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就冲出去了，柯灵望着他的背影，啧啧道：“真积极啊。”

　　黎清坐在工位上，响亮地咳了两声，Rita朝他们俩抹脖子瞪眼的，大家全安静了，又开始投入工作。黎清在审稿子，看电脑看得眼睛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去。

　　远远见到走廊里，李缜正卷起袖子，吭哧吭哧地帮那个慌慌张张的实习生拖地。黎清上了个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着重检视了自己今天的发型——他的头发有点软塌，上班时候为了显得精神些，会用发胶抓一下，再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这样打理一番之后，他微微下垂的眉眼就显得精神多了。

　　很好看吗？

　　他想道。

　　黎清伸手捻了捻不太听话的几根刘海，左右看了看，就在这会儿，厕所门被推开，黎清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连忙放下手，打开水龙头洗手，虽然刚才已经洗过了。进来的是拿着拖把的李缜，他喜出望外、喜笑颜开、喜上眉梢。

　　“嗨，”李缜小声说道，“好巧啊。”

　　这有什么巧的，全部门的人都上这个洗手间。

　　黎清多嘴问了一句：“打扫干净了吗？”

　　李缜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

　　“你脸上掉了根睫毛。”李缜说，“别动，我帮你拿下来。”

　　黎清正准备转过去看镜子，李缜却已经上前一步来了，他只好后退，后腰抵住了洗手池的边缘。

　　李缜自言自语道：“我手脏……”

　　黎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因为高他一头的李缜俯身把脸凑过来了。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热气拂过他的脸颊，还带着一点儿甜味儿，那是黎清最喜欢的一家甜品店的抹茶可露丽的味道，每次茶歇的时候他总要点。

　　“好了。”李缜说道。

　　黎清睁开眼，李缜还站在那儿，抓着拖把杆，笑得人畜无害。黎清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洗了第三次手，不发一言地出去了。

　　部门里正在策划一个夏至日的展览活动，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实习生来的第一天没有什么正事可干，李缜疯狂打杂了一整天，黎清工作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除了打杂之外，还窝在自己的工位上不知道埋头干什么。

　　黎清一直到下班前，都没有再离开过工位。

　　Rita作为全部门唯一一个敢和黎清顶嘴的人，盯着秒针踏准十二，第一个站起来，说道：“下班啦，大家明天见！”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黎清往干涩的眼睛里滴眼药水，李缜一点点往他身边凑。黎清对他很警惕，看也不看他一眼。李缜用那张黎清没收的皱巴巴五块钱折了个心，放在黎清的鼠标旁边，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李缜小声问：“我能不能不戴假发上班啊。”

　　隔壁部门的柯灵，头发是红的。

　　黎清笑道：“不可以哦。”

　　他们是自媒体公司，老板也很年轻，公司氛围很宽松，不要太出格的衣着头发都不会被禁止，理论上也可以带宠物上班，但黎清就是想逗他、刁难他，不想让他太舒服。

　　“为什么啊？”李缜问。

　　黎清说：“因为我是你上司，我会给你的实习打分，我不喜欢下属的头发颜色太鲜艳。”

　　热了一天的李缜往自己的嘴巴上拉上拉链。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黎清朗声向办公室里的大家说道。

　　公司团建是一项反社会反人性的活动。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的大家，突然都冒出了各种各样的急事，包括但不限于，约了男/女朋友，回家喂猫/狗，回家看球，突然不舒服，不饿，想家等等。

　　“我请，”黎清说，“对面新开的那家，自助烤肉。”

　　人均五百。

　　“好啊！”大家排除万难，欢呼雀跃着答应了。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李缜，他太热了，还得戴着假发吃烤肉，闷得全是汗，这样下去，他头都要秃了。李缜有点儿泄气，下班也不积极了，Kitty见状，问他：“不舒服吗？不舒服可以先回去的，不用勉强自己。”

　　黎清温和地笑道：“是啊，不用勉强的。”

　　“不勉强！”李缜说，“我超想吃烤肉。”

　　一进烤肉店，同事们欢呼雀跃着点肉，仿佛要把黎清一顿吃垮。作为实习生，李缜帮着店员一起给大家烤肉，没一会儿就热得浑身大汗，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黎清记得他手臂上有文身，看电影那晚看不清，现在也看不见。

　　李缜没吃几口就热得不行了，衬衫后背全部被汗打湿，紧紧贴着皮肤。

　　他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黎清也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有同事劝他：“多吃点，晚上多吃点肉没事，不吃碳水就行了，不会胖的。”

　　同样放下筷子得Rita幽幽说了一句：“我们已经过了不吃碳水就会瘦的年纪了。”

　　黎清瞪她一眼，说：“出去抽根烟。”

　　他走出门外，刚摸出烟点上，就看到拐弯的路边蹲着的李缜。李缜把假发抓在手上，金发已经被热塌了，他甩了甩头，像湿了水的狗似的，似乎还甩出了一些汗，黎清嫌弃地“啧”了一声。

　　李缜扭头见到了黎清，连忙将假发搭在脑袋上，就这么搭着，好像他长了两丛头发。

　　黎清被他逗笑了，刚想让他明天上班不用戴假发，他就叫了一声：“叔叔——”

　　“快进来吃吧，”黎清温和地笑道，“五百块一个人呢，你才吃了几口？别让我亏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养狗，也没有在自媒体公司上过班，全是瞎编。

