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赵空青之墓。
妻顾英
子顾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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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下葬那天,天空下着微微的雨,足下地面湿润。
现代社会寸土寸金,在这一方地点买一块墓地,也是意料之外的昂贵。
顾夜宁被母亲搀着手站在人群最前方,蒙蒙雨雾中回头望去,身着黑衣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谁也没有打伞,鬓角的发丝花白得更厉害了。
他咬着牙关,只是把母亲的手抓握得更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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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夜后,顾夜宁入院,公司来人,叮嘱他在至少三个月内,尽量少登录微博或者各式各样的论坛,避免接收相关讯息。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在保护他。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网络上对于他的声讨还未完全偃旗息鼓,但广大网友和黑粉的注意力,也随着时间流逝淡去。但顾夜宁知道,自己重新开始活动之后,随着他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新一波的反扑即将到来。
明天下午,他就有个线下的站台活动,和出道组的第九名史桐一起参加。很难说公司是不是故意的,将一名之差,票数差距并不大的第九名和第十名放在一起制造话题,史桐的声誉不错,出道后跟着组合获得了大量的鲜花和赞美,当然不会在意成为对照组。
顾夜宁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陪衬,和另一个话题中心,继而遭受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盛繁和叶丛茗就是前车之鉴。
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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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宁跪坐在墓碑前,往前倾身,将侧脸贴上冰冷的碑石。
他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很累。
空落落的情绪,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对未来的恐惧让他坐卧不安,即使来到了父亲的墓地,也还是难以获得心境上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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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和谁也没说过。
其实我很不甘心。
我想重来一次。
第99章
在《星光熠熠》2的第四期节目,也就是一公舞台即将被放出的当天下午,顾夜宁搭乘高铁回到了帝都。
帝都比一周前温度升高了一些,也没有下雪。他从高铁站下来,坐上公司派来接他的保姆车时,阳光温暖地洒落在身上,隔着羽绒服,烘烤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盛繁已经坐在车里了,他的高铁比顾夜宁早到大约半小时。
等顾夜宁上了车,人刚刚坐稳,车就缓慢启动了。
“等等,不等丛茗了吗?”盛繁连忙叫住开车的司机。
坐在前排的陈哥说:“叶丛茗明天才会回来,我们会先把你们送回合宿基地。”
“明天?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开始录制淘汰,丛茗来得及赶回来吗?”盛繁困惑地问,又扭头征求性地看了看顾夜宁,顾夜宁摇了摇头,比他还要纳闷。
但叶丛茗迄今为止,还没回复自己消息,显然是拒绝交流,所以他也不好发个微信询问对方的情况。
更何况,马上进入合宿基地,手机就要被收走了。
他还在思索,又听见陈哥说:“合宿基地门口,粉丝已经聚集了很多,你们稍微准备一下。”
他说的“准备一下”当然不是做好心理准备,盛繁这种以前洗脸都是随便抹几把的类型,现在已经能条件反射地从书包里摸出了小镜子,认真打量自己的脸了——两个人都没化妆,但在家了一周休息得好,精神气足,因此皮肤状态都很不错,刘哥从前排递过来一把梳子,两个人轮番又梳了梳头。
“盛繁等会儿把口罩戴上。”刘哥又说。
盛繁:“……”
刘哥:“你胡子冒出来了,粉丝等会儿万一拍到胡茬,不合适。”
顾夜宁拼命忍住了笑。
盛繁本来还不服气地想反驳一下这是“我毛发浓密的象征”,又想了想现在要求男性“干干净净”的审美大势所趋,再看看镜子里嘴唇上方淡青色的痕迹,最终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顾夜宁摸了摸他的脑袋。
“夜宁。”刘哥又喊了他的名字,顾夜宁应了一声,抬起头对上刘哥正打量他的眼神,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要戴口罩吗?”
“你不用,你的素颜状态很不错。”刘哥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了几分,“接下来的二公,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染头发?”
顾夜宁连忙点了点头。
他在临休假结束的时候,给刘哥发了消息,说明了自己想要染发的情况。合宿基地虽然常备有染发剂,但颜色比较单一,牌子也没听过,顾夜宁担心用不合适的染发剂过度损伤发质,只能和公司报备,再由公司和节目组商量,找时间派自己的发型老师进来帮练习生做造型。
“你打算染什么颜色?”
顾夜宁说:“浅银色。”
这下盛繁也看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这么极端?”
顾夜宁解释说:“我想要一些,一眼就能被看到的颜色。”
他也考虑过亮眼的红发,但是齐继在一公已经染过,非常适合他不说,大概率还会出圈,加上自己的五官本身比较扎眼,如果染那样招摇的颜色,依旧可能因为视觉冲击性过大而令人产生恶感。
“你还需要?你站在那儿不是怎么样都能一眼被看到吗?”盛繁大大咧咧地说。
顾夜宁:“……”
他又想了想:“我担心粉丝会审美疲劳。”
一公和导师合作舞台,他的选曲都是偏向于动静皆宜,带了点小性感的特色,二公他想尝试一些激烈的,和之前风格不同的类型。
因此过完年之后的几天,他在家里仔细地研究了自己的五官和肤色,还根据美妆博主视频里的“春夏秋冬四季型人”的特征,判断了自己更偏向于哪一种。
他研究了半天,头昏眼花,还弄了个自制的金银两色纸板,在自己的脸旁边来回晃悠比对着,觉得自己大概更像是冬季与夏季型人的混合体,期间姥姥姥爷搞不懂他在做什么,欲言又止了半天,晚上才忍不住问了他。
顾夜宁向家人报备自己准备染发,还遭到了长辈们的反对。
他好说歹说,才让姥姥姥爷明白了,染发能增加新鲜感,大概率还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多人喜爱和关注,他们才作罢。但离家的时候,姥姥依依不舍搂着他胳膊的时候,还在小声嘀咕着“这黑发看着多乖多好啊,干嘛非要染那些奇怪的颜色”,然后被姥爷叹着气拉开了。
“银发需要多漂几次才能出效果,有掉发和头发变枯的可能,你做好准备。”陈哥又说。
顾夜宁说:“陈哥你放心,我带了护发素和发膜,一定认真保养我的头发。”
对于明星,尤其是偶像明星来说,不仅脸,头发也是视觉的重要组成部分,顾夜宁的发质一向可以,不想让自己的优势消失,甚至英年早秃。
他特别认真的样子看着甚至有点可爱,陈哥忍住了笑,侧头又看了看盛繁,随即说:“那盛繁也顺带换个发色吧,想要什么颜色?”
