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像是毫无改变,但是又仿佛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变了很多。
他依旧热爱画画,总是喜欢把自己锁在画室,把画板放在窗户下,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下午。上课也依旧积极,在付若宁损他的时候还能笑眯眯地怼回去,然后顶着付若宁谴责的眼神一溜烟地跑走。
江侑安似乎没那么自闭了,也不再天天宅在家里,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地去参加几个活动。
在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后,江侑安给自己放了个假,难得地回了趟家,陪了江昀和万韵和几天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方塘和段京辞。
“走呗,咱们野营去。”江侑安美滋滋地提了个建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塘和段京辞,似乎在征求两人的同意。
段京辞倒是没有意见,他本身就不是喜欢闲着的人,能上山活动活动也挺好的。
倒是方塘有些顾虑。
“哎呀,没事啦。”段京辞瞥了方塘一眼,撞了撞方塘的肩膀,怂恿道,“胆子这么小?人江侑安都不怕。”
江侑安:“......你好好说话。”
段京辞笑嘻了,拉着方塘就上了贼船。
江侑安知道路,但是不会开车,于是把方向盘交给了段京辞,自己坐在副驾驶座给人看地图,时不时还扭头看眼窗外,靠自己不多的记忆帮忙指个路。
营地还是江其深之前带江侑安来的那块,风景优美,依山面湖,清新的风扑在脸上,只感觉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方塘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清净了下来,甚至最先一步下了车,面冲着湖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段京辞似乎也挺有兴趣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脑袋就已经快从窗户探出去看了。
江侑安倒是见怪不怪,下车后静静地看向那片湖。
并没有多新鲜,但是总觉得怀念。
“好了,别看了。”江侑安愣神了几秒后就恢复了正常,招呼那两个在湖边疯跑的人回来扎帐篷。
没有江其深在,江侑安才感觉原来搭帐篷这么难,他们几个忙活了半天才把帐篷搭好,本还想着待会儿就去捡柴火的,这会儿就已经累得彻底不想动弹了。
“江侑安,可以啊你,怎么找到这儿地方的?”段京辞也不嫌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仰着脑袋冲江侑安道。
方塘看了眼段京辞,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又小心地抬眼看江侑安。
江侑安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道:“以前我......”
江侑安说到这儿的时候卡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面不改色道,“以前有人带我来过,觉得挺有意思的。”
段京辞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又些悻悻地闭上了嘴,回头看了方塘一眼,求救似的努了努嘴。
方塘瞪了段京辞一眼,打圆场道:“行了,休息够了吧,咱们捡柴去吧。”
江侑安也记不太清路了,就由着段京辞随便捡了条路走,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出神。
方塘留了个心眼,一边走一边默默记路,担心要是迷路了就完蛋了。
三人走了条小路,捡了一路的柴,又嬉笑打闹地返回,在走回去的时候又要经过一段比较陡峭的路,江侑安走了个神,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前面突起的一小块树根,被绊的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段京辞见此,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柴丢下,伸手扶住了江侑安,见江侑安站稳了,才皱着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路也不看?”
江侑安惊魂未定,还没等缓过来就听见了段京辞责怪的话。
江侑安突然有些恍惚,怔怔地抬眼看段京辞。
段京辞皱着眉,盯着那根树根看了半响,抬脚踹了一下,又侧目瞥了江侑安一眼,见江侑安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江侑安骤然回神,飞快地摇了下头,收回目光后小声道:“没事。”
段京辞有些古怪地瞅了江侑安几眼,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纠结了几秒后还是没再问,弯腰把柴火抱起来,继续往营地的方向走。
段京辞和方塘两人都兴致勃勃,像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体验似的,对什么都充满着兴趣和热情。
江侑安的情绪倒是淡了不少,偶尔和两人搭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看着湖面发呆。
方塘似乎是看出了江侑安情绪的低落,笑闹声也弱了下来,伸手推了推段京辞,示意段京辞看。
段京辞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几步就窜到了江侑安身边,道:“别愣在这儿啊?走,咱们下去游两圈?”
江侑安回头看段京辞,段京辞兴致盎然地看着湖,似乎已经做好的准备,只待江侑安应声,就能一个猛子扎进去。
江侑安默了两秒,还是不想扫了段京辞的兴,开口应了声好。
方塘没下来。
不会游泳倒是一回事,他也想着为了保险起见,留一个在岸上注意,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提醒。
江侑安和段京辞在湖里玩了一会儿,段京辞见方塘蹲到了湖边,立刻欠登儿地凑过去,笑嘻嘻地用水泼方塘。
江侑安没动,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闹的两人,又仰头看了眼太阳,突然下潜,把自己扎进了湖里,越潜越深,几乎能看到幽暗的湖底。
湖面下是触不到的底,越深越凉,明明正值盛夏,江侑安却只觉得冰冷刺骨,水压似乎也越来越强,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他想像上次那样努力睁开眼看向湖面,却总是睁不开眼,只觉得那抹晃动又模糊的光影逐渐消失了。
上次来这里的经历像是潮水一般一股脑地涌进了江侑安的脑袋里。
“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会游泳了?”
