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现在是对人不对事情,就好像在他眼里,任檀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在他这里讨不到半点好。
任檀舟愣了一下,时疾时缓地在身上摸了一遍,最后在西装内衬里摸出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得益于主人的爱护,机身不见有什么过度使用的痕迹,依旧崭新的模样。
这只打火机的售价也不算便宜,但显然不太符合任檀舟如今的身价。
任檀舟将打火机擦出一束幽幽的火焰,递到季仰真跟前,火苗在他清俊的脸上映出一道明暗分割线。
“一样的。”任檀舟认真地说。
那是季仰真大学毕业之后,用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给任檀舟买的礼物,虽然是传统的煤油打火机,但胜在开盖的声音极其悦耳,又清又脆。
侧边刻了一行西班牙语,任檀舟还以为是机身自带的,但其实不是,那是季仰真专门定制的。
他大学毕业也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们以前也不是现在这种复杂的关系。
季仰真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现在也别无他法了,他十指相扣,盯着那一束轻轻晃动的火苗。许愿前,他抬眼看向任檀舟,“我有跟你说过,从小到大,我许的生日愿望都会实现的。”
甚至,他以为这辈子只能当作奢望的愿景都可以在当年出人意料的实现,季仰真一度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任檀舟举着打火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我开始了。”
季仰真深呼吸,在闭眼之前又瞄了他一下。
任檀舟也正不错眼地望着他,眼睫并未眨动,专注得仿佛在做什么极其紧要的事情。
季仰真在犹豫的时间里,想着这么说会不会真的有点过分了,但一想到任檀舟是怎么欺负自己的,他还是决然赌气道:“你......出门,被车撞。”
最后三个字被季仰真小声地囫囵过去了。
他说完,就撅起嘴巴朝正前方的火苗吹了一口气。
火苗朝前狠狠晃动了一下,很快就又稳健如初。
这个时候,任檀舟应该关上盖子才对,季仰真迫不及待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任檀舟面颊连带着脖颈都被酒精催得发红,他单手将衣领扯得更开方面散热,像是没听清刚才是许了什么愿望,很勉强才看懂了季仰真的意思,用拇指按下了盖子。
火光瞬间被吞噬。
季仰真本该觉得爽,但他爽的前提是看到任檀舟被自己气得面目全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头到尾毫无波澜,反倒显得他自己幼稚得令人发指。
独角戏向来是滑稽的代名词。
任檀舟将有些发烫的打火机重新贴身放好,撑着桌面起身,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对季仰真说;“愿望,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懂吗。”
季仰真正沮丧着,闻言陡然睁圆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觉得任檀舟好像也没有喝很多,但先前明明连路都走不稳了。
他也没觉得任檀舟酒量有多好。
季仰真根本不在意,“这有什么的,我每年的愿望都是大声说出来的。”
听起来像是季仰真在嘴硬,但他不是在扯谎,这是真事。
自打他有跟过生日相关的记忆开始,他只会许一些很容易实现的愿望。他这个人太务实了,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说要做太空人,他志不在此,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靠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事情。
所以季仰真会把他微不足道的小愿望对着他父亲大声说出来,他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他的心愿只要不出格,必然百分百实现。
他又不蠢,知道自己的愿望为什么能实现。
后来父亲去世的这几年里,他许愿也都静悄悄的,别人会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也从来没说过。
今年的生日愿望,他本来也没幻想有什么落实的可能性,他只是想气一下任檀舟罢了。
可惜任檀舟没让他如愿。
任檀舟心里笑笑不与他争辩,已然背过身去,却又听身后传来了季仰真急躁的声音,像一眼涟涟的漩涡,当即牵扯住他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小季表示愤怒并向你丢去一只丑蛋糕
第3章 3
“哥,我好饿......”
季仰真情绪转化有些不太流畅,求人的话说着也很张不开口,他吞咽了好几下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我不喜欢吃馒头,你带我出去吃点别的行不行?”
深更半夜的,任檀舟一向不主张这个点吃宵夜。
但今天情况不同,季仰真一天没吃饭,桌上的蛋糕也一口没动。
他说饿了,是真的饿了。
任檀舟抿唇的表情微不可察,“想吃什么让餐厅做了送来,这么冷的天,何必自己跑一趟。”
季仰真上一次出门还是秋天,现今已然入冬。别墅里暖气足,他穿着很单薄的衣裳走动也不觉得冷,殊不知外面再过几天就要落下雪来。
听这意思就是委婉回绝了他的出门申请。
说完,任檀舟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手机,问他想吃什么。
季仰真觉得任檀舟看手机屏幕上的小字应该很勉强了,他脸上一片茫然,吭哧吭哧的戳了两下自己面前的蛋糕,说:“还是不用麻烦了,吃这个就行。”
让他带着出去吃宵夜就不觉得麻烦了?
