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普通人眼中,自己发病的样子很丑啊。
夏归楚身体极度痛苦之下,心神竟摆脱了肉体胡思乱想着,可曹南宗从来没觉得他发病有多奇怪,每一次他都温柔平和地安抚自己,仿佛那是和吃饭喝水般自然的事,谁不过呼吸一下,反而不正常。
他真是被曹南宗惯坏了,竟然从没觉得这副样子有什么不堪入目的。
“呵……”夏归楚一边抑制不住地滚下泪珠,一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笑声嘶嘶的,他分辨不了东西南北,只是执拗地说,“给我……”
给我申请书。
乔闻达难以置信,夏归楚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他不由眉头一蹙,把那张湿了的申请书团成球,奋力扔进了普腊河,很快便冲远了。
夏归楚顿时发出一声惊喘,短促而绝望,上半身随之弹起一下,像砧板上挣扎的鱼,彻底昏死过去。
“真是不经吓。”乔闻达淡淡地说,用脚尖踢了踢夏归楚的脸,这个Alpha哪怕是昏过去,脸也谈不上温良,好像有一点火星落在他身上,他就要发光,刺得人眼睛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招一些人喜欢。
乔闻达把落在地上的另一张纸塞进夏归楚的口袋,又把夏归楚的手机、证件通通扔进了河里。
做完这些,乔闻达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听了一会儿消防车的鸣笛声,和人群慌乱逃生的叫喊,天时地利人和,叫人盯了他们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不枉他特地回了趟曼城,翻箱倒柜把这些东西找出来。
“夏归楚,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是你逼我变成这样的。”乔闻达徐徐吐出烟圈,“赢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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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情绪笨蛋,南是“我知道我在忍”,楚是“我不知道我在忍但身体会告诉我”。
第59章 可以爱我吗?
戈兰的监控网络远没有曼城发达,毕竟只是个古镇,存在许多死角不提,现存的都有不少老旧损坏,没发生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出事,处处掣肘。
当天水灯节庆典发生火灾,虽然火势不大,扑灭及时,踩踏事故也没有想象中严重,但也因此消耗了大部分警力,错过了寻找夏归楚的最佳时机。
之后又赶上春节长假,人力倦怠,警方的态度并不积极,说到底只是个摄影师而已,虽然业内很有名气,但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人物。
“那位夏先生是个成年Alpha吧,听你们说他信息素等级还很高,那还担心什么,谁能伤得了他?”接待的李警官不以为意道,“他不是摄影师嘛,搞艺术的,总有几天心血来潮,想背着所有人去取材?”
“取什么材,夏老师自己说的民宿碰面,怎么会抛下团队不管?”石灵和警方周旋了好些天,又急又累,眼睛里全是血丝,“马上要开个展了,他再胡闹也不会这个时候掉链子!”
身旁小柯赶紧安慰她,叫她别急。
李警官冷眼看着,他被这Omega助理缠着调查失踪案,过年都回不了家,心里本来就烦,上网查了夏归楚的资料后,更烦了,这么个黑料缠身的摄影师,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人,被打了黑棍。
当下他嘴一撇,意有所指:“知道了,我们今天会派人再找找的,但是话说回来,我建议你们换个方向,我听说这位夏先生树敌不少……”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被绑架了?”
曹南宗清淡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外响起,他没穿裙子,走路带风,束起的长发随之飘扬,旁边还跟着急急忙忙从曼城赶来的朱臻。
李警官不耐烦地瞥过去,视线却在看清曹南宗时陡然一凝,他不是第一次见曹南宗,但每次见仍觉得惊艳。这人明明衣着普通,只凭一张庄严绝尘的脸,就能让整个闷热杂乱的办公室都清凉洁净起来,连人精神为之一爽。
“对,”李警官难得拿出好态度,“夏先生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每个人表情各异,好像想起的人名都不是同一个。
李警官微哂:“看来夏先生交友很广嘛。”
“那是好事。”曹南宗不咸不淡地说。
警方这段时间的调查显示,河滩附近找到了夏归楚的鞋袜,和一台摔坏的徕卡相机,河里捞出了他的手机和证件,其他没什么收获。一开始警方怀疑夏归楚跳河了,因为没有打斗痕迹,但没有找到尸体,而且曹南宗坚称他不可能自杀。
所以李警官才破罐破摔说,或许夏归楚自己在河边突发奇想,脑子一热,就隐入山林躲开社交,寻找灵感去了。
放在平时,这个猜想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但正如石灵所说,夏归楚再爱胡来也不会拿自己作品开玩笑。
更何况……曹南宗心想,夏归楚怎么可能摔相机?他可是过呼吸的时候还牢牢护住相机的摄影白痴啊。
至于绑架——曹南宗重新思考这个方向,也有许多迷雾,假如是为财,哪个绑匪会特地脱了他的鞋袜,却不拿走昂贵的相机,还摔坏它?
