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工作,连拒绝我的信息都吝啬给一条。”蓝章的咬字重了几分,“家里出了什么事,生的什么病?”
但凡裴聆不给他个交代,这事儿就没那么容易翻篇。
“我……父母过世,车祸。”裴聆说,“还分了手。”
结痂的伤疤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他甚至笑了一下。
“我么,抑郁症。”
生病的事连李真真他都没说,一是不想让李真真过于担心,二是他自己也不想说。原本就排斥社交,对他人的评价也有一种消极的幻想和担心,所以不愿意说。
但或许是下午的一通运动发泄让他的情绪和心态还算积极,也或许是夜晚放大了他的倾诉欲,对着蓝章,他说出口了。
清润明亮的嗓音带笑,对声音敏感如蓝章,却听出了几分压抑的难过悲痛来。
裴聆分手的事,蓝章从冷峭寒和李真真的微博中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当时还转发了李真真的微博。
只是那时他的信息裴聆一条都没回,并且他觉得和渣男分手及时止损是件好事,所以并没有再发信息去安慰裴聆,只想着感情上的事,等裴聆自己想通就好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聆父母的过世。
他的朋友,在漫长的黑夜里不知道独自舔舐了多久伤口,如今又摊开来给他看……
“抱歉。”蓝章的声音放低,“你还好吗?有没有看医生,如果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生病可不能讳疾忌医。”
他的嗓音放低后听起来就少了几分腔调,多了几分温柔。但他的语气里除了关心,却没有夹杂其他,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把裴聆幻想的那些鄙视、同情、怜悯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很好。”裴聆做了个深呼吸,“看了心理医生,每天按时吃药,除了偶尔的情绪失控,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好。”
蓝章又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前几天我去旅游,给你挑了个礼物。”裴聆顿了顿,“所以蓝老板,有空一起吃饭吗?”
姜医生跟他说,要多试着去恢复社交,不能总把情绪隐藏或是压抑起来,和朋友倾诉、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他都在努力地去做。
“有空,什么时候?”
“明天?”
“中午还是晚上?”
“晚上吧。”
今天玩得有些累,他想明天多睡一会儿。
“好。”蓝章顿了顿,又问,“那你这段时间打算继续休息,还是试着工作?”
“暂时不了,我想等我的状态更好一些,再开始工作。”
他的抑郁症和工作的压力无关,所以他心里并不排斥工作。
他热爱着这个行业。
也正因为热爱,他才会停下——声音是传递情绪的媒介,不稳定的情绪、糟糕的状态会影响他声音,影响他的工作。
“会好起来的。”蓝章说。
裴聆应了一声:“会的。”
挂断电话,裴聆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看到了盛如珩回复的信息。
[盛:唐九歌做的。]
[盛:我不太会做饭,大多时间都是他做。]
[盛:刚才夜跑去了,刚回家。]
裴聆盯着屏幕又有些走神了。
他总觉得耳边有什么声音,一会儿是盛如珩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一会儿是李真真说“高中的时候,他就是因为那个人出的柜”,好多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幻听。
裴聆捂住耳朵,心往下沉了沉。
他的病,又严重了吗?
还是他受盛如珩的影响太大?
和李真真一起的时候还好,和蓝章打电话的时候也还好,现在静下来一个人,他又不自觉地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里了。
打断他的思绪的,是一阵音乐。
微信屏幕上,是盛如珩发来的通话邀请。
裴聆点了接通。
作者有话说:
重要通知:下一章入V哦,入V更三章,爱你们!
第25章
屏幕上出现一张英朗的脸。男人把手机屏幕往后拿了一些,偏上的墨黑色瞳仁和屏幕一起亮起来,还带着笑。
裴聆的视线从男人宽阔的肩膀、紧实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滑过,想起白日里李真真给他看的照片和视频,忍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下盛如珩和唐九歌。
不是同一类型,不好形容。
但他私心里觉得盛如珩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满分中的满分。
“听听?”盛如珩下楼,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荔枝红茶。
他刚洗过澡,寸头随意地擦了个半干,几颗被遗漏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滚,裴聆的视线也跟着往下看。
可惜屏幕只露出冰山一角,冰山下波澜壮阔的海无从窥探。
“吃了药了。”
裴聆说完,才想起,这个问题自己已经跟盛如珩说过了。
他迟缓地一眨眼,在心里暗叹了一句,男色误人。
盛如珩在屏幕那边笑了起来,他走动的时候屏幕就跟着晃动,然后裴聆听到了拉动窗帘的声音,还听到盛如珩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裴聆说,“明天我也要出去吃饭。”
盛如珩问:“和李真真?”
“和蓝章,做配音工作的朋友,我在文创挑的那个仙山楼阁的摆件,就是要送他的。”
“那我呢?”盛如珩在床边坐下,目光沉沉地透过屏幕,看向裴聆。
他问:“听听什么时候才有空和我吃饭?”
裴聆愣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升起。
就像……像什么呢,像是被抛弃的大狗狗蹲守在门外,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一句“你试试看再丢下我”。
“嗯,后天?”他语气试探。
裴聆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软,不如平时的清润,像是和极亲近的人低声耳语一般,还隐约带着几分情愫。
“每天都出来,会不会太勉强?”
盛如珩是知道他现在多喜欢躲在自己的小壳子里的,医生开的药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半个多月就治好抑郁症,他怕裴聆为了治病,太勉强自己。
在家宅着,还是和盛如珩见面,这两者之间并不难选择。
“不勉强。”
“好。”盛如珩弯了弯唇角,“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想吃的一时半会儿倒想不出来,可供选择的选项太多了,玩的也是。
裴聆这种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的人,平日里除了工作,打发时间的休闲娱乐就是玩游戏和看书、看影视剧。
乏善可陈。
思维发散开来,他慢吞吞地说:“想学游泳。”
或者更确切一点。
想看看屏幕之外,那冰山一角之下,到底是多么哗然的海。
想看他在自己的领域中,最闪耀的样子。
“好。”盛如珩倒是没多想,且这事儿他擅长,“当你一天教练。”
人过得充实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裴聆和蓝章也没特意约着做什么,就只是闲聊近况,散了各自回家,已经是近10点了。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地上还湿漉漉的。
天空不是黑的,是一种近似鸽子羽毛一样的灰色,路灯的光是暖的,影影绰绰的树木影子落在地面浅浅的积水里,风不大,吹得树枝轻轻摇曳,一片叶子缓慢地落下来,熨帖地平展地落在裴聆眼前。
前面不远处,一位母亲牵着小孩不紧不慢地走着,小孩玩心大,蹦蹦跳跳地去踩水坑,笑声顺着风声传来,还夹杂着两句母亲无奈的说教。
裴聆走在路上,刚和朋友吃完饭聊完天,心情本该是放松的,可他却莫名有些心绪不宁。
不知道是因为他到现在还没吃药,还是因为耳边细细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虫子低鸣的声音,不甚分明的脚步声……那些声音搅在一起,叫他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痛。
在暗处,似乎有一道目光,无声地阴沉地锁定着他,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裴聆环视四周,然后皱起了眉头。
出现幻觉了?
他加快脚步,走到了那对母子的身侧。
一直到踏进住户大楼,他才觉得那股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窥探的视线消失了。
他想,或许确实是幻觉。
这一晚,裴聆睡得都不太安稳。
他像是又回到了父母刚出事那段日子,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但他并不将其定义为噩梦。
能看到自己挂念的、死去的家人,怎么能叫噩梦。
只是那些梦里让他一遍又一遍直面父母车祸后的场景,或许正因为他没看过现场,他的梦境才会带他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