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已是夜幕降临,左梅英仍在昏迷,夏归楚便拉着曹南宗坐到病房外的塑胶座椅上,吃掉小柯给他们买来的盒饭。他们让小柯先回去,和石灵碰头说明情况,他一个助理,也没必要在这守夜。
这一天过得太“丰富”,夏归楚靠在椅背上叹气,只觉得比昨晚还要累,就听曹南宗忽然问:“左姨说的那次,你还记得吗?”
夏归楚难得脸色一红,用手捂住脸闷声道:“还提这个做什么?多丢人。”
做的时候他并不觉得丢人,也没有发现有别人在场。夏归楚向来对自己的欲望坦荡,想要就是想要,做了就是做了,他不会遮掩作态。只是那副样子被自己妈偷看到,还给她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贻害到今天,这点着实让他惭愧。
曹南宗一眼看穿夏归楚在内疚什么,他扒开Alpha挡脸的手,温柔地在夏归楚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不是你的错,神主会宽恕你。”
被左梅英骂成那样也没掉的泪,却在此时盈满夏归楚的眼眶,簌簌滚了下来。
怎么可能不爱曹南宗呢?夏归楚心想,以前他居然妄想割舍,真是太高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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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清清白白
直到现在,夏归楚也没想明白,夏维森为什么会选择和情人在自己儿子的床上偷情。
那时候夏归楚刚考上曼城大学,终于能离开那个古怪的“四口之家”,他像脱出樊笼的飞鸟,一头扎进新鲜忙碌的大学生活,几乎有些乐不思蜀,如果不是牵挂曹南宗,如果不是忧心左梅英,他暑假就已经和师兄去了外地旅拍,或者去老师家住上十天八月,根本不会回戈兰。
走进家里的店门,左梅英请来的打杂小妹原本正和客人说笑,一见是夏归楚,热情地玩笑说“少爷终于舍得回来了”,夏归楚回家的心情顿时松快了一点,听小妹说,左梅英今日不在店里,又上山去圣坛了。
不在就不在,总归他也要上山给曹南宗惊喜,夏归楚便告别小妹,去后院楼上自己的房间放行李。
出乎意料的是,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流出的黏重喘息和撞击闷响,让夏归楚的脚步一下钉在原地。
又是哗啦一声,里面的人似乎扫落什么东西,哒哒哒哒,是玻璃珠弹跳的声音,弹珠声在夏归楚耳边荡出回音,荡空了他的大脑。
蓦然间,夏归楚想起,妈妈给他买的那盘跳棋,就放在床头柜上。
一根滚圆的金红跳棋滚到他脚下,夏归楚低头一看,剔透的球面黏满了污液。
他猛地踹开房门,被里面劣酒和机油信息素混合体液的气味,呛得差点栽一跟头。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维森的情人,他从夏维森身上起来,杵着鸟晃到夏归楚面前,问夏归楚要不要一起,上面下面都可以,多几个人也不介意,手还不老实地来碰夏归楚。
从前夏归楚还在家的时候,这个Alpha就经常只穿短裤在少年眼前走来走去,动手动脚,仗着都是同性,肆无忌惮。
夏归楚曾把这些骚扰暗示给左梅英听,左梅英却眉头一皱,要么说他想多了是误会,要么叫他自己多注意一点,别把月影学的东西泄露到外面来。
那Alpha也惯会做人,在左梅英面前装得人模狗样,温良恭俭,一口一个姐叫得亲热,帮她打理民宿,分担辛劳,把她哄得团团转。左梅英连他爸和这个Alpha搅和在一起的事实,都掩耳盗铃、视而不见,整日沉迷上山烧香拜神,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白手起家的民宿都不大管,何况是她这个不满意的儿子?