假如是为报仇,那现场一定会留下行凶的痕迹,可是偏没有。
到处自相矛盾,让他也如坠雾中。
没在警局待太久,曹南宗就带着众人回了左梅英开的民宿休息,他们已经退了原先那家民宿的房,在左梅英的强烈要求下,住进了夏归楚过去的家。
左梅英原本已经出院,哪想到刚出院,就得知儿子失踪,气得血压上升,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医院,天天上街找他,曹南宗怕她出事,把警方交给两个助理对接,自己陪着她走遍大街小巷,一无所获。今天送她回了民宿,安抚老人先睡下,曹南宗才转道去了警局,正好和接到消息过来的朱臻汇合。
曹南宗看出一行人都累得够呛,让大家各自先回屋休息,警方那边如果有消息,他立刻通知大家。
“都别干熬着,万一阿楚真被绑架了,就等我们救他,我们倒先身体垮了,那可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有理,众人各自道别。
左梅英的民宿是戈兰最好的民宿,高规格的房间应有尽有,曹南宗没要任何一间价格不菲的房,只说让他住夏归楚以前的房间就行。
他坐在夏归楚从前学习的书桌旁,屋里的家具陈设有些旧了,完全不像夏归楚在曼城的家那么时髦,那么有“摄影师”味儿,这里属于学生的夏归楚。
墙上贴着泛黄的奖状,书柜里摆的都是学习相关的书,夏归楚看起来像个学渣,其实很用功嘛,只是外表看上去和学霸无缘。
夜晚灯光一照,满目时光沉淀的昏黄。
曹南宗在等消息 ,但不是警方的消息。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知道找警方用处不大,他们看不上这样的小案子,没有人死亡重伤,丢的还是个“没什么分量”的摄影师,叫他们全力以赴查这个案子,恐怕比母猪上树还难。
指望不上懈怠的警方,曹南宗有自己的办法。重逢后发布的夏归楚给他拍的两套照片,之所以戈兰旅游局和持明教的官号能迅速反应,就是因为运营都是曹南宗的自己人,提前打好了招呼。
云流有意架空他,想把他捏在掌心只做吉祥物,但曹南宗声望一日比一日高,很多事早就超出她的掌控。自曹南宗发觉自己的路已和云流不同,他便开始为自己打算,而夏归楚的出现,更促成了他安静的叛逆。
身为月君,曹南宗有自己的关系网,只要他一声令下,信徒就会一层层把号令传播下去。不到万不得已,曹南宗也不想用到这个办法,但戈兰这片地方,法律之外更广大的世界是宗教,对症下药,也只能如此。
他从未用月君的身份为夏归楚做点什么,仅有这次,曹南宗想试一试。
盯着手机许久,曹南宗眼睛有些累了,也有点口渴,遂放下手机,给自己倒杯水喝,不料房里的水壶滴水不剩。他只好拿起水壶,开门去楼下取水,走到拐角处就要到楼梯口时,却听见石灵委屈的声音:“臻臻姐,夏老师不会真的是被哪个仇人给绑架了吧……”
“还没确定的事,别瞎担心,快去睡吧。”
“我睡不着,一躺到床上就在想,早知道水灯节那天,我就该跟着夏老师的,放什么假啊呜呜呜……”石灵的嗓音带上了哭腔,“喃喃老师怎么不照顾好夏老师啊,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曹总,是他前夫吗?”
“小灵,”朱臻冷然打断石灵,“我看你明天回曼城吧,等情绪稳定了再说。”
石灵噎了一下,说:“我就是随便说说的,臻臻姐你看喃喃老师,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看得我都急死了……”
曹南宗靠在墙上,默然地摸了摸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没再往下听,转身回到房间,水也没有打。
一点不着急?非得痛哭嚎叫,才叫着急吗?曹南宗面朝桌上的台式镜,对着镜子僵硬地作出悲痛的表情,这样有什么用呢?夏归楚会因为这些就回来吗?
他戳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镜面随之翻转,露出贴满便签纸的背面。
什么东西?
曹南宗凑过一看,那些便签上都是夏归楚的笔迹,便签纸褪色程度不一,看得出写下的时间各异,字句很短。
“发现曹南宗很爱吃芋泥莲花冰酪,但是不知道为啥不敢多吃,是怕凉吗?有没有办法改良成不凉的啊?”
