一跃而起，抓了桌上钢化膜四分五裂的手机就开始狂点。

　　不多时，已经坐上车正在回公司的解夕朝手机震了一下。

　　-

　　解夕朝摸手机的时候，方箐箐还在讲话。他打开锁屏，第一眼就是一张“小猫作揖”的打招呼，图片上的猫肥美中带着一丝慵懒，看人像看大爷。

　　他有些讶异地笑了一下，下一刻，就听到了方箐箐幽幽的声音：

　　“夕朝，你在听吗？”

　　解夕朝立刻收起了手机。

　　“在呢。”他清了清嗓子，道。

　　然后，他想了想：“片酬的问题……单集60万，也还好吧？”

　　片酬这个东西，纯看行业风气。他经历过的世界里，有圈子纸醉金迷天价片酬的，也有行业规范了之后比较正常的。

　　在他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单集60万对于他这个热度的流量来说确实太低了。

　　但对于解夕朝自己来说，他本来就是书香家庭出来的孩子，对于物质和金钱着实没什么太大的欲望。他看得出剧组没什么钱，估计支出里一大半，都能花在支付他的片酬上。

　　方箐箐一噎：“……”

　　片刻后，她才小声嘀咕：“这报价说出去，业内该说我们冤大头了。”

　　虽然是抱怨，但是一般她用这个语气说话，其实就是妥协了。

　　解夕朝心知肚明，只是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我们保密，不告诉别人。”

　　语气跟幼儿园小朋友拉勾勾一样。

　　方箐箐又好气又好笑。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真的决定要接这部剧？”

　　她的语气认真，解夕朝也敛了神色。

　　他正色道：“我想试试。”

　　方箐箐沉默了片刻。

　　虽然是解夕朝的经纪，但是她从来没有跟解夕朝发过火。事实上，他们之间，反而是解夕朝作决定比较多。换做以往，解夕朝坚持到这一步，她就随他了。

　　但是这一回，她却仍然在犹豫。

　　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而无论是解夕朝还是方箐箐，他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

　　几乎是方箐箐看到剧本第一句话的刹那，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把剧情梗概看了一遍，又去找导演的名字。然后把它输入到了百度百科之中，片刻后，搜索引擎就跳出来了结果。

　　宣扬，男，二十七岁。

　　首都影视学院导演系毕业，代表作《玫瑰花梗》《除夕》。

　　她把两部剧名又搜索了一遍，结果让她两眼一黑。

　　且不说演员阵容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光是豆瓣评分不过百的战绩就足够让她整个人都陷入恍惚。

　　过了许久，她才抱着侥幸心态往下拉，打算看看评分。

　　万一是叫好不叫座呢。

　　她想。

　　虽然这个受众窄了些，但是解夕朝有流量啊。

　　如果质量好，那么加上解夕朝的流量，说不定就又叫好又叫座了呢。

　　想归这么想，她心里已经在想劝解夕朝跑路的说辞了。她一边想，一边往下拉。

　　第一条：

　　“不知道拍的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看了十分钟看不下去了”

　　第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