任檀舟收起手机,撑着桌沿起身,“好,那我上楼了。”
就算是作奸犯科的罪人每天还要出来放放风呢,季仰真静坐了十秒钟,然后扔下手里的叉子三两步追上任檀舟,挡在了他身前,“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出去逛逛,我在家里快闷死了。”
任檀舟低头看他,眼梢坠了点困倦,自顾自地伸手按了按,却没搭理他。
万事开头难。
“你答应我吧,之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出去了也不会乱说的。”
季仰真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话说出口又反思自己是不是用词不够谨慎,他斟酌着矮了几分态度,道:“我已经想明白了,那天都是误会,Alpha的易感期就是会乱......我上过生理课,我都懂。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打你骂你的,你别跟我生气了行不行?”
他一个beta,被干就被干了吧,好在任檀舟没咬他的腺体,对他的分化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自己要想开一点。
更何况这种事情,只要他们都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
别人不知道,季仰真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比他走在路上平白摔了个大跟头,路边要是没人,他自己爬起来走两步没多大的事情。
但旁边要是有人瞧见了,他心里会觉得很难堪,面子上也不过去,每每回想起来都尴尬得坐立难安。
所以,任檀舟对他霸王硬上弓这件事,于他自己是很丢脸,但都过去这么久,季仰真一个人大活人总不能让羞耻心给折磨死。
他要出门,最好能离任檀舟远远的。
之前任檀舟不是没有给过他台阶,但那个时候他正在气头上,什么台阶都让他给踹飞了。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季仰真也懒得搞循序渐进那套,反正任檀舟现在肯定也喝得神志不清。
不久前才对着生日蛋糕许愿口出恶言,任檀舟就算只有一两分的清醒也能觉出这里面的猫腻,他嗓眼有些发干,前颞隐隐作痛,于是直接绕开了季仰真,抬脚上楼梯,只留下一句,“明天再说。”
任檀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季仰真面上的哀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计划落空的怨念和挫败。
真情破冰时刻又被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季仰真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胡乱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很没出息地回到餐厅,他拿起桌上得塑料刀对着那只丑蛋糕泄愤般狠狠一戳,结果里面竟然缓缓流出一滩略显厚重粘稠的棕色液体。
季仰真有点好奇地用勺子挖了一点塞进嘴里,是甜度适中的巧克力流心。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东西,吃着竟然意外合他的口味,季仰真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了,最后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他身体姿势导致他自然仰头,顶上的灯光有些晕眼,他伸手挡了挡,一抬手又感觉胃里顶得难受。
一天都没吃饭,晚上又暴食了碳水,胃这种情绪器官有点抗议表现也实属正常,消化一会儿就好了,季仰真没当回事儿。
他吃饱喝足准备回去睡觉,而到他卧室的必经之路要路过任檀舟的房间。
那扇门虚掩着,季仰真都没有刻意偷看,只是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玻璃制品碎裂,隐约还闻到了一些消毒水的气味。
季仰真未及深思,只觉得这气味并不单纯,几乎是在驻足的瞬间,另一股强势霸道的气味将消毒水味道完全覆盖,更像是恶劣天气中来打前锋的一场暴风雪,凌冽的气息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季仰真把日子消磨得都没有周期性概念了,他也不清楚任檀舟是不是易感期还没有过,平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下意识将那扇虚掩着的门拉好,然后逃命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Beta会对信息素产生反应,季仰真再次把自己的这种生理现象归因于他仍有极大可能性分化成Alpha。
只不过信息素等级或许没有任檀舟的强大,故而闻到对方的信息素会产生超出他身体负荷的压迫感。
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季仰真快速洗了个热水澡,睡觉前他没忍住搓了搓自己的腺体,觉得自己有机会得去一趟医院再仔细检查一遍才好。
一夜无梦。
第二天,季仰真早早地坐在餐厅里等着任檀舟,平时要睡到八点半的人,今天生生提早了一个小时在餐厅里干坐着。他时不时瞄向厨房,还有点担心厨师再给他端出一盘不沾荤腥的馒头来。
任檀舟拎着崭新的西装外套下来的时候,季仰真正裹着着他的薄绒睡衣趴在桌上打瞌睡。
任檀舟咳了两声,季仰真身上像安了弹簧一样立刻坐直了。
那殷切的眼神,就好像飞机上的乘客在等过道里发放飞机餐的空姐。
“哥!早上好!”
声音洪亮,精气神也不错。
哪怕是以前他们没闹矛盾的时候,季仰真也没这么热情过,搞这么一出,就差把我要作妖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任檀舟抬眼扫过季仰真堆笑的脸,又扭头看向外面的天,最后沉声问道:“干什么,也没变天,你不是不跟我说话的吗?”
他坐下来,先仰头喝了大半杯蜂蜜水,润过嗓子之后,才示意佣人往桌上端早餐。
季仰真抻着脖子看过去,见不是馒头才放下心来。
“哥,咱们昨晚不都和好了么,你怎么睡一觉就都给忘了!”他佯装不满,给自己倒了一碟子香醋来配热气腾腾的蟹黄羹,“你昨天还答应今天要带我出门的,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任檀舟面前的清粥已经放凉到适宜入口的温度,白瓷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还答应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