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里,夏归楚的特斯拉刚停稳,等候多时的朱臻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来,兴奋地唠叨不停:“老板你刚刚看到没!影帝翁睿明和他前妻影后吕暄,这两个人出了名的共演NG、同框NG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居然手挽手走红毯!”
“不止他们俩,还有那个国宝级京剧演员余寒客,和他扫地出门的徒弟曾乐心,顶流男团SWM的队长聂滕轩,和退团单飞的庄彦也是一块走的,天后苏白桃和她那个模仿她出道的师妹邱虹雨,也来了!暮云集团牛逼!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居然把这么一群不对付的神仙凑到一块!”
夏归楚滑下墨镜,不厚道地笑出声,曹南宗这是把全网“最希望他们破镜重圆”的选手都找来了吧。
“看见了,他们表情可精彩,还得忍着不翻脸,太好笑了。”好尴尬,好缺德,夏归楚很喜欢。
今天红毯上这些人,大部分都做过夏归楚的模特,他们的故事,夏归楚也略知一二。
每一段破裂的关系,都有种种遗憾,令看客唏嘘惋惜,但当局者迷,遗憾再深也未必能再续前缘,如果不是这次年会推他们一把,这些人怕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夏归楚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打断朱臻还想往下说的劲头:“行了,别馋了,你又没有邀请函。我说的东西呢?”
朱臻一边骂他资本家黑心肝,邀请函都不给她搞一张,就知道问她要这要那,一边把手包里的硬盘交给夏归楚:“喏,视频和照片底本都在里面,他们说暮云酒店的监控早就清理过了,也承诺不会发出去。嗐,我真是想不通,你前夫为什么要给自己套这个马甲,就算我嘴巴严,也防不住其他人不是?”
“想不通就别想,”夏归楚拍了一下朱臻的寸头,“少想一点,发量才能向我靠齐,否则老张就是你的明天。”
“草,别手贱,老娘花了一下午才做好的新发型!”
“我看和之前没差啊。”
朱臻捶他一拳,夏归楚笑着还击,朱臻顺势手臂一勾,圈住夏归楚脑袋,低声说:“真的要和丁哥散伙?”
“嗯,你是站他还是站我?”夏归楚瞪她。
“我啊,站薪水。”朱臻笑道。
她听夏归楚说过拆伙的原因,心下也受不了那样的丁洵,只是习惯的力量如此巨大,难免觉得惋惜。朱臻也不确定,丁洵一走,初创的三人变两人,她能否撑住,做夏归楚最强的后盾。
“归楚你还记得吗……想当初,就是你和丁哥合作的那套《如花在野》,为工作室打出名声,我们仨说要庆祝一下,却连下个馆子都舍不得,最后还是丁哥做的饭。”
夏归楚当然记得,只不过自那以后,丁洵一头扎进经营和商务里,再也没碰过相机。
曾经一起学习的师兄变得无心摄影,虽然遗憾,但夏归楚也尊重他的选择。有次酒吧小聚,丁洵喝多了,和他吐了很多苦水,夏归楚索性问丁洵,为什么放弃摄影。
丁洵直着眼睛,大着舌头说:“归楚,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天才。”
夏归楚不知该如何回应,其实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天才,他也被老师骂得在被窝里哭,也拍废过无数张照片,堆起来都能垒成勃朗峰,也会有或长或短的瓶颈期,只是他不屑于说这些。
假如世上真有天才,那人也该是曹南宗,虽然夏归楚不是很想承认,但事实是他给了自己最初也最好的灵感。
况且,不是天才就不能拍照了吗?摄影从来不是束之高阁只供少数人赏玩的珍奇。还在戈兰给游客拍照时,夏归楚见过各种“摄影师”,他们大多拿着甚至称不上相机的手机,可他们每个人都很快乐,都跃跃欲试拍出好照片。
摄影本质是一种创作,谁都有权利创作,夏归楚不明白,为什么丁洵连摄影的核心都忘了。
“不说他了,”夏归楚语气轻快,手指习惯地拨动中控台上磁悬浮月亮摆件,这让他感觉安心,“丁洵负责的那部分,你慢慢接手过来,我相信你会比他更出色。”
朱臻笑笑:“可我不是科班出身,还是个女的。”
