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断崖式下跌啊!”
顾夜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是C位,所以站在所有人的最上方,高高在上,能够将底下的画面一览无余:所有人交头接耳,难以置信地互相张望,窃窃私语,混乱不堪拼命摇头的画面,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包括——
坐在台下正对面,双手搁在膝盖上的史桐,难得阴沉的表情,却看起来并不意外。
——“史桐卡一百二十一位?这数字也太离谱了吧?”
他下首的练习生们也在窃窃私语。
时间倒转回一个小时之前。
叶丛茗回来了。
在目前所剩下的一百九十九名练习生之中,除了名次和关注度较高的练习生外,缺少一两个人,甚至更多是并不容易被发现的事,哪怕粉丝在镜头里找不到自己的爱豆,撑死了也就会抱怨一两句“又不给我哥哥镜头”。
——哪怕排名宣布只是一带而过,也并不是罕见事,人太多了,后续播放也不可能给每个人有效镜头。
因此叶丛茗缺席了前半段的排名发布,到后半段宣布到十几名的时候才出现,顾夜宁还是松了一口气,目光追随着叶丛茗而去,随后抬起头来。
恰好坐在台上五十五名位置的盛繁也往他的方向看来,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顾夜宁明白他们两人都同样放下心来。
第一轮淘汰,叶丛茗的排名已经被宣布过了,他的位次没有上升,但跌得并不多,维持在七十三名,是后续努力一把,很有可能至少留到第二轮再往后的好名次。
叶丛茗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在他的七十三名椅子上坐下。顾夜宁又仔细看了看对方——叶丛茗似乎头发长了一些,这个年过去后,他明显比之前更瘦了,休息也不过关,因此戴了黑框的眼镜作为装饰,依旧没办法完全遮掩眼下青黑的痕迹。
他左右两边的练习生都凑过去和他握手,他一边回应一边寒暄着,也没有拒绝盛繁从上边几层跑下来拥抱的行为。
顾夜宁打定主意要在排名发布结束后,找个时间和叶丛茗面对面谈一谈。
此时的排名发布已经宣布到了,上位圈中的上位圈阶段。
——第零轮第二十位的陈冰已经退赛,他这一轮的成绩还在前一百二十名以内,因此位置虚悬,增设一百二十一位。
之前和叶丛茗竞争第七十位的郝司文,因为闹得沸沸扬扬的性取向事件被澄清后,陆续有他在国外大学的朋友和同学出来替他说话,他和前男友的故事,也有人在论坛里含糊地提了一嘴,反而引起了高关注度和路人及路人粉的好感票。
因此他的排名飙升至二十八名。
在获得这个排名之后,他周围的人又“不计前嫌”一般纷纷凑上去和郝司文拥抱,就好像第零轮的尴尬局面都是过往的幻觉,郝司文则在所有人回到座位后,单独走向顾夜宁,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齐继靠F升A的黑马逆袭剧本获得关注,排名也升至四十三位,以他前一晚的关注度来看,顾夜宁猜测,下一轮淘汰赛的投票,齐继至少也能上升到十几位的程度。
他蹦跶着在人群中晃了一圈,然后给了顾夜宁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之前在“嫂子之夜”里被爆料过的练习生们的排名,几乎都或多或少下降了。
“第十七位,陈思燃。”
第零轮陈思燃排名在第九。
“第十六名,陆航。”
陆航排名维持不变,还要拜他那个“虎逼傻子人设”的功劳,让他的大部分粉丝非常溺爱。
“第十一名,石琛。”
谢逅的同公司队友石琛,存在感很弱,死忠奇迹般的能打,第零轮排名第十三位,凭借主题曲再评级时出色的表现继续留在A班,制作人看到了这个一贯不言不语,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的潜力。
顾夜宁在这时目光全场扫视一圈,迟来地意识到不对。
“怎么感觉会多一个人?”身边的管风弦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倒是卫南星也意识到了,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还剩下十个名额,九个出道组,一个卡位第十,但是在场的人,在上位圈的好像有十一个……”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数字不匹配的问题,当下悄声议论起来。
管风弦在顾夜宁身边说:“史桐如果是第十,那么接下来的出道组该怎么排?”
