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唐楸他们之前偶然上过的那家家庭矛盾调节节目《万家调节》,在收到拷贝的录像视频后,都敏锐的察觉到,这绝对是一个热点,于是火速做了一期特别节目。
这期特别节目很好做,只需要一个口播的主持人,然后整期节目,就是带着观众们一起看视频。
在视频的最开始,主持人就声明,本期节目的所有视频,均是以该校学生的视角进行拍摄。
包括那长达两个小时,哪怕被节目组快进后,依旧显得压抑沉默的黑暗镜头。
观众们只能听到一下一下,沙沙的摩挲声。
那是被禁闭的女生,在一下一下的摸着摄像头。仿佛那就是她黑暗中唯一的支撑。
节目热度发酵的很快,这边节目刚播完,便陆续有人,开始试着去往郊区,寻找节目中的那所学校。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与节目报道如出一辙,高高的围墙,围墙上的电网。
许多在C市土生土长的居民,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所学校。
而学校里的那些管理层以及教官们,他们平时多住在学校里。
等到外界的热度开始发酵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好像忽然被人扔到了烈日下的老鼠,无所遁形。
同时由于节目组并没有披露,这些视频到底是哪些学生拍摄的,他们想要找人,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就连拍反省室视频的学生,也不好找,因为每天进反省室的学生太多了。
最后,只能把所有学生都集合在操场上,进行着最后的挽救。
“你们对得起辛苦给你们上课的老师,对得起每天晚上连觉也睡不好的教官,对得起送你们来的父母吗?!”
“我们都是为你们好,你们却依旧顽劣。”
“你们这群社会的渣滓!你们完了!你们的前途没有了!”
操场上,被迫站在一起的学生们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他们清晰的知道,正在说话的人是在偷换概念。
他们被送来之前,大多数人,成绩确实不好。
如果是他们真正学校的老师来骂他们,骂他们不学好,骂他们对不起他的努力与付出。
苦口婆心,声嘶力竭,哪怕是脸皮再厚的坏学生,心里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羞愧。
可现在,看着对面站着的那个,他们只觉得好像。
不过好笑之余,也有奇怪和惶恐。
今天是怎么了?是有学生犯大事了?
怎么忽然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和他们说这些?
在这之后,这些人会怎么对他们?
只有少数的十几人,看着这一幕,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郊区学校的管理层们又是威胁一通,见诈不出拍视频的学生,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暂时放弃。
他们得出去避避风头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真正离开学校,这边校门刚一打开,一群被特意找好的记者,便已经堵在了校门口,对着行色匆匆出来的一群人就是一顿拍。
这时,哪怕是再迟钝的学生也反应过来,外界,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一件,对他们来说很大的事情。
忽然,又是吱呀一声,学校另一边的一扇大门被人使劲儿推开。
大门外,没有媒体,也没有记者,没有闪个不停的闪光灯。
只是有几辆大巴车停在外面。
车上下来一群年纪可能和他们差不多的学生,以及一群穿着印有【青少年救助中心】字样的志愿者们。
最先下来的那个孩子,年纪看上去稍微小一些,映着身后的落日,真的漂亮的像个瓷娃娃。
他朝向这边看过来的学生们招手。
康晓东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开始往那边跑。
康晓东一跑,他的其他盟友自然立刻也反应了过来,同样是拔腿就跑。
这一跑,连带着其他不明所以的孩子,也开始随大流的跑。
最后的最后,真的就像那幅画一样。
前方,秋意正浓,落日熔金。
后方,遥遥难及,荡为寒烟。
第288章
郊区封闭学校的事情发酵出来后,除了一些每天会定时定点看报纸和节目的观众,最先引起的就是青少年救助中心在C市分部的注意。
在可能许多家长还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拥有孩子完全所有权的当下,在可能许多人对于虐待的定义,还只停留在肉体上的疼痛的当下。
青少年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们,他们可能是除心理医生外,最能和视频里的那些孩子们共情的一群人了。
等到一群随大流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孩子上了车,车都已经开动了,才有人忽然反应了过来,表情忽然变得抗拒:“我现在不想回家!”
他现在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如果立刻就回家的话,说不定就会来个情绪大爆发什么的。
可之前的爆发,并没有为他们换来好的结果,反而被送到封闭学校里来了。
所以,在场的许多少年少女们,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下意识的反应不再是想要和家里好好沟通,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只要把情绪藏起来,只要以后安安静静的,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被送到这么可怕的地方了吧?
