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皮垂下,眼皮的褶皱很深,是个标准的双眼皮,圆眼睛相,看人的时候总是很柔和,也很少发火。
因为生病,头发也脱了很多,余下的拢在脑后。然而总是不太安分,有几根岔出来。
能看得出颜湘的妈妈的头发其实挺硬的,这样的人骨子里总是很倔,很坚持一件事。
比如说她非得颜湘学画,不能因为家里委屈了颜湘,于是自己再辛苦也要拖着病体去找工作。
她一个富太太出身,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嫁给老公之后更是什么都不用愁。
每天只需要跟可爱的儿子玩,闲了就去拍卖行看看艺术品,或者捣鼓一下自己喜欢的烘焙,烤个甜甜的小蛋糕。
做蛋糕的时候,蛋液分离总是显得很麻烦,是颜太太人生里唯一的烦恼。
突然之间灾难接踵而至。
儿子莫名其妙被绑了被虐待了,一直走不出心理阴影。随后,丈夫的生意一朝破产,又不明不白地死了,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重一重的打击冲下来,再加上自己肾脏又有问题。
这都没让她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仇恨世界。
她真是,一辈子都保持着温柔,体面,干净。从始至终。
骨子里其实一直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颜湘其实很像他妈妈,无论是温和,白皙,柔软的外貌,还是一根筋的性格,都很像。
颜湘默默地看了一会妈妈熟睡的样子。
她的眼皮紧紧地闭着,身体有些瘦弱,盖在被子里几乎看不见起伏。
呼吸绵长,嘴唇两角天生带点上翘,似乎在微笑。神情十分安详。
妈妈睡得很沉,很沉。
颜湘削好苹果以后,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玻璃皿,放进去,又转身去了小厨房,拿锅,放水,把苹果放进去,放到电磁炉上,开始蒸苹果。
蒸好以后,颜湘估计妈妈很快就会醒了。
可是蒋先生快下班了,他必须要走了。
不然蒋先生看不到他人,脾气又会变得阴晴不定地,说不定又想什么办法折磨他的精神。
颜湘叹了一口气,动作轻轻地,把蒸好的苹果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同时在玻璃皿盖子上贴了一张纸条:
“妈妈,苹果蒸软了,你记得吃。”
写完以后,颜湘留了一个日期。然后把帽子和口罩戴上,打算回自己的病房。
在转角等电梯的时候,颜湘猛然看到自己病房那边一个,很眼熟的医生。
颜湘瞬间紧张起来,理了理口罩,低头走过去。
他不想被医生认出来。
要是医生不小心跟妈妈说了自己在住院怎么办?
而且蒋先生几乎每天都呆在他的病房,那样一个男人,气场高贵,衣着不凡,明显是特权阶级的人物。
自己还整天蔫头呆脑地,满身红红紫紫的痕迹,又遮都遮不住。教人一看,就知道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颜湘已经不在乎其他人知道了。反正脸都已经丢尽了。
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妈妈知道。
绝对不能。
颜湘不想在这种时候出柜,更不想被妈妈知道自己这些破烂事。
谁都可以知道他是出来卖的,就妈妈不行。
医院里无论什么都很多人。人流里,颜湘低头跟医生擦肩而过。
结果就在错身的那一秒钟,医生忽然叫住了他,奇怪道:“A08的?是不是你…”
A08是颜湘所在住院楼的病房号。A楼,8层。一层楼只有一个病人的。
颜湘根本不敢答,电梯快来了,他想朝着人多的地方去,只能匆匆一点头,像回答又像随意点头。
“欸不是,你好了没有呀,到处乱跑?”医生回头,在他身后说道。
医生的话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而渐渐远去。
颜湘的心跳得很快,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医生叫住他的样子。
医生会知道他是来看妈妈的吗?会跟医生提起来吗?
