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箐箐满意了。

　　她转身去找解夕朝，解夕朝刚下戏。他听说了投票，沉思一瞬：“谁赢了？”

　　方箐箐很骄傲：“刚看了一下，五万对八千。六倍杀。”

　　“而且都没认真投。”方箐箐道，“你这路人盘也是没谁了。”

　　解夕朝就笑：“那挺好。”

　　方箐箐问谁赢了是不想憋那口恶气。解夕朝问谁赢了纯粹就是随口一问，他也预料到了结果。

　　说实话，郁麟跟他拼，除了资历，那确实是没什么可拼的。

　　论流量。流量赛道上都没人能打得过他。更遑论一个靠国民度吃饭的专业演员。论国民度……论国民度，郁麟确实是大众嘴里的实力派戏骨。但嘲他的着实不少。路人嘲得最多的就是他少得可怜的成绩。

　　同等的努力和表现，相较于范进中举，人们总会更偏爱少年英才。这于客观层面来说很残忍，但放在郁麟身上，解夕朝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只惋惜真正的怀才不遇。

　　这份营销当然不可能是郁麟方买的，他们脑子有问题去和顶流拼流量和路人盘。解夕朝方也从不买拉踩热搜。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一个自然生发的热点。

　　投票进行了几天，解夕朝轻松大断层。票型难看得让人咋舌。郁麟方坐不住了。

　　-

　　解夕朝这两天都在和郁麟疯狂对戏。

　　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就是要在反派发狂的时候尽职尽责地做一个摄像机和reaction机。

　　但最近郁麟发现这个摄像机仿佛逐渐成精了。

　　一个演员对对手戏演员演得好不好心里还是大概有点数的。虽然这种有数因为解夕朝的演技本身比他高了一个段位而变得有些模糊。但是时间长了，郁麟还是愈发烦躁。

　　他开始觉得贪图对方那点流量和话题度，以及为了给洪午面子最终放对方进组是给自己找麻烦。这种烦躁的情绪在投票出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怎么回事？！”他抓着助理，语气濒临崩溃。

　　这个帖子的标题看得他感觉自己都快脑溢血，他最恨别人说他的天照视帝是评委组为了照顾他的资历和地位给的安慰奖！

　　助理也快哭了，他说：“哥，我真不知道……但是工作室那边去调查了那个投票账号，确实就是一个很活跃的路人账号，可能……”

　　他在郁麟阴恻恻的注视下咽了口口水，硬生生地换了个说辞，“……可能是解老师那边？”

　　郁麟收回了视线。

　　他只能听进去这句话。当然是解夕朝，怎么不可能是解夕朝？

　　助理劫后余生，而第二天，解夕朝跟郁麟对一场打戏，差点直接被他就地掐死。

　　*

　　这场戏是最终决斗的戏。《诡》不是武打片，也没请替身。最后的这场枪战接近身格斗由两位主演亲身上场。

　　开拍的时候氛围还是挺愉快的。势均力敌和对立自带相爱相杀的CP感，工作人员一边准备现场道具一边讨论这场世纪对决。只有熟知内情的孟旭燃一晚上没睡好。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郁麟掐住解夕朝脖子的时候现场的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穿着制服的、年轻的刑警被压在尘土飞扬的地上，脖间的手不断地收紧。

　　孟旭燃一开始还在怼着郁麟兴奋狰狞的脸拍，后来察觉到了什么，一句“咔”几乎是含着血迸出来的。而就在他喊咔的前两秒，解夕朝膝盖曲起，毫不犹豫地向上一顶，下一刻，郁麟痛得闷哼一声，被反制在地上，完美的一条过。

　　热烈的掌声里，解夕朝俯下身，嗓音有些哑：“郁老师，你想让这场戏成为你职业生涯里的最后一场戏？”

　　郁麟看着他，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他喘着气笑：“不行？”

　　他撑着地坐起来，看着解夕朝有些发冷的眼神。刚刚那丝刚清醒之后的后怕竟然变成了意犹未尽。他说：“小解同学，我听人说你福大命大，你想过自己这辈子的第二种死法是这样吗？被对手戏演员‘失手掐死’，嗯？”

　　解夕朝眼中闪过一丝流光。

　　这个眼神很深。郁麟看不出这里蕴藏的真正含义，只把它当作是解夕朝无可奈何的厌恶。

　　他撑着地站起来，解夕朝已经站起了身。掐痕在他的脖子上，触目惊心又带着凌虐美。

　　他走向孟旭燃，孟旭燃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他说：“你……”

　　解夕朝轻轻地说：“嘘。”

　　他和孟旭燃的关系不能表现得太熟。这也是孟旭燃都快着急死了，看到他的手势也不敢过来的原因。

　　说完这句，他道：“还能喘气。拍个战损花絮？”

　　孟旭燃：“……”

　　他心里想着真他妈缺德啊，但诚实地叫来了负责花絮抓拍的摄影师。

　　-

　　这场戏把方箐箐吓得不轻，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要对解夕朝耳提面命十遍珍惜生命远离疯子的重要性。解夕朝一边乖乖按着医嘱抹伤药，一边道：

　　“往好里想，他人设也快崩不住了。”

　　掐人可以解释为情之所至。但是再怎么样听着也凶残。这两天嗑他俩CP的看上去都热情消退了许多。这事毕竟关乎人命，而业内往往是对这种细节上的微妙最敏感的。郁麟要想挽回，这回送的早饭里可能得加人参。