顾夜宁:“……排不出来。”
按照他的记忆,在排名正式被隐藏前的最终数据里,前九名没有史桐,对方因为放假期间的那件事遭遇了大规模的爆料和回踩,绝对不可能闯进前九出道组。
如果没有史桐,出道组的人选几乎昭然若揭,之前不断刷新的卡位圈竞争,大多数时间也只在霍弋、林柏悦、冯智文、石琛这几个人之中产生。
“总有一个人要掉出去,但是……”管风弦说着,抬头往上看去,“如果这个人掉出去,那么他下一步要争取的不是出道组,而是……不进被淘汰的后八十位。”
在迄今为止的选秀史上,出道位掉第三轮淘汰卡位圈的有,决赛夜掉出出道组的也有,但绝对没有第一轮还在出道组或准出道组边缘徘徊,第二轮直接要被淘汰的。
“第十名,明烨。”
就在这个时候,台上的杨菁面无表情宣布了下一个位次。
她不懂得制造悬念,也可能只是懒得说那些卖关子的话,之前的长铺垫统统没有。
因此从她嘴里念出的名字,就像是公务员考试的查分考生输入了准考证号,下一秒页面就弹出,直接把排名和分数怼进眼睛里一样。
掌声稀稀拉拉,有些练习生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站起身鼓着掌准备祝贺,结果意识到被报出的名字是“明烨”,四下看看,手讪讪放下,再不敢说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片死寂。
全场所有人之中,最淡定的反而是明烨本人。
他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甚至还把他附近坐着的几个熟悉的练习生从位置上抓起来,强行拥抱了一下。
掌声这才陆陆续续响起,暂时没人敢在这个当口议论,但无论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疯狂地交换着眼神,看见彼此眼里的震惊,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的话要说。
明烨和身边的人拥抱完毕,没急着往台上走,他转过身来,看向了后排。
顾夜宁的目光不偏不倚在半空与他交汇。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明烨是在等他走过去。
只迟疑了一下,他就提步迈下台阶,走向明烨。在他身后,其他出道组的预备练习生们,这才后知后觉也跟着顾夜宁往明烨的方向而去。
两个人在台阶上,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力度不大不小。
顾夜宁知道被造谣的滋味,也知道这次排名下降,对明烨来说是无妄之灾——
哪怕被嘲讽了那么多次“美丽废物”,但明烨外貌实在美丽,“废物”又不是他真的不作为不努力天天摆烂,而是自身基础太差,进步缓慢,加上cp加成,自己又符合“天生爱豆”的特质,因此在上辈子,明烨的排名始终在中上位圈,甚至没有跌到卡位的经历。
这一次跌得太惨,明显和“嫂子之夜”的造谣有关。
思绪乱飞时,明烨已经微微弯腰,把下巴砸在顾夜宁的肩上。
他的下巴太尖,顾夜宁的肩头也没有肉,相撞的瞬间甚至感到了一点点痛意。
“这次只是个意外。”顾夜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说。
明烨说:“我知道。”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顾夜宁耳中,没什么力度,但直起身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笑。真情实感的笑。
“我会站到你旁边的,未来。”他又说。
没有控制音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这句话被听见,或者录下来。
顾夜宁往后退了一步,只是笑,没有搭腔。
明烨对他排名第一的笃定,比他自己还要坚决,但这话明烨能说,顾夜宁不能回应,未免显得过于狂妄自大。
练习生们纷纷和明烨拥抱,随即看着他走上台区,站在了第十一名的石琛身边,两个人并不算熟悉,因此只潦草地握了握手。
顾夜宁往回走的时候,听见贺天心的声音隐约响起,语气难以置信:“意思是,史桐还是进了前九?”
他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质疑被录进去。
“也不一定。”他旁边是卫南星,卫南星此时按住了麦,把声音压得很低,“也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爆冷。”
顾夜宁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台上,一百二十一名的那个位置,还空空荡荡。陈冰走后的补位,不知道属于哪个幸运儿。
第102章
杨菁的报排名,就像是报菜名——按部就班,一气呵成。
她这样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对于大部分练习生而言反而是好事,淘汰环节“战线”拉得越长,对练习生的心理素质考验就越大。
但明明是决定了淘汰者的环节,又未免感觉过于轻飘飘了,大家有点不习惯。
“第九名,林柏悦。”
杨菁一边说,一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台词本,半晌大发慈悲加了一句,“……让我们恭喜林柏悦。”
因为出道位九人和剩下的十个人的数量不符,练习生几乎人人自危,林柏悦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刷白,显然刚刚从慌张不安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攥着手原地转了几个圈,到处鞠躬。
他性格孤僻,和大部分人明显不太熟,除了跟黎昼轻轻拥抱了一下,其他人都只是站在原地鼓掌,一公同组的明烨也没有过去。
顾夜宁连忙再次走下台阶去,和林柏悦拥抱了一下。再松开的时候发现林柏悦眼里已经汪了一圈水,眼泪欲掉不掉,看起来可怜兮兮。
顾夜宁:“……想哭就哭吧,没关系。”
在遭遇了史桐这个意外之后,林柏悦还没能从被霸凌被伤害的心境中彻底恢复过来,他很能理解。
他抬起手又摸了摸林柏悦的脑袋。
林柏悦被他摸了这一下,眼泪“啪嗒”一声从眼眶里滑落,砸在脸颊。他小心翼翼用指节蹭了蹭那点泪痕,用力点着头,又凑近了顾夜宁,和他再次拥抱了一下。
他没敢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史桐,小跑着上了舞台。
顾夜宁往回走的时候对上贺天心的眼睛,对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林柏悦的发言,虽然因为情绪过于不稳定而前言不搭后语,感谢了顾夜宁好几次,但最终还是磕磕绊绊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等话筒递交给杨菁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发抖。
他转身往台上走,那边厢练习生们正纷纷走下来和林柏悦拥抱祝贺,做足了面子工程,这边的杨菁已经语气平稳地开始宣布下一个名次,依旧是她丝毫不带停顿,不肯制造悬念的风格:
“第八位,冯智文……恭喜冯智文,排名有了大的突破。”
这一世,巅峰造星的太子冯智文似乎比上一世稍微争气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评级他升A而卫南星降A,两方的粉丝大打出手后,给两个人分别“虐粉”了的缘故,居然直接冲上了出道位第八名。
依旧顶着一头渣男锡纸烫,看起来一股子日系颓废男风格的冯智文比林柏悦镇定多了,他冷静地感谢了一圈粉丝、工作人员和练习生同伴之后,镇定地递交回话筒。
他意识到自己走上台的时候,煽情的画面会被杨菁毫不犹豫宣布下一个位次的声音冲淡,于是也没怎么过多和其他练习生互动,摆了摆手,兀自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他左右鞠躬的时候,杨菁不负众望地再次拿起了话筒。
“第七位,霍弋。第零轮的第八名,上升一位,恭喜霍弋。”
本来就自带粉丝的霍弋,没有在“嫂子之夜”被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黑料,和下边两位的票数也差并不太大。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左右挥着手,意气风发地走上舞台,眉开眼笑地开始用中韩英三国语言感谢制作人。
“还需要这么做吗?”顾夜宁有点震惊。
“现在是不需要,节目在海外没什么水花,未来不好说。”管风弦客观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