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曹南宗想起母亲静室墙上那纠缠杂乱的影子,如果阿修罗就是这样,那他愿意做一个拯救阿修罗的神,哪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假神。
可夏归楚还叫自己哥哥,神和人的界限被这个混蛋随意涂抹模糊,除了如他所愿,曹南宗别无他法。
此刻曹南宗和那天一样,从夏归楚发烫的额头吻到鼻尖、唇瓣,夏归楚却轻蹙眉头,咬了一下他的嘴,道:“我身上都是汗,你别逃避问题。”
“我没有,瞒着你的事是有不少,但我那不是逃避。”曹南宗低眉敛目,神情有些低落,都到易感期了,夏归楚却不如之前做“好朋友”厮混时那样渴求他,更比不上从前在圣坛那些昏天暗地的双修。
“辩论赛那天正好赶上收购会,很不顺利,对方临时推翻之前议好的价格,我和他争了起来,争执真累人啊,争到最后也没谈拢,还错过你整场比赛,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新闻上说,曹副总如何临危受命,如何短时间内力挽狂澜,听起来是一桩传奇,可真做起来,冷暖自知,历程漫长。
前二十年曹南宗学的都是清净自在,放下超脱,陡然间急转弯,学商业学经济,学谈判学管理,哪怕曹南宗过目不忘,又惯于体察人心,保住暮云集团也几乎熬干心血,让他分身乏术。
他没提当年那人对自己的羞辱,只说:“我很抱歉错过你的比赛,但错过就是错过,就算有这些理由,也改变不了什么,说出来没意义,说了你反而会来安慰我,那样我更过意不去。”
“不,要说的,”夏归楚摇头,“我不管,要说。”他知道曹南宗迟到一定有理由,所以症结也不是责怪曹南宗迟到,而是他总要亲耳听到曹南宗说,才有和爱人分享同一个世界的实感。
夏归楚重重往床上一倒,嘟囔道:“你不说,我才感觉自己很没用,好像只是你养的一个宠物,无知无觉地享受你的照顾。”
“怎么会没用?”
柔软的床垫往下陷,曹南宗跪上床垫,手轻柔地掌住夏归楚的脸颊,“阿楚,那天在普腊河遇见我,你早就认出我是谁了吧?倒是我自作聪明,还假装自己是待选的Omega,以为能骗过你。你载我过河,和我讲学校里的趣事,我许多听不懂,问了很多傻问题,你笑我怎么这都不懂,可一看我不高兴,你又说不懂就不懂嘛,人人都有不懂的东西,逗我开心。我那时真是纳闷,云女士都看不出来我有情绪,你怎么感觉到的?你看,你那么厉害,怎么能说自己没用?”
夏归楚感觉下方的床,好像真的变作了当年那艘船,轻轻摇晃,顺流而下,船上只有他们俩,河面流淌着漾漾的落霞,被船桨破开又慢慢合拢、融在一起,他的身和心全都融化在那条蜜似的河上。
“可是你真的好难懂啊,我经常想,如果有一份《曹南宗使用说明》就好了,”夏归楚用小臂挡住半张脸,只剩一张水红的嘴开开合合,任由话语翻腾奔涌,夺取理智的控制,“那样我照着它去做,就能让你少些压力,少些失望,我们也就不会离……”
他喉咙一哽,压抑地呜咽了一声:“虽然离婚是我提的……可那时我要怎么相信你还爱我呢,你都不让我替你挡酒,乔闻达,呵,他能轻易取代我,你也不在意我和丁洵一起参加辩论赛、开工作室,我怕你讨厌我身上的酒味,搬出去住酒店,你居然真的不来找我,曹南宗,我感觉不到你爱我了,我好怕……”
大脑里那些纷杂的声音又吵闹起来,有的破口大骂,骂他怎么这么矫情,时过境迁了还要讲这些,有的哭哭啼啼反驳,叫嚷着是曹南宗逼他变得患得患失,还有的声音攻击道,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的傻样,谁会喜欢?