　　方箐箐盯着他的眼睛：“你故意的？”

　　“……”解夕朝失笑：“怎么可能。”

　　方箐箐不知道是喜是悲，糟心地说：“你赶紧给我把这破戏拍完。”

　　于是拍完了。

　　解夕朝和郁麟的那场打斗戏本来就已经是倒数的几场戏。没过几天两人就双双杀青。只剩下补拍的单人镜头。

　　最后一场戏是个雨天。青年自大雨里匆匆推开独居的家门。奶白色的小猫从不远处“啪嗒啪嗒”地跑来门口迎接。他的身后是黑洞的楼道，身前是温暖的橘色灯光。笼罩在光晕里的人像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

　　这个时候一切都尚未开始，湿润的夜雨里还没有漂浮着死亡的血腥味道。对门也不存在窥探的眼睛。楼道里尚且贴着对门的招租广告。

　　解夕朝把猫抱起来，笑着跟它说：“今天没有抓坏什么东西吧？抓坏了不给开罐头啊……”

　　他的身后，雨声渐大。孟旭燃就在这万籁俱寂中喊了“咔”。

　　然后道：“恭喜解老师杀青！”

　　猫从解夕朝怀里猛一骨碌溜到地上。解夕朝解了领带，顺手撕掉了墙上的招租广告。

　　当天夜里的杀青宴解夕朝没去。郁麟也没去。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也没有再有过交集。一切风平浪静，而解夕朝知道，这才是刀光剑影的真正开始。

　　*

　　拍摄完之后就是一系列的报送流程。

　　《诡》是一部冷色调悬疑片，剧组想要赶在冬天，至少是春暖花开之前上映。然而事与愿违，郁麟方对宣发和剪辑非常上心。从头到尾都派人盯着。孟旭燃被磨得晕头转向，去找解夕朝。

　　后者说：“宣发随意。剪辑不行。”

　　孟旭燃说：“小朝老师，这个……”

　　方箐箐说：“我们曜欣有一个完整的公关团队。”

　　她眼中含笑，语带威胁。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明天孟旭燃就会被挂上热搜第一被解夕朝粉丝轮番暴打。

　　孟旭燃，孟旭燃说：“老子他妈不干了！”

　　他是真的精神崩溃。解夕朝颔首：“那您把母带发我们吧，我们这边来剪，对了，您退圈请饭的话记得提前通知，我和洪导都会准时到的。”

　　孟旭燃：“……”

　　油盐不进毫无同情心疯子啊啊啊！

　　他左右腾挪，兢兢业业，头发都快熬白了剪了八版。被解夕朝打回去。到了最后，方箐箐都有些不忍心了，她说：“其实差不多了吧……”

　　解夕朝说：“箐姐，你觉得我们在娱乐圈，属于好人吗？”

　　方箐箐不假思索：“那当然。”

　　没有人比他们更老实了好不好！

　　解夕朝继续问：“如果你是孟旭燃，一边是兴致上来了就要把你掐死的大反派，另一边是老实的好人，你一定要选一个欺负，你选择欺负谁？”

　　方箐箐：“我选……”

　　妈的。

　　她转身走了，榨出孟旭燃的第九版。

　　解夕朝说：“可以了。”

　　孟旭燃看解夕朝的眼神像怨妇，而神奇的是，郁麟那边竟然也没对这个版本发表什么意见。

　　方箐箐沉默了。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又被消费了一次，解夕朝安慰她：“没事箐姐，运气守恒，吃亏是福。”

　　方箐箐：“……”

　　拐着弯骂谁傻呢。

　　-

　　剧组在准备上映，而外面同样热闹得不可开交。投票过后，郁麟粉丝和解夕朝粉丝就彻底撕破了脸。解夕朝粉丝基数大，黑粉也多，郁麟直接被当成了枪。

　　这边说什么年代了还拿资历压人，那边说不愧是流量粉，戏还没拍几部眼睛长在头顶上。

　　一切吵架，在解夕朝脖子上的掐痕路透出来之后达到了高潮。

　　掐痕是没办法放的。

　　解夕朝不是旁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是下班路上的粉丝就是记者。放出来了之后整个微博就炸了。

　　营销号一放，两边就开始了激烈的battle。

　　裴一满这边请示了解夕朝，先发布了声明，说是演戏时不慎受伤，半点没提原因。解夕朝粉丝嗅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第一时间就艾特了剧组质问。

　　质问当然不是冲着剧组，指桑骂槐意味明显。郁麟粉丝也懵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掐痕。

　　但是很快，就有营销号开始带节奏。盛赞《诡》的两位主创对这部戏的重视与敬业。同时放出了另一部分的花絮图，刚好是解夕朝反制郁麟的那一幕。

　　这组图堪堪止住了部分路人的疑问。姑且把这看作是有来有回的打斗戏。但解夕朝粉丝并不买账。

　　解夕朝大粉甩出了解夕朝前两天团体直播的截图。

　　解夕朝直播一向随意，这天也不例外。TP宿舍的暖气开得很足，男生只穿了一件圆领T裇，露出了洁白漂亮的锁骨。

　　以及锁骨之上残留的，淡淡的掐痕。

　　配文冷冷的：“这么久了还没好，就这你跟我说是失手？”

　　底下郁麟大粉底气略显不足，但同样阴阳怪气：“……那不然？难道你觉得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