也有孩子依旧是有些懵,还是搞不太懂,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唯一让他们有实感的,可能也就是随着大家一起奔出校园的那一刻的酣畅淋漓。
坐在大巴车前排的一位志愿者闻言,先是回答了第一位开口的学生:“封闭学校那边现在记者太多,环境也太乱,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和个人隐私,也为了方便我们后续跟进你们的情况,现在所有的大巴车正开往青少年救助中心的C市分部。”
“别担心,那边有住的地方,也提供食宿。我们需要先为你们做一个伤害后应激检测,然后再由你们提供信息,通知你们的家长来接你们。”
郊区封闭学校那边确实不能久待了,封闭学校的许多管理层以及教官都被记者,以及有些激愤的观众给堵了起来。
一群人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学校里乱转,万一遇到还滞留在学校里的学生,一个激动之下,说不定会对学生们造成伤害。
在许多学生的父母都还没来得及联系的情况下,暂时由他们青少年救助中心收容,也是稳妥的做法。
更别说,他们救助中心这边,在一位小志愿者的牵线搭桥下,刚刚接收到了一笔来自正阳小学基金会的捐款,正是钱多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也不怕被这些孩子给吃穷了。
一听不是送他们回家,一车的孩子顿时消停了下来。
又见为他们解释的志愿者态度和善,也十分的耐心,这群孩子消停后,坐姿又添了一分乖巧。
之后的路途中,志愿者便又和大家解释起了这些天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救助会这边知道的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内幕。
比如,这些事情,到底是由谁真正牵头促成的。
差不多的解释流程,发生在一行好几辆的大巴车上。
其中属康晓东所在的那辆大巴车最热闹。
作为所有同伴里最了解内情的存在,康晓东上车时就是瞄准了他们会长上的那辆大巴车,然后跟着上去的。
甫一上车,兜里还放着那幅彩色画的康晓东便有些憋不住了,坐在自家会长的座位后面,对着自家会长的后脑勺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的看起来又辛酸又凄惨。
这一车的孩子,除了唐楸他们外,剩下坐着的,全都是康晓东在封闭学校里发展的盟友。
他(她)们虽然不知道唐楸会长具体长什么样,但他们知道,紧跟着康晓东跑,准没错。
于是,康晓东对着自家会长乌呦呦的后脑勺一哭,其他盟友们被他带的,不由也情绪上头,眼圈眨眼间就是一红。
细听的话,这哭声中,除了辛酸难过,还夹杂了一些大功告成的爽快与后怕。
作为被盯后脑勺哭的正主,唐楸有些不太适应的在位置上挪了挪。
不过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动,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头安慰性的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就先让大家好好的哭一哭,发泄一下吧。
封闭学校里连哭都不让哭,被发现了就有惩罚,大家肯定都憋坏了。
虽然他现在是大孩子,都不怎么哭了。
但也还是觉得,这条规定特别过分。
青少年救助中心恰巧也在郊区附近。不过一个是在C市北郊,一个是在南郊。
一南一北,大巴车需要横穿整个C市,距离委实不算近。
救助中心里,已经排放好一个个小钢架床,床上铺着救助中心统一的床单被子。
把这群统一剃着可以看见头皮的板寸的孩子迎进来后,怕这些孩子看到这些统一的小床后,会联想到封闭学校,进而有什么应激反应,那位领路的志愿者开口解释:“救助中心这边地方有限,只能临时把床搬到大厅这边来了。”
谁知这些孩子闻言挨个摇头,显然不把这当回事儿。
像他们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正是对群体生活好奇的时候,一般不会排斥尝试。
封闭学校里,真正让他们排斥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这里已经很好很好了。
趁着一群孩子开始轮流排队去浴室洗漱的间隙,志愿者这边,也把这些孩子们好奇了一路的录像拿了过来,给他们在大厅的一台电视机上放了起来。
这次看的时候,还有康晓东这个眼睛肿的跟烂桃儿似的解说员。
在封闭学校那些管理层还有教官面前,他一个字也不能说,不然就是给自己招恨。
现在坐在这里的都是曾经抱团取暖的盟友们,可算是逮到一个能让他一吐为快的机会。
只见康晓东一个起手式,说起了一个比救助站的志愿者们,还更加详细许多的版本。
“没错,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视频,其中有一份,就是我拍的!”
“话说那天,我收到了一个从墙外扔过来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