眼泪像被混乱的大脑放逐了,毫无征兆地出现,又肆无忌惮地流,夏归楚胡乱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擦不完。
他从没经历过如此丢人的易感期。
模糊的视野里,曹南宗那张脸陡然贴近,轮廓边缘变了形,可夏归楚还是觉得美得不可方物,美人的体温比溽热的他低许多,夏归楚贪婪地环住曹南宗的脖子,让这块凉玉贴自己更近,腿无意识地摩擦对方。
“宝宝,是我不好,尽情哭吧,”曹南宗贴着他的脸温柔地吻他,声音有些含糊喑哑,“我在这,你想怎么哭,怎么骂我,都没关系。”
夏归楚身躯一抖,腰忽然悬空,又重重落下,手紧紧攥住床单,大口喘气,他被曹南宗的温柔凉意拯救了,却也被他拖下另一种深渊。
太深了。
“……乔闻达怎么可能代替你?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啊……”曹南宗也在喘,他垂眸俯视夏归楚,长发被夏归楚抓在手里,像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忽然笑笑,“其实我也怕……我总以为,我们的时间还长,我会强大到没人敢灌我的酒,不需要你替我挡酒,吐得胃痉挛,我们还有一生可以在一起,不会走散,你答应陪我看月亮的,永远……”
可惜没有永远,他们真的走散了三年。
有水滴落在夏归楚脸上,流进他嘴里,曹南宗也在哭。
他们两个都湿淋淋的,比上回掉进普腊河还狼狈,活像两个纠缠不清的水鬼,即使走散,也总怀不甘。
整个房间似乎都染上这种湿气,清风送来阳台下方普腊河的水汽,空气里都能绞出水来,水浸泡得撞击的声音都显得闷闷的。
太阳渐渐西斜,墙上二人缭乱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曹南宗斜睨一眼,眼前的影子似乎和十岁那天看到的重合了。
曹南宗仰头长呼一口气,修长的脖子像孔雀的长颈般舒展,低头看向夏归楚时,夏归楚感觉好像被神俯视,他睫毛轻颤,想要闭上眼睛,却听他的神说:“睁开,看着我。”
夏归楚只能照办,眼睁睁看着神正面干自己。
身上那股烧得人不正常的热度已经渐渐减弱,曹南宗的治疗立竿见影,只是夏归楚又有些别扭起来,借口中午没吃几口饭,没体力了,就想下床。
没想到被曹南宗一眼看穿,抓着人脚腕把他拖回来,仔细前后检查了一遍,一本正经地说:“你明明还想要。”
夏归楚脸霎时通红,他平时胡言乱语百无禁忌,可真是吃不消曹南宗顶着一张禁欲脸,说这种虎狼之词。
他抽回脚挡在身前,捂住自己的大红脸说:“可我不想你勉强自己……在戒堂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是因为撞见父母那啥,受不了刺激才不能双修的吧,所以云女士才给你找那么多月影,可她完全走错了路,我也错了,我不该勾引你,让你重复做你讨厌这种事……而且我也不是那种色欲蒙心的人,你不要小看我!”
“夏归楚。”曹南宗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语气仍算平和,但不知怎么,夏归楚听着感觉有点凉飕飕的,“你可真聪明。”
夏归楚干笑道:“哈哈,谢谢啊。”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被曹南宗翻了个面,背对着Alpha趴在那,就听曹南宗的声音从上方落下:“以前讨厌这档子事是真的,但我从来没有讨厌和你一起做这些。”
紧接着是一串轻吻落到夏归楚背上,痒得他微微发颤,脚趾抽筋般蜷缩,简直受不住地想要逃,曹南宗按住他,低低叹息一声:“别跑,你要对我负责,替我治好阳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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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我怀疑有人在骗我。
本周四到下周四,日更啦!(啊我的老腰,我的老脖子
第56章 百口莫辩
多少次了?