“那时我是恨过持明,恨过你的,”夏归楚靠在曹南宗的肩头,苍白地笑笑,“恨你身为月君,怎么不管管我妈妈,恨她加入持明教,怎么修成这个自欺欺人的样子。”
曹南宗温柔地抚过他的头发,没有反驳他的埋怨,也没有审判谁,只是静静地听着夏归楚的倾诉,幽淡的白檀香萦绕在夏归楚的四周,是限定他使用的安抚剂。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
夏归楚狠揍了那个Alpha一顿,夏维森想上来帮情人,无奈才激战过一番,体力不支,Alpha等级也完全比不上夏归楚,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的白兰地信息素压制住。
可夏归楚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他丢下两个渣滓跑出家门,闷头冲上山,顾不得和其他教众打招呼,直奔主神殿找曹南宗。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嗓子淤堵,呼吸不过来,夏归楚从没如此迫切地想见到曹南宗,想告诉他一切,像个急于找家长评理做主的小孩,扑进他的怀里告状,做个不那么坚强体面的Alpha。
夏归楚脚步一顿,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这样想,什么家长,曹南宗其实也不过比自己大两岁,只不过因人人都仰仗他,二十出头的人,就有了别的毛头小子所没有的大将之风。
可一对上曹南宗宁和深邃,沉静如海的眼睛,夏归楚又什么都说不出了。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夏归楚不想让曹南宗听见那些破烂事,不想让眉心那点朱砂痣又添忧思。
夏归楚局促起来,他来得急,呼吸乱作一团,跑了一身汗,又染了那两个烂人身上乌七八糟的气味,更别说动手的时候,难免蹭到一些体液……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恶心,好脏,眼看曹南宗从蒲团上站起,朝自己走来,夏归楚脚尖一转,恨不能立刻跳进外面的圣池洗个干净,腰却被身后的曹南宗一把拦住,笼进檀香芬芳的怀里。
“怎么才回来就要走?”曹南宗问他。
夏归楚低头说:“脏,我去洗洗。”
“哪里脏,我瞧瞧。”
曹南宗握着他的腰把人调转过来,面对面仔仔细细地瞧,夏归楚被瞧得越发无地自容,眼神闪躲,曹南宗偏要端着他的脸,不让他动,最后轻轻啄吻他的脸颊,下结论说:“清清白白的,一点也不脏。”
他没有问夏归楚身上别的Alpha信息素哪来的,温柔的语气和吻里有无限的包容和体谅,好像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能在曹南宗这里得到宽宥、理解。这个人真可怕,成为他的信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夏归楚颤抖着双唇,鼻酸眼胀地吻向他的月君,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他们其实没有做到最后,一来曹南宗老毛病在那,性致始终不高,二来中途夏归楚哭得太厉害,像个闸门坏掉的水龙头。
夏归楚觉得自己太丢人了,一点也不帅,可又控制不住,颠三倒四地说话,像在梦呓。好脏,他们好脏,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懂。他喊妈妈,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不是早就觉得做月影很脏?他又喊曹南宗的名字,喊南南,喊哥哥。
哭到后面引发过度呼吸,夏归楚面目狰狞,手脚抽搐,明明张大嘴呼吸,却窒息得要死了,想推开曹南宗,叫他别看这样丑的自己,却根本没有力气。
曹南宗没有嫌他丑,用裙子捂住他的嘴帮他呼气,见这招不怎么管用,又含住他的唇瓣堵他的嘴,用自己的呼吸带动夏归楚,慢慢缓过来。
“我猜我妈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如今再谈起过去,夏归楚已经能一笑而过,还流氓似的抬起曹南宗的下巴,威胁道,“虽然那天事出有因,但我是真的想勾你在神像前胡来的,月君大人怕不怕?”
曹南宗轻笑出声,手掌盖住夏归楚后颈,把他按过来亲了一口,蜻蜓点水般,却温柔得夏归楚脸发热,他转开头看看四周,这漫长的回忆,一讲讲到夜深,医院走廊上人影寥寥。
夏归楚站起身要进病房,嘴里胡乱说:“我去看看我妈……”
曹南宗却拉住夏归楚的手,抬眼看定他:“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告诉我实情?”
夏归楚无声地一笑,说:“你也没问我啊。当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奇怪,突然回来,突然哭得一塌糊涂,疯疯癫癫的?”
保不齐曹南宗还觉得这人怎么一回来就想着做,也不叙叙话,聊聊大学过得怎么样,活脱脱应证左梅英说他没有真情,只有欲望。
然而曹南宗却摇头,低声说:“我只觉得你很伤心,所以没问。”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龃龉或许就是这样产生的,他不问,他不说,两个人各自体贴对方,反而渐行渐远。
夏归楚还记得那天日落后,曹南宗又带他去山顶看月亮,那晚的月亮不是满月,一弯月牙嵌在天边,像个无忧无虑的笑脸。
“你仔细瞧,”曹南宗指引他,“新月抱旧月,像不像宝宝抱着妈妈?看到了吗?”
夏归楚把眼睛用力睁大,他看到了,靛蓝的天幕一角,小小的新月怀抱着暗而大的旧月,组成一颗完整的月球,一个家。
眼睛久久盯着大小两个月亮,看到眼球发酸发涩,月亮都糊出几层晕影,几次差点又哭出来,只是那天的份额似乎流光了,眼睛光疼却挤不出一滴水。
夏归楚搓了搓脸缓了缓,再抬头,目光落到曹南宗月光下莹润的侧脸上,心中暗想,他是不是也经常望着新月抱旧月安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云流那样亲近?
“听说冰岛空气好,特别适合看星星看月亮,”夏归楚握住曹南宗的手,哭僵的脸上费力露出笑,邀请他,“我们以后一起去,哦对,那里还有极光,这东西咱们戈兰都没有,有生之年要看一次啊。”
曹南宗愣了愣,没有说好或是不好,只是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夏归楚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他的责任,夏归楚不该逼他选择,可当他真不选自己,火热的肺腑里顿时冻结成冰,夏归楚开口说了点俏皮话敷衍过去,牙齿却都在打战,幸好曹南宗没有发现。
后来夏归楚终于去了冰岛,高举手机朝极光女神的裙摆挥手,手机屏幕亮起,映出相册里那天偷拍的曹南宗侧影。
虽然砸过相机,删过很多照片,离开他们曾经的家时清理了自己的生活痕迹,扔掉了那些成套购买的洗漱用品,睡衣,床品等等,不是为了报复,只是不想让曹南宗看到烦心,走得潇洒利落些。
但幸好,仍有时光的碎片散落在边边角角,总也收拾不完,尤其是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远没有相机里的好删,仿佛无限繁殖般怎么也清理不完,看一眼就头大。就如他和曹南宗这笔旧账,自以为清算完毕,实则到处都是未完待续。
“阿楚,”曹南宗拽了拽夏归楚的手,唤他回神,“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夏归楚啊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极光。”
这是哪跟哪,曹南宗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他还在琢磨怎么安慰夏归楚,夏归楚怎么就想到极光去了?