盛繁:“我也要?”
他苦恼地抓了抓脑后勺,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顾夜宁,顾夜宁认真回忆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各季节型人,给他建议:“褐色或者焦糖色?”
盛繁不疑有他,扭头问陈哥:“行吗?”
陈哥:“回公司会让发型师自己看着办的。”
顾夜宁又问:“那丛茗需不需要换个发色?”
空气凝滞了一瞬。
顾夜宁敏锐地察觉到陈哥的表情不太对,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叶丛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下一秒陈哥就重新露出了微笑:“到时候你们三个一起染,公司会和节目组协调一个时间出来……你们三个,继续努力。”
高铁站距离合宿基地并不算远,不到一个小时,顾夜宁二人就被送到了目的地。
远远的能看见合宿基地附近,还有几辆其他公司送练习生的保姆车横据在门口,似乎被堵在了原地。司机探头打量了一番,才谨慎地对陈哥说:“有挺多小女孩在门口挡着,前边的车也不太好走,怕撞着人。”
陈哥说:“那夜宁和盛繁下来自己走吧……盛繁戴好口罩。”
顾夜宁和盛繁各自应了一声。保姆车的门向后滑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车内出来,司机和陈哥也跟了出来,替他们从后备箱取下行李。此时围在前面几辆车边的粉丝和站姐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跑了过来。
“啊啊啊是夜宁老公!”
“夜宁妈妈爱你!”
“京皇的回来了京皇的回来了!”
前排的女孩举着手机,几乎快把镜头戳到顾夜宁脸上,后排几个举着“大炮”的站姐则稳如泰山,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的拍摄积累了经验,牢牢占据着最佳拍摄方位,一同“喀嚓”拍摄。顾夜宁刚弯腰把行李箱的拖杆抽出来,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他身边的盛繁没站稳,扶着车边缘差点没跌进后备箱里去。
盛繁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很搞笑,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前边几辆里边是谁啊?”
“管他是谁呢反正够大牌的,人家顾夜宁都下来自己走了,还能比C更牛逼啊?”
“不愧是我们夜宁。”
围着他们的女孩们并没刻意放低声音,清晰地钻入顾夜宁二人耳中,两人趁着拿行李的间隙对视一眼,明显都意识到了陈哥这样安排的理由。
生活中拉踩处处存在,有对比更显得京皇娱乐练习生友善又不摆大公司架子。
两个人艰难地拉着行李,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顾夜宁觉得自己肩膀后背时不时会被什么人伸手触碰一下,但又不好回头去看,幸好此时,前边那辆车的车门也打开了,转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原来是星火娱乐。
率先下车的樊城别扭地冲顾夜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身后一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迈出,紧接着明烨也跟着下了车。他戴着鸭舌帽,若隐若现的深棕色鬓角昭示着更换过发色的事实,过年一周时间,他看着反倒更瘦了,下颌的棱角凸出,眉眼轮廓愈深,初见时十五岁少年的婴儿肥正在急速褪去。
刚才还在抱怨的粉丝们,意识到居然是明烨之后,立刻忘记了原本的抱怨和“拉踩”,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夜宁。”远远的,明烨一眼捕捉到了正看向自己的顾夜宁,随即咧嘴笑着,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悦不是作假,顾夜宁能感觉到明烨看到自己真的挺高兴,虽然他理解不了这愉悦从何而来。明明在微信里,两个人的对话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一座魔仙堡来。
顶着粉丝突然变得热烈的眼神,顾夜宁挤出了一点笑,也冲他挥了挥手。
待走到明烨身边,对方冲着他微微倾斜,胸口贴上顾夜宁的肩膀。随即他伸出一只手,在顾夜宁后背搂了搂,又轻轻拍了两下。
顾夜宁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明烨的清冽甜香,像浸了蜜的花,丝丝缕缕钻入鼻息。
身边的粉丝不约而同地发出倒吸冷气声,快门声不绝于耳,隐约还有“好配好配”的惊呼。
不明白两个帅哥当众拥抱的画面对许多人来说是双倍冲击的顾夜宁,只暗自困惑于这堪称当众表演级别的“卖腐”也能够起到这种效果。
他结束这个不冷不热的拥抱,抬眼看见明烨正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接着用眼神示意他伸手。
顾夜宁刚伸出手,对方就把一颗金箔包裹的巧克力放在他掌心。
“可可脂的黑巧克力,健康不怕胖。”明烨说。
顾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