她加入工作室比丁洵晚,认识夏归楚时她还是夏归楚的甲方。和他的合作,用朱臻的话来形容,就是“宇宙大爆炸”,充满刺激和新鲜,她喜欢这种感觉。
不久后朱臻主动放弃自己视觉总监的高薪职位,去了夏归楚的工作室做助理。
“科班不科班有什么重要,”夏归楚抛给朱臻一个白眼,“我遇到的女的,管她是A是O,都彪悍得不得了,我觉得我才是柔弱的那个。”
朱臻笑得花枝乱颤,催促夏归楚赶紧下车进场,自己挪到驾驶位,送了夏归楚一句亲切的祝福:“柔弱老板,待会儿你可别见到前夫犯怵啊,我要去猎艳了,你要是再晕倒,可没人给你公主抱了。”
自那天丁洵摊牌,夏归楚情绪不佳,在朱臻面前脱口而出那种矫情话,朱臻就一直很担心他精神状态,好心劝他别参加年会了,她担心夏归楚见前夫,就跟小美人鱼见王子似的,脚踩在刀尖上行走。
对此夏归楚就一个感想,后悔。
他赶紧下车,目送特斯拉飞驰而去,迈开长腿,汇入喧嚣的海洋。
曹南宗的手心有点潮,那份打印的演讲稿被他攥得有点变形,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声响。演讲的内容他早就滚瓜烂熟,流程他也一一检视过,没什么差错,可还是有点紧张。
收到夏归楚的回复,还是以工作室的名义郑重回复出席年会的消息时,高兴之余,曹南宗还有点恍惚,既想见他,又怕他来,是很久不曾有过的五味杂陈。
他眼前是一整面墙的智能变色玻璃,清晰地透出室外签到墙的人影。这间备用会议室,好巧不巧正位于签到墙后方,红毯上的人偶尔视线扫过,只看得见雾化玻璃上飘着暮云集团logo,看不见室内的曹南宗,隐秘性极高。
“南宗,红毯就要结束了,你还不去吗?”
乔闻达推门进来,一肚子焦虑正要发作,却在见到曹南宗的那一刻闭了嘴。
Alpha正站在玻璃墙边,一袭珍珠白西装,经典合身剪裁,珍珠白罕见又难驾驭,他穿着不仅不突兀,反倒令传统男装变得俊逸离尘。
曹南宗散着长发,鞋袜不穿,光脚踩在地毯上,脚腕上的紫莲花随着转身,摇曳变化。
“不去了,”曹南宗指了指玻璃墙外的红毯签到墙,对乔闻达说,“我不是明星,在这里旁观挺好,稿子也还没熟,我再看看。”
乔闻达知道曹南宗过目不忘,拗口经文都难不倒他,这么点发言稿算什么,却也不打算戳破他,只垂眸说:“夫人今晚不来了。”
曹南宗恍若未闻,搭在玻璃上的手指却痉挛般抽动了一下,心里有什么随之塌下去一块,对妈妈长年累月的失望,让他习惯了这种塌缩,只是静静内观,好像也不是太疼。
“哇,你们穿得可真无聊。”
一道熟悉的声线,让曹南宗眼皮微跳,他抬眼看见签到墙边人群散开,一条玫瑰紫的人影姗姗来迟,是夏归楚。
大家好像都认识他,很意外他会来,短暂愣怔后,很快把他围住,叫他“压轴大明星”,说他耍大牌现在才来,七手八脚推搡拉扯,把夏归楚身上那件剪裁不规则的西装,弄得更加不成体统,上面缀的金属配件撞出清脆响声。
曹南宗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家伙外衣里面是真空的,隐约可见他喜欢的胸肌形状,和贴在上头的月牙胸链。
主持人也跟着炒热气氛,把夏归楚拱到签到墙中心,那正有一大块空白。
“夏老师,上!”主持人笑道。
“你们叫我签我就签,那我还算什么大明星?”夏归楚整理一下自己歪斜的深V领,原本整齐往后梳的发型,因为这帮家伙的胡作非为,掉出几楼碎发,减掉了全梳的霸气,配合他的优越的额头和眉眼,显出锐气十足的少年气。
他脚底抹油想跑,无奈左膀是影帝,右臂是影后,影后后面还跟着颤颤巍巍的京剧老演员余寒客,万一把老人家冲撞了,就不好了。
趁夏归楚犹豫,影帝翁睿明塞过来一支签字笔,催他:“快点签啊,夏老师,这是我们特地给你留排面。”
夏归楚嘴角一翘:“这是曹总的地盘,排面还是留给曹总吧。”
“曹总签和夏老师签,也没多大区别吧,大家说是不是?”前SMW门面的庄彦对直播镜头眨了眨眼。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起哄。
这群“破镜重圆”组总算找到转移内部矛盾的对象,哪肯轻易放手呢?一个个都在鼓噪夏归楚签名,夏归楚头疼似的点点太阳穴,勉为其难地说:“那我给你们打个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分手了还能为朋友捧场,好好学着吧!”