提起极光,曹南宗想起的却是他们重逢不久后,夏归楚发来一堆冰岛的照片,他和那个金发的北欧人一起看极光,还说什么很幸福。
曹南宗当即松开抓住夏归楚的手,低头垂下眼帘,干巴巴地说:“哦,极光,你拍得挺好看的。”
看他怏怏的样子明明不高兴,还硬撑着捧场,夏归楚简直又气又觉得好笑,他蹲下,伸手托起曹南宗的脸,郑重其事地说:“没你就不好看,下次一起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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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和公主会去环游世界的!(握拳
第45章 变数
曹南宗垂眸看着眼前人,脸颊贴着夏归楚的掌心,两厢都是潮热的,不比戈兰的热风温度低。
他又轻又快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跟夏归楚说,最好敲定一下具体什么时候去冰岛,机票、酒店这些都是要提前定的,哪个时间段去也有讲究,他想得长远,人生变数太多,想做的事就要规划好,马不停蹄去做才行。
说这些的时候,曹南宗只是曹南宗,不再像月君,太超脱而显得遥不可及,他事无巨细地列举,显然早就把“去冰岛看极光”调查得清清楚楚。
夏归楚不由心想,曹南宗是不是早就在等他重提这个邀请?
“别急嘛,来日方长。”他坐回椅子上,没骨头似的赖在曹南宗身上,夏归楚对计划这些琐碎的东西向来一个头两个大,“你不会是怕我反悔吧?不是吧,对我这么没信心?”
见曹南宗不说话,夏归楚顿时很不服气:“干嘛,你真对我没信心啊?”
曹南宗摇头,嘴角噙一丝笑,有点苦的意思,低头把夏归楚的手指放到自己掌心,漫无目的地划拉,他说:“我对自己没信心。”
“谁都可以说这句话,你可是月君啊,你怎么敢对自己没信心的?”夏归楚捏了捏曹南宗的脸,“ 我不管,你答应我了,绑也绑得你去。”
曹南宗只是看着他笑,等哪天夏归楚知道当年结婚他骗了他,夏归楚还会绑他去吗?极有可能连见都不想见他吧。
“以后就不是月君了,”曹南宗学夏归楚之前的口吻,掐住他的下巴道,“也不是曹总,你怕不怕?”
回戈兰之前,曹南宗和曹暮见过一面,从父亲那里,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跨年夜那晚曹暮支走他,留夏归楚谈话,几乎把他卖了个底掉。
父子俩平时都不是话多的人,曹南宗又从小在戈兰长大,和曹暮共同语言并不多,因曹暮病重来到曼城帮他管理暮云集团后,和父亲也是谈工作居多,很少闲聊。那天是他们少有的闲谈时间,曹南宗沉默听完,克制地感谢父亲的好意,却也劝诫对方不要再插手他的感情。
说罢曹南宗正要告辞,却听曹暮叹息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南宗,你和你妈妈有时候挺像的,一样固执。”
曹南宗曾经很喜欢听人说他和云流很像,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她儿子之前,这意味着完美的师承,青出于蓝。可如今听到这种话,他只觉得血缘的链接紧密得可怕,令他有些厌倦。
他不想像她。
那些骨子里坚硬得他人无法靠近的东西,好听点叫道心坚定,说难听就是顽固不化,六亲缘浅,茕茕孑立。
“那些不做就不做呗,”夏归楚大摇大摆搂住曹南宗,响亮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你现在可是我的特约模特,还能饿着你?”
夏归楚就差把“我包养你”直接扔他脸上了,曹南宗被逗得忍俊不禁,他的道心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固,他也不是孤身一人的。
这时病房里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是左梅英醒过来了,她叫了一声夏归楚,夏归楚应声而起,拉着曹南宗一起进去。
左梅英拒绝了夏归楚的搀扶,自己从床上坐起,脸色有些苍白,说话倒是利索:“我听见你们刚刚说的了。”
两个Alpha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许尴尬,是连他们调情都听到了吗?
好在左梅英没有提这些,只是讲有些话要和夏归楚单独说,曹南宗理解地点点头,关门出去了。
目送曹南宗背影消失,左梅英仍久久望着门口,自顾自说:“想好了吗?”
“啊?”夏归楚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梅英这才转头看向儿子,表情谈不上温柔,她实在不算个慈母,语气有些僵硬地问:“真的要和他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