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侑安全然当做没有听见,低下脑袋安静如鸡地扣手,原本藏在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担忧也在江其深的玩笑下忘的一干二净。
万韵和也和江侑安聊了起来,重点停留在了黄惟生一不小心咕哝出来的几句江侑安干过的“坏事”上。
江侑安一件事一件事的澄清,还没等自己把万韵和完全糊弄过去,车就已经在一个江侑安不太熟悉的车库里停好了。
江昀道:“好了,下车吧。”
闻言,江侑安糊里糊涂地跟着一起下了车,然后一脸茫然地跟着自家家长坐上了电梯,在9楼停了下来。
这里的公寓是一层一户制,在下了电梯之后在往前走几步就是大门,江昀往旁边让了一下,让江其深开门。
江其深默了几秒,又转身让江侑安过来一点。
江侑安懵懵地抬眼看江其深,脑子乱七八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乖乖地听从指挥。
江其深熟稔地把江侑安的指纹也录进了门锁的系统里,而后用江侑安的指纹解了锁。
江侑安愈发觉得不对了起来,僵硬地碾了碾手指后,有些不太自在地把手揣进了口袋。
公寓已经装修好了,风格简约大方,但是单是从设计上来看就能看出费了不少心思,每个家具都格外的有质感,又完全不脱离整个室内的装修风格。
这个性冷淡风的装修风格一看就知道是谁偏好的。
江侑安揣在兜里的手指不安地抠了抠手心,目光又在室内游移了一圈,最后莫名停留在了对面的镜子上。
镜子只把他和江其深框在了里面。
江其深的身形挺拔悍利,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肌肤。微长的刘海被撩到了脑后,露出了优越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五官轮廓利落流畅,凌厉狭长的眼型显得有些冷淡,但是垂眸看向江侑安的目光却出奇的柔和。
江侑安像是猜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道:“你要搬到这里住了吗?”
江其深静了半响之后微微弯了弯腰,和江侑安保持了平视,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深邃的水潭,惹得江侑安有点恍惚,连带着都觉得客厅里的大灯都刺眼了一点,让他的眼睛都不自觉地有些酸涩发胀。
“嗯。”江其深安静地看了江侑安许久之后还是应了声。
江侑安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撇了撇,眼眶也有些发红,感觉瞳仁里浸满的眼泪只差那么一点点小契机就会不受控地冒出来。
江侑安很少因为情绪上的事情流眼泪,最多只会因为疼而流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但是现在虽然身体上没有多疼,但是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往外冒眼泪。
江其深以后就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了。
他们也许就这么彻底分开了。
江侑安的眼泪才短暂地流出来了一点,就飞快地被江侑安伸手抹掉了。
非常快,也非常短暂。
但是依旧被江其深尽收眼底,然后和曾经的几段熟悉的片段剪辑拼凑在一块儿,重叠之后再错开,让江其深发现这么多年下来江侑安一点也没有变。
夏季的白昼过于漫长和黏腻,连带着两人的对视也长了起来,对面的镜子仿佛折射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将两人锁在这个失真的世界里,唯独江侑安脸颊上没有擦干净的透明的泪痕过分分明。
“醒醒,没事的。”江其深虽然知道江侑安会伤心,但是没有想到江侑安会这么伤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江侑安,感觉自己之前斟酌了许久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说不出来。
江侑安抿了下唇,又抬眼看江其深,闷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江其深顿了一秒之后才道:“高考之后。”
江侑安又垂下了眼。
那没有几天了。
所以江其深总是突然消失,就是在提前为搬出去做准备?
