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家里都亮着灯,但敲门却没有人开,电话也联系不上。
他也查看了自家装在门口的监控,最终确定了这家人有十几天压根没人出过门。
好好的一家六口人,怎么可能这么久不出门?
以前对门的老太太每天天不亮就要出来赶早集,夫妻俩在一个单位,八点之前就会下楼,而小孩早上七点就应该坐在教室里上早读了。
警察在电话里了解情况之后很快就出警了,在敲门无人应答后,又申请了相关手续直接破门。
开了门却发现这一家六口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也没少。
“那他们为什么不开门?”季仰真听到这里疑窦丛生,后背都有些发寒,伸手关上了旁边透气的车窗,“这么多天都不出门?学生连学校都不去了,这家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章吟淡然一笑,“你挺聪明。”
“真是神经病?”季仰真有些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可是,一个人发神经,不让家里人出门,其余五个人又不是打不过那一个,为什么......难不成一屋子都是神经病吗?”
这根本就说不通,精神疾病是会遗传这点季仰真听说过,可是就算爷爷遗传给儿子,儿子又遗传给孙子,那奶奶和妈妈呢?这二者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
况且,就算是遗传的精神病,又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发病呢?
季仰真一脸纳闷地盯着章吟,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缘由。
“为什么,你听到后面就知道了。”章吟仰头看向顶上那块星空顶,“当时警察去了没发现有什么特殊情况,做笔录之后就走了。”
毕竟没发生命案或者事故,充其量就是一场乌龙,当时人们都只当看了场啼笑皆非的热闹。
可是没有人会预料到,当天晚上,一家六口人因为煤气中毒,全部死在了家中。
“那确实不是什么常见的精神病。”
季仰真还从没听说过这种会传染的精神病,一个传染一个,导致全家都发病,认为外人会伤害自己,所以在他们买好了足够的口粮之后,一家子人集体闭门不出。
被外力破门导致他们认定这世界都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最后选择自杀。
章吟看季仰真面色苍白,“怎么了,大晚上讲这种故事是不是不太合适,你在害怕?”
季仰真哪里会承认,摇了摇头嘴硬道:“哪没死过人,不过这......真是我们小区里发生的的事情?”
“你觉得我骗你。”
章吟的语气直接让季仰真的心又凉了半截。
“那......是哪栋?”
章吟垂着眼睛想了一阵子,“最里面那栋,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在双桥念初三,那天考试结束得早,隔着院墙能看见里面围了很多人。”
他话没说完,季仰真感觉自己耳边嗡了一声。
紧接着,章吟又道:“是顶层最东边,窗户上贴了东西,一抬头就能看见。”
想知道章吟是不是在编故事,只需要掏出手机在百度上输入双桥小区,往下没翻两页就能看到有关这件事的报导。
可即便是假的,季仰真也已经遭受了一波伤害。
章吟见他脸色愈发不好,恶作剧得逞般勾了勾唇,“还说不怕呢。”
季仰真没搭腔,瘫回椅背上。
老小区车子进进出出的不太方便,季仰真也没麻烦司机师傅开进去,在门口就下了车。
下车之前,章吟眯着眼睛问他道:“不要签名也不要合照吗?毕竟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仰真想了想,既然大明星都主动问了,也不好太驳人家的面子,于是说:“那方便合照吗?”
章吟默许了。
季仰真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机前置,却十分不巧地发现前置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坏了,屏幕上一半都是雪花。
章吟都看笑了,咳嗽了两声还是压不住笑意,“平时也不自拍?”