颜湘一路惴惴不安地,回到病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下,蒋先生却已经下班了。
蒋荣生坐在房间里的那张沙发上,脱掉了西装的外套,摘掉了领带,上百万的腕表随意地扔在茶几上。
他本人交叠着双腿,动作从来是淡定高贵的,气场强大,腿上轻轻放着一本书。落下的日光在书的扉页留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蒋荣生听到人进来,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书。
“去哪了。”
蒋荣生的声音很沉,从容而具有压迫感。
颜湘不理他。
心里还一直顾念着妈妈跟医生的事情。
蒋荣生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指尖顿了顿,抬起头,墨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颜湘的脸,再次问:
“去哪了。”
颜湘被蒋荣生眼睛的色彩摄一下,心头猛地被扯回来。他低下头,老实地:“去看妈妈了。”
蒋荣生这才放过他,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也不说话。
颜湘把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摘掉,放在桌子上,又坐回病床上发呆。
不一会,蒋荣生才不动声色地问:“你跟你母亲关系挺好。”
颜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半晌后,颜湘又说,“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
“唯一”这两字停顿了一下,像一支黑色的马克笔重重的划下一个标记,强调。
蒋荣生翻书的声音停顿片刻。
几秒钟以后,那一页才翻过去。
很清脆的“哗啦”一声。
蒋荣生的指尖在光滑的扉页上摩擦几瞬。
指腹发出摩擦的声音,显得有点滞涩。
半晌以后,蒋荣生对颜湘说:“过来。”
颜湘不动。
他心里还想着医生到底会不会告诉妈妈。如果妈妈问起来,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跟蒋先生谈恋爱么?
出柜也许不是最重要的。
颜湘从小到大没交过女朋友,性格又很软和,从来没表现出青春期对异性的关注和进攻意识。
稍微好一点的同学全是男孩子,自己总是像个没什么主见的女孩子一样被朋友们照顾得很好,甚至对他们还有一些依赖。
颜湘猜妈妈可能心里隐约有点模糊的想法,但是母子俩从来没光明正大地谈过这件事。
眼下也绝对不是出柜的时机。
可是要是妈妈知道了,也只能骗她,说是在谈恋爱。
好过被她知道自己是被包|养了。
“过来。”蒋荣生道,不怎么高兴地说,“颜湘你今天怎么回事,总是走神。”
颜湘不想理他。
然而面前这个人,是在走神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搭理,蒋荣生一眼就看出来。
这回是听见了,故意装傻。
于是蒋荣生立刻换了一个语气,变得有点凶:“我最后说一次,过来。腿长在人身上是拿来用的,你不用,我就帮你卸掉。”
颜湘知道他这个人不是说说而已,只好很不情愿地过去。
“过来点。”
蒋荣生摸了摸颜湘的脸:“你母亲情况不好?”
颜湘摇头。
蒋荣生说:“有什么事你就说。这么发愁的样子做给谁看。”
蒋荣生说着,边低头亲颜湘,一下一下地啄着他的眼皮和眉间,像是打着所有权的戳印一样。
颜湘有点抗拒,心不在焉的,不想做这档子事。
蒋荣生其实并不想在这里真的做什么。起码也得等颜湘彻头彻尾地好了,出院了再说。他并不想用性|事来杀人。
然而蒋荣生天生就很会接吻,吻里带着一股色|情的味道,从眉间一直到鼻尖,嘴唇,一边亲一边揉,亲着亲着就把人抱在了大腿上,搂着亲。空气里黏黏腻腻地,带着一股濡湿的春天的气息。
颜湘被吻得发软,也误会了,以为蒋先生要在这里上他。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没有锁门,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而且就算锁门了,他也不想做。
妈妈就在同一个地方,相隔大约不过百米。他总感觉这是很不对的,十分羞耻,背叛道德感接近于偷|情。
而且他心里还想着事,更不想做了。
但是蒋荣生一直勾着他,他的身体已经被训坏了,稍微摸一摸就会感觉心里很痒。
越痒他就越羞耻,后来真的用力气去退蒋荣生,呜咽道:“不做,不做。”
然而他越反抗,蒋荣生就越事莫名其妙生气起来,到最后,随手用沙发扶手边的领带把他双手绑起来,半真半假地,微笑道:“你想在沙发上,还是病床上?”
颜湘说:“不,回去再说好不好,不能在这里,你知道的,我妈妈也在医院…”
“都不选?”蒋荣生慢条斯理地笑着道,“那就各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