夏归楚拿起笔,沉气悬腕开始签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余寒客第一个看出夏归楚手下是真有书法功底的,落笔有风骨,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而在签到板后面,隔着一面玻璃墙,曹南宗也同时抬起手,像从前临帖那般不敢有丝毫怠慢,专注仔细,垂眸凝神,一笔一划写起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乔闻达像猫一样走到桌前,拿起智能玻璃的遥控器,摁下了开关。
啪的一声轻响,玻璃墙上白雾和logo尽数消散,里外浑然透明,灯火通明,一览无余。
红毯上的众人齐刷刷看向玻璃房,他们嘴唇张合似乎在惊呼什么,曹南宗都充耳不闻,他看了一眼乔闻达。
乔闻达嘴角噙着甜蜜的笑,那笑里的蜜是某种报复的快感,他的眼神如此笃定,像极了从前云流看曹南宗的眼神。
曹南宗是个胆小鬼,乔闻达心道,他绝不会越雷池一步,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格的事,否则他为什么要躲在这个玻璃房,不敢出去?有云流的命令在,他们永远只能这样咫尺天涯。
曹南宗也笑了,不是往常神秘温和的拈花一笑,是闲闲的,甚至有点傲慢的笑,绵绵地刺痛乔闻达。
他回过头,目光与玻璃墙外的夏归楚视线实实在在交汇,轻声呢喃了一声,“阿楚。”
言毕,曹南宗按下墙上的另一个隐蔽的开关,在玻璃墙机关轰隆运作的巨响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他越过如潮水般退去的玻璃墙,向夏归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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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六1.13)入V啦,届时双更合一大肥章掉落,提前感谢大家支持小情侣(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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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月满无缺(双更合一)
被曹南宗抱住的霎那,夏归楚恍惚了一瞬。
周围人群嘈杂声浪混合着闪光灯,好似普腊河上不息的流水,银亮的波浪。夏归楚的手紧紧扣住曹南宗的背,让这个拥抱变得更难以分离,怀中可触的身体像一碗清补凉,抚平多日来他对照片曝光的焦灼担心。
夏归楚是这时意识到,他原来这样想念曹南宗。
其实“附加条款”执行完毕后,他们只有小半月没见面,和过去三年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可他竟然为这个拥抱感到怦然。
他抱着曹南宗,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道刺人的视线,来自对面玻璃房内的乔闻达。
在曹南宗看不到的角落,夏归楚朝乔闻达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乔闻达果然脸色越发差劲,鼻梁上的眼镜都反射出寒光,他滑开手机,似乎要给谁打电话。
乔闻达还是那么喜欢打小报告,夏归楚正考虑要不要再加一根中指,为挑衅加码时,天后苏白桃两手一摊,对其他人说:“各位,我就说咱们争奇斗艳没什么用吧,今天年会我们都是陪衬,主角是曹总和夏老师呀。”