“嗯。”
季仰真切换到后置,手机却被章吟按了下去。
“用我的拍。”
章吟在自拍这件事上很有心得,像他们这种人已经不会局限于拍照好不好看了,找不到想要的感觉,拍一百张也未必能挑出一张满意的。
季仰真拘谨地挨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咔嚓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就听章吟说拍好了。
两人加了微信之后,季仰真就下了车。
他脚步拖沓地在路灯下走着,小区路灯瓦数不高,暗得像一只只萤火虫悬在天山,他走了没两步,手机就连着震动了两声。
章吟把那张照片给他发了过来。
他被闪光灯闪得眼睛都睁不开,可是人家却十分自若地微笑着,很是吸睛。在这张照片上,季仰真觉得自己比小丑还不如,没事跟明星拍什么合照,看着怪糟心的。
季仰真拖着沉重的步伐朝最里面那栋走去。
今天晚上章吟给他讲的那件故事,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因为他就住在最里面那栋的顶层,正好也是东边。
那房子外面虽然看着破旧,可里面却是翻新过的,竟然是有这么个缘故在。
不过,就算是今晚章吟没跟他说这件事,他也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没知道这间房子死过人的时候,季仰真整天不出门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今晚光是上楼他就磨蹭了能有十分钟,做好心理建设后才打开家门。
他找出两只用来装货的编织袋,很快就把自己的一些衣服给收拾好了。
这个月他才上了三天的班,工资不要就不要了。
章吟跟任檀舟有过那种关系,虽然现在可能已经崩了,但难保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万一再来个阴差阳错,自己行踪暴露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况且,章迟这个傻逼也太讨厌了。季仰真最烦被别人逼着干这干那,不是他工作分内的事情他自然千百个不情愿,最后答应的三倍工资肯定也泡汤了。
这种工作到哪里都有的干。
他坐上出租车之后就给章迟发了辞职的消息,顺便把这张电话卡撅成两半。
有经验和没经验的心态还是不一样。
这次季仰真从容多了。
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站台下车后,他坐在那里等到了早上六点钟,上了清晨的第一辆大巴车。
季仰真有张良计,章吟也有过墙梯。
况且只要他人还在锡港,章吟想要见他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就算是章吟不上心,那些一直尾随着他们的狗仔也不会放过这位深夜被章吟亲自送回家的Beta。
事实上,季仰真并不是除了章吟以外第一个看到那张合照的人。
章吟在发给他之前,先发给了任檀舟。
见面的第一眼,章吟就认出他来了。
任檀舟在盐京掘地三尺找了两个多月也没能找到的人,竟然正正好撞到自己面前来。
他看着季仰真下车,照片发出去没多久就接到了任檀舟的电话。
“任总还没睡呢?”章吟哪里还有半点在人前高冷的姿态,舒舒服服地倚在真皮座椅上,打趣着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看好他,等我过去。”
任檀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就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行啊。”章吟又往车外看了一眼,“不过你得快点来,我怕他今天夜里就要跑了。”
“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我跟你的绯闻?今天他还说他是我粉丝呢,还看过我演的戏......”
除非不上网,不然不会不知道。
但他话还没说完,任檀舟就已经挂了电话。
倘若没有章吟的这一道消息,这两日任檀舟手底下的人也该到锡港了。
季仰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任檀舟也很少回别墅住,多数时间都直接住在公司里。
将几乎双倍的精力投入在工作中,老爷子本就属意于他,这下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传他被内定继承人这件事也并非空穴来风。
周秘书紧锣密鼓地张罗着两边的事情,就是陀螺也禁不住这样连轴转。换而言之找不到季少爷,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遍天地找一个Beta,这消息就是想捂也捂不住,但口子一旦撕开来,他们之间那点猫腻就没法藏了。
盐京到锡港,季仰真在落后的交通工具上浪费了很多时间,任檀舟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任檀舟从酒局里抽身出来一刻也没耽搁,直接上了最近一班飞往锡港的飞机,周秘书去查航班的时候胆战心惊地想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航班,大概要动用集团的私人飞机。
周秘书劝他在飞机上睡会儿,睁眼就落地了。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合上眼睛却始终没能睡着。
章吟在他上飞机前又追了一通电话过来,将今晚跟季仰真见面的概况跟他简述了一番,最后又跟他说季仰真穿着最廉价衣服,住在死过人的凶宅里,做着一份昼夜颠倒很不体面的工作。
就算是有过预期,任檀舟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抽动了两下。
季仰真浸在蜜罐里长大,二十年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吃过苦受过罪,如今倒好,他处心积虑往外跑,结果在外面就过这种日子。
天底下就没有比季仰真更不识好歹的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章吟困得直打哈欠,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见到人直接打昏了带回盐京去吗,还是......”
怎么做?
他到底要怎么做。
季仰真刚消失的那几天,任檀舟总想着只要他自己回来,都还好说。又过了几天,一点的季仰真的影子都没有,任檀舟就不这样想了。他对季仰真再好,对方也不会领情,他的包容和仁慈都像是笑话。
任檀舟肩上的担子也重,不得不用最蠢笨却极有效的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安排满满当当的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睡觉的时间都被极端压缩。
可就算这样,他一闭上眼睛,还是会想念季仰真。摆在床头的照片也舍不得收起来,哪怕只是收到抽屉里。
他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过去的宽宥优柔早已不复存在,工作风格的转变也让手底下人暗中猜测,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工作。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任檀舟也没有刻意遮掩。
他跟季仰真本就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他的母亲和季仰真的父亲到死也没有领证结婚,在法律上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分别的日子越久,任檀舟对季仰真疯狂的思念裹挟着欲望慢慢迸生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遏制的痛恨。
一颗充斥着爱意和占有欲的心脏被欺骗和抛弃倾轧出深邃的轨迹,在漫长的折磨挣扎里,泛滥的恨意冲溃理智筑建的堤坝,爱意在秩序消失后陷入漫长的沉睡。
季仰真这次落到他手里,他就决计不会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