江侑安觉得不对,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江昀夫妻俩也自觉地没有说话,把空间都让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感情好他们心里都有数,也非常清楚这么突然又仓促的分开会给江侑安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由江其深自己安慰好江侑安。
“醒醒,这不能代表我们以后就分开了。”江其深的大脑在短暂地宕机之后又恢复了运转,“刚才我已经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大门,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脑袋,似乎还在努力消化今天知道的所有消息。
“而且醒醒......”江其深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又顺势拉住了江侑安的手,引导着江侑安走到了一个房间前面,而后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的摆设也都一并纳进了江侑安的眼睛里。
和他在家里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房间我都给你留好了,这只能算是你有两个家了。”江其深轻声道。
公寓的房间被打通了,其中一个做成了书房,只留下了两间能居住的卧室。
一个是江其深住的,另一个留给了江侑安。
房子的设计完全是由江其深决定的,设计师只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把控,总体的风格也都是江其深喜欢的,静谧又简约,单单只是江侑安的房间的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其深一直是一个非常喜欢做计划的人,在搬进江家之后他就开始为自己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做计划,并且不断地向自己的计划靠近,希望自己走的每一条路,做的每一个选择造成的最后结果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只是人毕竟不是机器,只能无谓地跟随着时间的流逝往前走,却没办法让一切都完全随着自己的意
志行进。
这也是他应该去学会的一件事。
学会接受计划之外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差错。
然后将这些小差错长久地留存下来,在记忆里不断地糅杂润色之后,成为一种还算不错的回忆。
第60章
话虽如此,但是江侑安还是挺失落的,一直到又坐上了回家的车。
江其深说高考之后再搬出去也确实如他说的一样,也同样坐上了车,然后安静地在江侑安身边陪着。
江侑安也长大了,虽然行为上依旧有着被人宠坏了的骄纵,但是底色依旧是懂事又清醒的。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和他说的太分明,一定要逼着他说出个是非出来,更多时候还是需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江侑安感觉脑袋突然变沉了,还有点晕,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导致的晕还是单纯的晕车。
五点左右的阳光还是很刺眼,温度也没有降下来,在离开车里的空调之后,一股闷热的风便扑面而来,让江侑安有点呼吸不过来,只想赶紧进房间里吹空调。
江侑安走的很快,打开门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窗户拉窗帘打开空调,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在缓了缓之后,江侑安去洗了个澡,然后心情郁闷地躺上了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万韵和和江其深都在他的床边。
万韵和见江侑安醒了,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皱着眉道:“怎么把空调开这么低,瞎胡闹。”
“把药吃了。”万韵和把药丸倒进江侑安的手里,又伸手将水杯递了过去。
江侑安表情奇怪地看了眼手里的药,又抬眼看了眼江其深。
江其深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哦。”江侑安没多问什么,低眉顺眼地把药吃掉了。
万韵和还在教训江侑安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勒令江侑安从此以后空调只能开到26°,不然干脆就别开,热着吧。
江侑安垂死挣扎,盘算了半天之后才找到了个理由,一本正经道:“妈妈,你有没有听过这种理论,就是在你说完自己很久没有生病了之后,下一天就会病。”
他就是这样的。
哪能无缘无故就生病的。
一定是因为他昨天刚和蔺繁他们炫耀自己很久没有生病了,今天才突然来打一下他的脸。
江其深没忍住笑出了声,见江侑安不满地看过来时,又尴尬地咳了一声,默默地把视线移开了。
万韵和无语地盯了江侑安半响,幽幽道:“完了,烧傻了一个。”
江侑安:“......”
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坏事,最起码江侑安趁着这几天自己调理好了自己,混乱的情绪一扫而光,心情也恢复了正常,一如往常地和江其深相处,偶尔提到江其深的那套房子,还能开玩笑似的说自己以后要常驻在哪里,烦死江其深。
江侑安这种状态也让江其深放松了不少,保持着平和又冷静的心态去面对高考,继续按照着自己计划的步调向前走。
江侑安耍赖似的在家休息了几天,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万韵和催着去了学校,继续面对无趣又枯燥的知识灌输。
“蔺繁。”江侑安刚到教室,就意外地发现蔺繁竟然已经到了。
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侑安有些惊讶,奇奇怪怪地看了蔺繁几眼,还是没想通今天是有什么魔力让一向喜欢踩点的蔺繁提前这么早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江侑安的病才刚刚痊愈,声音还有点哑,尾音又颤又弱,听起来轻轻弱弱的,好像多用几分劲儿就会累死似的。
蔺繁见是江侑安,愣了一下,一时间都忘记回江侑安的话,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江侑安在自己身旁坐下。
“哟,小病号来了?”段京辞见江侑安来了,脸上一乐,凑过来打趣道,“怎么成天见你生病?”
江侑安白了段京辞一眼,道:“少胡说了,我就病这一次。”
段京辞龇着大牙傻乐,没计较江侑安的“无法无天”。
方塘也关心了一句:“你现在好了吗?怎么病的这么突然?”
还不待江侑安回话,段京辞就替江侑安回答了,“他肯定好全了呀,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学校。”
肯定得赖到最后一刻才舍得过来。
该说不说,段京辞还是挺了解他的。
江侑安没好意思反驳段京辞的话,颇有些心虚地抵了抵鼻尖,又侧目扫了蔺繁一眼。
蔺繁还在看他,清泠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江侑安病的突然,在前一天才好好地回了家,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他等了两节课之后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去找黄惟生问了江侑安的下落。
这才得知了江侑安病了的情况。
江侑安总是这样,完全不顾及别人,总是突然地销声匿迹,突然地看不见人影,突然地得不到任何消息。
蔺繁感觉有点厌烦,倒不是厌烦江侑安,只是厌烦自己总是被江侑安操纵,一会儿怕江侑安消失,一会儿又怕江侑安出现,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难以掌控。
“你怎么了?干嘛不理我?”江侑安见蔺繁不说话,伸手捏了捏蔺繁的手臂,歪着脑袋问蔺繁。
蔺繁抿了抿唇,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似乎是瘦了一点,脸颊上存在了许久的婴儿肥终于有了要消失的趋势,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成熟崭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