夏归楚一开始还游刃有余地数数,后来意识混沌得什么也记不得了。
以前双修的时候,遇到成功的情况,时间总会拉到很长,到最后夏归楚已经没什么想法了,曹南宗却还得挺着,因为持明的双修要求月君固本培元,不能漏出一丝一毫,所以二人都很难从中获得什么快乐,不仅夏归楚觉得自己像个被使用的工具,曹南宗也一样。
更何况,云流常在一旁监视,指点动作,以防他们守不住心性,得意忘形。
夏归楚恍惚地想,这样是个正常人都会萎吧?要不是自己天赋异禀,拉着曹南宗想尽办法开小灶,他可能也废了。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开小灶再小心也会被人发现,乔闻达他们的霸凌或许就是来源于此,左梅英也有所耳闻,她当然不敢对月君说什么,只是一股脑骂夏归楚,不知廉耻,自甘下贱,坏了持明根基等等,夏归楚嘴上顶撞回去,心境到底被影响,也会担心曹南宗是这样看自己,
可现在曹南宗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他们做的那些都不是罪。
……就是时间太长了点。
天黑了,曹南宗给夏归楚收拾干净,又抱起他送入阳台的露天浴缸,里头水温刚刚好,夏归楚放松地漂浮在上面,闭着眼睛随水浪摇曳,仿佛重温刚才曹南宗带着他乘风破浪似的。
曹南宗伸手贴上夏归楚的额头,感觉体温差不多稳定了,松了口气:“看来那医生说得对,你确实需要纾解,忍着干什么?”
“学你啊,”夏归楚睁开一只眼睛,挑衅道,“和月君大人的忍功比呢,我这算什么呢。”
夏归楚的视线在曹南宗脸上转了一圈,光看他此时平平淡淡的表情,真是很难看出刚才这家伙也十分尽兴,夏归楚有点不服气,伸手一捏曹南宗下巴,哂然一笑:“就因为你总是这副表情,搞得好像我逼你就范一样,我压力才大。”
“是吗?”曹南宗轻笑道,“那我做点什么,能让你好过一点?”
夏归楚拧起眉头,一副少见的沉思模样,曹南宗静静等着,突然毫无预兆地被夏归楚勾住脖子拉近, Alpha在他面颊落下响亮的一吻,扬起唇角笑道:“算了,你就是那样,原谅你了。”
曹南宗怔了怔,心脏不打招呼地跳得厉害,脸上却依然只有夜色和灯光涂抹的痕迹,不动如山是他写进基因的戒条,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像夏归楚那样恣意。
“阿楚,我……”
“我之前是说真的,”夏归楚屈起湿漉的手指,弹了弹曹南宗眉心的朱砂痣,“不用改,别说你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哪怕你就是一点也硬不起来,我的心也还是一样的。”
曹南宗听得心里一软,正想这或许是一个坦白结婚申请书的好时机,就听夏归楚又不正经了:“我激动就够了,我感觉你看得挺爽的?”
……沉稳的曹南宗决定这事还是从长计议,时机重要,氛围和仪式感更重要,而现在氛围死了。况且易感期还没过,夏归楚的身体和精神都还太稳定。
“不过,你这毛病到底算好了还是怎么?”夏归楚直勾勾看着曹南宗,亮晶晶的眼睛写满了旺盛的求知欲,“我看你刚才的架势,好像没怎么就起来了。”
没怎么?曹南宗轻纵眉梢,人都在他眼前那样了,他再无动于衷,就不是阳痿,而是死人了。
曹南宗捏了捏眉心,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但确实和我妈摊牌后,好像顺畅一些了。”
“我就说嘛,医生既然说是心理性的,那解开心结,就会好的,”夏归楚拍着水面笑道,“还是得相信医学。”
“与其说相信医学,不如说……”曹南宗深深地凝视着夏归楚,很慢地说,“我是相信你。”
他背着光,眼黑沉沉的,看一眼就仿佛会被吸入其中,夏归楚无法移开视线,想起那晚曹南宗带他去山顶看的月亮。那轮月亮并不是平时温柔美丽的样子,它太近,太大,让人不自觉地发抖,又不禁看了又看。
夏归楚像被什么魇住了,一动不动,有什么很深重的东西在曹南宗眼里一闪而过,曹南宗弯起眼角,用笑意冲淡了它,倏然抬手把他的头按进水里,夏归楚被迫吃了好几口水,朦朦胧胧听见曹南宗说了声去买晚餐,让他别泡太久,就走了。
好半晌,夏归楚才回过神来,心脏跳得胸口有些疼。
*
度过了易感期不寻常的头一天后,夏归楚基本恢复了七八成,工作狂的本性重新占了上风,往后几天,他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拍摄团队,扫荡戈兰各个角落。
同为Omega,石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小柯就有点吃不消了,从前给曹南宗做助理,涉及到的拍摄和其他工作都是很轻度的,还没经历过这种高负荷运转的工作模式。
但他也不好意思说,毕竟石灵都没有意见,曹南宗也没说什么,夏归楚自己则比谁都拼,爬树下河,端着相机把身体扭曲成各种形状,就是为了拍出心中最好的效果。拍摄时的夏归楚和平时玩笑的模样大相径庭,锐利得小柯有些发怵,心说业内称他是“魔鬼摄影师”果然是真的。几天下来,小柯都黑瘦了一圈。