“噢他不是怕凉,是怕吃完了就没有了。怎么会?吃完了再做不就好了?”
“好像也不是……为什么曹南宗不敢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敢做自己喜欢的事啊?”
“搞不懂曹南宗。”
“凉拌菜太辣了,南宗吃了会胃痛,我替他都吃咯!”
“月亮很好看,但是没有南宗好看。为什么他那么美?这不公平!”
“哥哥是不是对谁都那样笑?那么好?”
“讨厌哥哥(划掉),喜欢哥哥(划掉),我他妈在写什么。”
“可以不双修只做吗?”
“可以……爱我吗?只爱我。”
“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影子,曹南宗,你只能选一个。”
夏归楚写得很混乱,那算不上日记,好像只是一些关于曹南宗的呓语,迷思,困惑。
“所以我只有你。”大颗的眼泪从曹南宗眼底滚落,一颗接着一颗,砸中他苍白的手背,静静滑到书桌上,洇出浅浅的水坑。
“从来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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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抱抱两个宝。
第60章 值得
手机忽然弹出许多消息,曹南宗泪痕未干,已经冷静地划开一看,他的吐息骤然一紧,又慢慢地放松,之前发出的寻人需求,有反馈了。
但就在寻人取得新进展时,又过一天,另一件事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夏维森接受一家知名八卦媒体的采访,“大义灭亲”地披露了自己儿子夏归楚骗婚的真相。
视频中,夏维森坐在沙发上,面容有些恰到好处的消瘦和憔悴,能生出夏归楚这样的儿子,他长得自然不差,几缕白发垂在额角,更显得真实可信,一点不刻意。语言表达质朴又流畅,像极了一位普通疲倦的父亲。
“哎这事说来话长,孩子走上这样的歪路,做父亲的脸上也无光……本来我就觉得AA结合不靠谱,啊不是,不是恐同,大家都知道Alpha的天性嘛,争强好胜,两个A凑一起,日子就是比AO磕绊多,鸡飞狗跳都是常有的事吧?”
“再说,曹家那是什么家庭,我们是什么家庭,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也劝过小楚啊,他不听,非要结……没想到,竟然搞了个假结婚证出来,哎,我就说曹家怎么可能真的接受他?作孽啊。”
“谁出的主意?肯定是小楚啊,这孩子从小心比天高,我们小门小户,给不了孩子更多,他就到处争到处抢,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曹家那位公子了。估计曹公子也是图新鲜才答应陪他玩玩,但又碍于身份,给不了小楚真的。对,婚礼是办得很盛大,那会儿报纸电视全都说那是什么百年一遇的世纪婚礼,可谁能想到,他们结婚申请书都没盖章呢……”
记者问夏维森,这么隐秘的事,他是如何知道的?有证据证明他所言非虚吗?
夏维森很大方地向记者出示了伪造的结婚证,拍着胸脯讲:“小楚一向和我亲,心里有事憋得难受,当然是告诉我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后来又闹‘离婚’吗?虽然婚是假结,但对外他们是结了嘛,有了这层身份,小楚想干什么不成?谁能不给他面子?我听说人家都叫他什么‘魔鬼’、‘暴君’,那都是有曹家在后面撑着,他才敢的。可怜的小楚,哪晓得一入豪门深似海,在曹家过得顶不开心了,还要时刻当心被人发现他们是假结婚。”
他仰起头好像要把老泪逼回去:“不值得啊,为了让曹家给自己撑腰,搞得那么累,又要不到真的,只能用假的安慰自己,战战兢兢地活着,我真替这孩子不值啊……听说最近他又和那曹公子、曹公子的相好搅和到一起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看不过眼,想奉劝他一句,小楚,回头是岸,你这样还能拍出什么好照片啊?”
夏维森一番声泪俱下,仿佛真是一个眼见亲儿子误入歧途的老父亲,采访的评论和转发也大都站在他那一边附和。
“我就说他们假,什么世纪婚礼,原来是世纪骗局!还得是AO绝配。”
“敢情我们都是人家play的一环罢了。”
“得亏夏大师的父亲明事理,揭穿他的真面目,看来当年媒体说他捞男是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嫁入豪门也只是一场梦而已,没捞着什么。”
“楼上说得不对,怎么没捞着?他现在这个资源,圈里的地位,不都是曹家给的?”
“夏大师这回怎么不跳出来反驳了?他不是最喜欢骂人吗,怎么哑口无言了哈哈哈……”
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左梅英把手里的手机砸了出去,嘴里语无伦次地骂了一堆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