“关心则乱。”
他其实听清了。
江侑安的眼睛蓦地有些发酸,周身的压力似乎都汇聚在了眼周,让他不受控地流下了眼泪,让他不受控地奢望着江其深能再次出现在这里,然后伸手把他拉出湖面。
但是他也清楚地明白,这只是奢望而已。
在段京辞惊慌失措地想潜下来把江侑安拉上去的时候,江侑安就已经自己冲出了湖面,伸手捋了一把自己沾在额头上的刘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段京辞臭着脸游过去,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脑袋,抱怨道:“江侑安,你玩这么大的吗?妈的,吓死我了。”
江侑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沾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拨开。
段京辞突然不说话了,盯着江侑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迟疑道:“江侑安,你是不是哭了?”
江侑安胡乱地摇了一下头,压住了声线的颤抖,低声否认,“没有。”
段京辞没说话,目光在江侑安脸上游移了半天,犹豫了下后还是伸手搂了搂江侑安的肩膀。
江侑安的心口微微一滞,眼眶没忍住又是一酸,感觉所有的委屈和积攒了许久的想念都在这一刹那爆发了。
“......哥,我想你了。”
夜幕微垂,晚风悠长,湖面缓缓出现许多零散的光亮,篝
火渐熄,逐渐变成几点朦胧闪烁的光点,但是却不会有人加柴了。
第86章
在江侑安这个年纪,同龄人都已经谈了好几段恋爱了,甚至于段京辞都已经在筹备订婚了。
这点江侑安和方塘都完全没有想到。
段京辞从青少年起就浪荡又花心,谈了一段又一段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段京辞会是最先走向婚姻的人。
段京辞倒也变了很多,上大学之后安分了不少,碰上了一个好姑娘,也彻底收了心,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姑娘上,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动了人家,顺利地成为了情侣。
再之后,走向结婚的路也一点不意外了。
万韵和见江侑安以前的同班同学的已经准备结婚了,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着急和不安。
急的是江侑安一直没个信儿,虽然人是长大成熟了不少,但是却始终没有想过谈恋爱,别说谈恋爱了,万韵和甚至没在江侑安身边看到过陌生一点的面孔,好像江侑安的圈子就这么局限在那一小点。
不安的是......
万韵和始终觉得江侑安还是没有放下江其深。
万韵和没有和江侑安说,但是还是没忍住,抽空和江昀说了一嘴,提了一下自己的顾虑和猜想。
江昀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垂着眼睛,一时间也看不出再想些什么。
万韵和实在是头疼,也停下了筷子,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开了口:“都已经这么久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昀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万韵和一眼,道:“那你的意思是?”
万韵和叹了口气,道:“让他回来吧,不说醒醒......我也很想他。”
这五年里,江侑安回家的次数似乎也少了很多,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是待在学校就是泡在画室,现在又在付若宁的帮助下开始筹办起了自己的画展。
江侑安长大了,变得愈发灿烂又优秀,但是在那张光芒万丈的皮囊之下,总是空空的,像是自始至终都少了一块。
在江侑安上次回家的时候,万韵和找江侑安聊了聊天,不知不觉地莫名地拐到了江其深身上。
虽然没说,但是两人似乎都默契地不提这个名字,只是找着各种各样的代称去代替,万韵和害怕,总是觉得这是块被挖的很深的伤疤,上面被时间覆上了一层保护膜,她总是得小心翼翼地躲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揭开了这道伤疤。
江侑安像是知道万韵和的顾虑,也听话地不说,在万韵和不小心提到的时候装作没有听见,自然地转移话题,飞快又迅速,害怕慢上那么一秒就让自己露了怯。
万韵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总是在那么几个间隙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决定。
万韵和心里微酸,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江侑安,“醒醒,妈妈是不是做错了?”
江侑安抿了下唇,感觉酸楚在缓慢又微弱在心口蔓延,然后肆无忌惮地在周身游走,愈发强烈而无法忽视。
江侑安没有办法回答万韵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得伸手环抱住万韵和,拍了拍她的背后道:“妈,我得走了。”
画展的进程非常顺利,几乎都不怎么需要江侑安操心,所有的东西都被付若宁和万成宗揽了过去,江侑安只用时不时地去展厅看两眼,熟悉一下流程和环境,就又被付若宁嫌弃地赶走,交代着注意好身体,别在关键时刻感冒了。
江侑安也有些无奈地点头,听了小老太太的话,老老实实地把空调温度从一开头调到了二开头。
在画展前一天,宅了许久的江侑安终于决定出门转转。
正值盛夏,天气燥热,阳光正烈,空气似乎都被阳光照射炙烤的扭曲,形成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光圈,让周边的景色都变得模糊朦胧。
江侑安沿着路边的商户走,尽力地把自己塞进阴凉处,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地后悔。
实在想不通,他闲着没事干嘛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江侑安溜达了两圈,去商场吹了会儿空调,顺便又采买了一些日用品,拎着购物袋就准备回家。
在穿过小广场的时候,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乌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现,再不断蔓延覆盖,不一会儿整块蔚蓝的天空就被乌云蒙上了。
盛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一场大雨猝不及防地降落。
江侑安停下了脚步,又往后退了半步,直到自己的背贴在了墙壁上才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屋檐外的景象。
大雨来的突然,许多人都没有意料到,都急匆匆地拐进了屋檐下,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拧干被雨打湿的衣服。
雨水大而密集,像是一层厚重的雨幕,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让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