晚上大家在夜市围着露天方桌吃饭,周围人来人往,人流量大了许多。据夏归楚介绍说,这些人多半是游客,赶来参加春节期间的水灯节的,戈兰的水灯节既有东南亚风情,又有本地的持明教特色,每年都会吸引很多游客前来。
小柯正听得津津有味,手机上弹出他男朋友的视频邀请,一接,还没寒暄几句,对面就说“没开灯吗?你的脸怎么这么黑?啊呀这么黑,也只有我要你了”,小柯的眼圈顿时就红了。
Omega大都爱美,小柯也不例外,这几天他镜子不爱照了,自拍也不拍了,就是不想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和男友抱怨过,结果男友不安慰他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拿他在意的事情开玩笑。
小柯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夏归楚探过头来抢了他的手机,劈头盖脸把对面那个Alpha骂了一通,说他不会说话就闭嘴,哑巴是一个Apha最好的嫁妆,要那么白亮干什么,做灯泡吗?
那个Alpha被骂懵了,支支吾吾说自己只是玩笑,夏归楚白眼一翻:“玩笑要人家觉得有趣才叫玩笑,你这叫情商低。”没等对方反驳,夏归楚似乎都料到他要说什么,又道:“少拿直A当理由,你有种,这样调侃你老板上司试试,说白了,你就是轻视自己伴侣。”
说完夏归楚挂了视频,把手机还给一脸懵的小柯,语重心长地说:“这种A不太行,什么年代了,还玩打压pua。”
“小柯,你别听阿楚乱讲,”曹南宗抱歉地对小柯笑笑,夹起生菜叶包着的油炸罗非鱼,塞进夏归楚嘴里堵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感情的事,冷暖自知,我们都是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
“没事的,听夏老师骂人其实挺爽的,”小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好羡慕夏老师这样暴力输出的能力,好有生命力。”
“你再夸,他更得意了。”曹南宗无奈地瞥了一眼吃得正香的夏归楚,后者不知悔改,还凑过来让他继续投喂。
手机上又弹出新讯息,小柯低头一看,惊讶得掩住口鼻,他说:“夏老师,我男朋友跟我道歉了。”
夏归楚耸了耸肩,又吃一口曹南宗的筷子送来的酸辣凉拌菜:“那他还有点救,要不然可以直接扔垃圾桶了。”
筷子却陡然停住,曹南宗清清淡淡地说:“轻言分手,不太好吧。”
“咳咳咳咳——”夏归楚似乎是噎着了,剧烈咳嗽起来,曹南宗好心给他拍背顺气,他却好像咳得更厉害了。
石灵眼疾手快,给她家夏老师倒了杯水过去,夏归楚灌了一大口凉水,才缓过来,脸色还涨红着,正要转移话题,石灵却接着“分手”的话题,发起了感慨:“喃喃老师说得对啊,我现在就挺后悔当年一时冲动,就和我前男友提分手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归楚疯狂朝石灵使眼色,可石灵这个时候却是一点也不灵,自顾自给自己当了杯水,当成酒在那喝得如痴如醉,双眼迷蒙地回忆往昔:“破镜重圆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所以什么分手啊,离婚啊,这种伤人伤己的话,少说为妙。”
“这个难易程度是看人的,有过不好的经历,跨过那个门槛,才会更珍惜……吧?”夏归楚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真有石灵这种不会看眼色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一点也敢看曹南宗的表情,“再说,会说出分手两个字,那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嘛,要是都好好的,谁会愿意说呢?哎,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说说明天水灯节的拍摄吧……”
“嗯,”曹南宗点头道,“凡事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夏归楚内心尖叫,哥啊,你是听不到话题已经转到水灯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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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宗:听不到。
大家的评论都有看,就是赶稿没精力回了,爱你们=3=
第57章 红尘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