众人哈哈大笑,连声附和,都说今天年会这个“月满无缺”的主题,人来得再多,少了曹南宗和夏归楚,那都不算圆满。
夏归楚松开怀抱,好哥们似的揽过曹南宗的肩膀笑说:“我和大家一样,也是作为好朋友来给曹总捧场的,曹总来来,签字签字。”
他把签字笔塞给曹南宗,曹南宗笔倒是接了,但也顺势接管了夏归楚伸出的这只手,二话不说将夏归楚虚笼在怀里,包住他的手,领他一起把没签完的“夏归楚”和“曹南宗”,一起补完。
曹南宗写得很快,应该只有十几秒,可十几秒有这么长吗?夏归楚感觉到他掌心肌肉细微的发力,很熟悉,是从前他教自己书法时一样的走势。
那时候夏归楚会故意往后靠,贴紧曹南宗蹭他磨他,曹南宗不为所动,只需用另一只手按住他后颈的皮肤,轻轻捏一下,夏归楚就会受不了地求饶,太不争气。他那很敏感。
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今非昔比,夏归楚尽量往签到墙上靠,和曹南宗保持距离,贯彻自己“好朋友”的宣言,心脏却跳得厉害,后颈吹来曹南宗悠长的呼吸,比今天潮湿的空气还热。
他怀疑曹南宗故意挤占他的生存空间,把他挤得鼻尖都贴到签到墙上,实在不能再往前一分,西装左腰的镂空处忽地伸来一只手,扣住夏归楚又往回一捞。
“阿楚,”身后曹南宗分明在笑,“你不觉得挤吗?再挤鼻子都要压扁了。”
他妈的,夏归楚暗骂,明明是曹南宗挤人,倒说成他自作孽。
签完名,令人窒息的距离终于拉远,曹南宗朝夏归楚伸出手,一个礼貌握手的姿态:“谢谢好朋友来捧场。”
夏归楚自己三句话不离“朋友”,可听曹南宗讲出来,心还是会刺一下,他握住曹南宗的手,举了起来,笑得滴水不漏:“好朋友万岁。”
全场掌声雷动,两个人再度被其他人包围,说说笑笑簇拥着进场去了。
到了楼上宴会厅落座,夏归楚四处打量,厅内除了原本照明用的普通光源,还随处可见月亮相关的灯具装置艺术,从一钩弯月到大玉盘,一月的月相变化尽收眼底。
曹南宗不见了踪影,夏归楚猜测曹总大约是急着去穿鞋束发,准备致辞了,舞台上开始表演节目,夏归楚看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观察参加年会的人还更有意思一点。
红毯上那些“破镜重圆”组都被分开在不同桌了,之前让人尴尬相见,催生各种情绪,现在又把人分开,挤到喉咙口的话都只能往下咽,曹南宗可真会折磨人。
夏归楚笑笑,满桌的好菜他漫不经心地吃几口,又端起桌上的冰泉水猛灌一口,消消身上的热度。
同桌的SWM队长聂滕轩挤兑夏归楚,怎么光喝水不喝酒,夏归楚懒得理他,小男生又拿着手机凑过来,把一个投票界面亮给夏归楚看:“夏哥,你看!网友们搞了个破镜重圆cp投票,本来我和小彦排在第一的,后来你一出现,立刻和曹总登顶了,牛逼!”
夏归楚眼尖,一眼看见差评:“我怎么看到有人骂我蹭曹总热度?说什么我不要脸,离婚了还缠着曹南宗,八成是江郎才尽,只能靠傍豪门夺回从前的米虫生活,啧啧。”
聂腾轩赶紧收起手机,大骂差评的网友不长眼,今天年会“月满无缺”的主题,和曹总握着夏归楚的手一起签名的行为,足以证明他们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夏归楚却不以为然地摇头:“其实‘月满无缺’这个主题,出自日本平安时代的权臣藤原道长的一首和歌,‘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突显的是暮云集团的霸气,和破镜重圆是两码事,网友们终究是错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