　　浅浅采访了一下自媒体公司的朋友，擅自用了两位朋友的英文名，如果她们有意见的话，我就改成Risa和Katty！

　　收藏了吗？评论了吗？（指

第3章 好玩

　　李缜含泪吃完了一顿烤肉，肉没吃多，汗没流少。

　　Kitty是一沾酒精就换人格的人来疯，半杯啤酒下肚，双眼发亮地提议要续摊，大家严辞拒绝，最后是黎清和Rita合力把张牙舞爪的她塞进出租车里。送人的送人，回家的回家，最后路边只剩下李缜和黎清。

　　黎清还念着没抽完的那根烟，叼着烟，抬了抬下巴，示意李缜先走。

　　李缜没走，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把烟盒抖了抖，没抖出来烟，耸耸肩。李缜丧气地抓了抓假发，黎清见状，说道：“假发摘了吧，不热吗？”

　　李缜笑道：“不摘。”

　　黎清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瞥他一眼，不说话，心想，爱摘不摘。

　　“怕你看了不喜欢。”李缜说。

　　黎清吐出一口烟，隔着白雾，眯着眼打量他，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匆匆碾灭了烟，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就走了，后视镜里，李缜在路灯底下，大力地挥着手和他告别，有种没心没肺的开朗。

　　黎清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心想，那根烟又没抽完。

　　还没到家，Rita就把李缜拉进了他们的工作群，Kitty发了一串乱码，明显是醉得厉害，黎清顺手艾特了她，说：“明早开选题会，迟到扣钱。”

　　李缜强势入侵他们的工作群，一连发了三个狗狗表情包，满屏幕地撒欢儿，明明不是和他说话，他也自顾自地回复了一句：“收到，不会迟到的！”

　　黎清顺手点开他的头像，头像是他的那只边牧，狗旁边是个和狗长得一模一样的泥塑。泥狗和真狗并排坐，泥狗的面相看上去还和善一些，那只贼眉鼠眼的边牧叫什么来着，黎清琢磨道。

　　正在这会儿，李缜的好友申请就发过来了。

　　好友申请上写着：呜呜呜呜我没吃饱。

　　黎清没通过，回了一句：群里交流就行，怕别人以为我潜规则你。

　　李缜又回了一句：你下次还会请我吃饭吗？

　　黎清回：不请，怕别人以为我潜规则你。

　　李缜秒回：我好饿啊。

　　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车，黎清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和加了好友聊天有什么区别，他放下手机不回了。没有几秒，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拿起手机来看，这回来消息的是交友软件，李缜发来的：你潜规则我吧，我不想努力了。

　　黎清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心无旁骛地骂着斜冲出来的电动车，全世界除了他，根本没人会留意这则消息。

　　他想了想，回道：叔叔年纪大了，不玩刺激的。

　　李缜回了一屏幕的哭哭表情包。

　　经历了一天工作的黎清累得全身发软，整个身体陷入副驾驶座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刘玉玲那句经典台词。

　　Ah，youth.

　　年轻真好。

　　诚然，他已经不是一个随便心动的资深成年人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掉一个对你苦苦追求的年轻力壮英俊帅哥。这位年轻帅哥只能是黎清职场生活里的一个小零食，浅尝推拉一下可以保持精神活力，真当主食吃了会营养不良。

　　黎清住得离公司很近，家里也没花太大的心思布置，简洁干净，拉开窗帘能透过落地窗看到远处已经熄灯的公司办公室。

　　他洗漱完喝了杯水，突然觉得不大的家里有点空荡荡的。

　　不如养只狗？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又飞速消失。

　　太麻烦了，黎清琢磨道，养一只狗的麻烦不比谈个恋爱少。谈恋爱可以分手，养狗要负责到底。黎清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找责任给自己负。活着已经够累了，还是少负点责任吧。

　　睡前，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社交软件全都静悄悄。

　　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但也不算特别难受，大概就像举起咖啡杯想喝最后一口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也没那么想喝，空了也就空了。

　　第二天的选题会开得很顺畅。

　　李缜还是乖乖地戴了黑色假发来上班，楼下碰见黎清就笑着挥手，黎清发现他左边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他今天放弃了那件有点不合身的衬衣，换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手臂上的文身是它的狗，乖乖坐着，没心没肺地吐着舌头。

　　他个子很高，和黎清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弓身，显得肩膀平直。

　　电梯里挤满了上班的人，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黎清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缩在电梯角落，想着待会儿开会的内容，李缜站在他旁边，像堵墙一样把人都隔开了。人很多很挤，他们俩手臂顶着手臂，手背擦过手背。黎清抽回手，插进兜里，偏头瞥了一眼李缜，李缜正专注地盯着变化的楼层数字。

　　办公室在22楼，电梯门一打开，李缜就一路挤出去了，黎清跟在他后面，走他挤开的路，觉得比平时上班挤电梯要轻松十倍。

　　“加微信吗哥？”李缜突然问道。

　　黎清防守严密：“不。”

　　李缜哀叫一声。

　　开选题会的时候，没有实习生插话的空间，李缜负责给大家拿咖啡外卖，斟茶递水，很有眼力见地给宿醉的Kitty倒了一杯热茶。午饭点外卖的工作也落在了李缜头上，大家点好菜发给他，他去下单，回头报销。

　　当着大家的面，李缜扬声问黎清：“哥！你吃什么？我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发给我。”

　　黎清放下手机，不紧不慢地说道：“啊，我已经发到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