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回神,屏幕上又闪了个号码,正好是江宴濯。
“学长刚刚打电话给我?”小学弟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笑意。
简渺眼睫微垂,不知怎么掌心中间就满处了一阵微妙的痒。
他握起了拳头:“嗯,你不是跟人打电话吗?”
“嗯,我刚好给你打电话。”江宴濯低声,“好巧。”
他们在同一时间给对方打电话了。
“今天放假,在家休息吗?”简渺问。
“没休息,专业老师把我拎去片场跑了一天,才回家吃饭。”江宴濯轻声道,语调里有很明显的撒娇意味,“好累啊学长。”
“累是应该的,你们那个专业经验比知识重要,有空多泡泡片场。”
“嗯……”江宴濯靠在椅子上,电脑屏幕的剪辑软件上,每一帧都是高中拍的镜头。
这是高中文艺晚会录制的节目。
十六中的设备陈旧,录不出什么高清的画质,更何况负责的老师电脑内存有限,每年的节目压根不会积存多久。
这是江宴濯以取材为由,自己带摄像录的。
因为是自己的设备,所以能明目张胆地把每个镜头都只放在想放的人身上。
无一例外,都是简渺。
高二那年,简渺的班级出演的是灰姑娘,简渺被男扮女装出演了辛德瑞拉。
当年的反响还是很好的,简渺穿裙子的造型甚至一度登顶非官方微博的校花票选榜。
江宴濯其实也很喜欢……只可惜舞台剧的另一个主角是段叙。
所以这些年,他把这段影片反反复复碎尸分割,就是想剪出一个没有男主的HE结局。
他设想过千百种结局,但故事的脉络总是那么凌乱,稍有一点烦躁江宴濯便进行不下去。
一烦躁,就很想简渺。
江宴濯垂下眼:“学长呢?放假做了什么?”
“我……”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淡声,“没做什么。”
江宴濯的指尖落在鼠标上,反复看着画面里简渺披着金色假发的侧脸。
周月打电话来,说今天是简渺的生日,还开了挺隆重的派对。
而简渺却亲口告诉他,今天没做什么。
“简渺。”江宴濯垂下眼,低声唤他的名字。
情绪很重,一下就跳出了刚刚温柔暧昧的气氛。
电话那端安静片刻,人声忽然变得遥远:“嗯?”
“我想知道,我跟段……”
嘀——
尖锐的车鸣声忽然从手机里传来,随后是汽车碰撞时的动静,然后含糊的人声和雨声交杂。
江宴濯脸色骤变,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简渺?”
嘟嘟。
回应他的只有电话挂断的冷声。
第39章 39
雨夜的车道漆黑湿滑, 简渺坐的车在掉头的时候跟一辆小轿车发生了追尾事故。
交警和救护车来得都很及时,简渺第一时间就被送到医院。
……难怪上车的时候眼皮会跳,原来是厄运征兆。
简渺脑袋浑浑噩噩的, 所有思绪好像沉了下去,只有一个问题浮了上来。
出车祸了, 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呢?
应该是顾静烟吧,毕竟她先知道自己出门了。
简东城也说不定, 毕竟他会为了恶心前妻装作关心儿子的样子。
简渺从放射科出来的时候仍然在慢吞吞地想这个问题,但抬头的第一眼, 看到却是江宴濯。
医院的灯光是冷色的白, 空气中漂浮着医用酒精的味道,耳边是延绵不断的雨声。
视觉像是被拉远的镜头, 周边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成了模糊的幻影, 唯有江宴濯的身影浓墨重彩。
简渺怔怔地站在原地。
江宴濯迎身上前, 面向医生:“我是患者家属。”
清润低哑的声音从跟前飘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简渺凝着跟前的人, 所有感觉都慢了一拍, 迟缓凝滞着。
医生先看了眼简渺, 但见患者没有反应, 便如实看向江宴濯:“因为防护及时, 脑部没有受伤,也没有严重外伤, 但是脚踝扭伤了……”
医生在说伤势,可简渺却只是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带着一种像梦没醒的懵懂。
江宴濯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五官也绷得很紧, 没有在学校里那种阳光开朗的气息,整个人阴沉得像披了一片深夜的云雨。
雨……
简渺后知后觉地抬手,落到江宴濯的肩膀上。
江宴濯下一瞬便扶住了他的腰,却仍是面朝医生:“好,谢谢医生。”
说完,他的视线便回落在简渺身上,看着他微微踮着的右脚。
鞋已经脱了,上面裹着白色的纱布,看起来就很严重。
压抑一晚上的情绪瞬间在胸口撞出裂痕,阴戾的情绪像蹿出来的毒蛇,盘满了他的胸口。
江宴濯的脸色比凌晨的雨夜还要吓人。
“简渺。”他的嗓音低哑,平日里装乖的技巧全部被抛诸脑后。
眼前弱不禁风仿佛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忽然低头,轻飘飘地倒进了江宴濯怀里。
江宴濯一怔,随后就听见怀里的人绵绵软软地开口:“雨的味道。”
他是冒雨而来,外套早就湿了。
江宴濯抬手落到他的肩膀上,想把人轻轻推开,不要沾上湿意,肩颈处却被简渺低头蹭了一下。
简渺像是忽然被抽出了骨头,浑身软绵绵的,轻轻落到他怀里时像一片飘落的叶。
一时让江宴濯生出了一种飘零孤寂的感觉。
可他开口时声音却很浅,沙哑虚弱:“我好疼啊,江宴濯。”
就那么一句话,像一只手探进胸口,揉碎了所有负面情绪,驱散一切阴霾。
江宴濯甚至停顿了秒余,落在简渺肩膀上的手才改推为搂。
他问:“稍微忍忍,现在就回家?”
“回家?”简渺轻声重复,语调带着轻轻的无助和迷茫。
好像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家。
江宴濯感觉有一根细长的钉子拧进了他的心口,紧接着就是无边的心疼。
简渺说疼,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或许是因为出车祸的时候磕到的地方太痛了,伤处都在一起痛,反而察觉不到哪一处最尖锐。
只是看到江宴濯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种被隐忍了许久的感觉能说出口,就说了。
简渺是真的没想到江宴濯会忽然把他横抱起来。
迎上四周讶然怪异的目光时,那种脑子被蒙了雾的感觉一下就散了,简渺脸边有些烧:“江宴濯……江宴濯你放下,好多人。”
江宴濯却一声不吭,低声跟路过的护士说了句什么,护士轻轻点头,撑伞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把简渺轻放到副驾驶上,江宴濯才回过头:“谢谢,麻烦您了。”
“没关系。”护士笑笑,低声叮嘱,“这几天一定要注意休息和静养,记得补充营养。”
简渺坐在副驾驶,车窗关紧雨声又大,听不清江宴濯跟护士说了什么,但江宴濯的脸色一直很严肃。
他都没见过江宴濯这样。
终于等到他上车,简渺看着他系安全带时才愣:“你开车过来的?”
“嗯。”江宴濯发动了车子,宽大的手抚着方向盘,低声,“坐好。”
简渺不是没见过他开车的样子,国庆出游的时候是小学弟亲自把他送去医院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看就是觉得很不一样。
小学弟落在方向盘上的手节骨分明且修长,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其间,看起来很有力量。
这双手刚刚把他从医院里抱出来。
“你怎么会来啊。”简渺问。
“出车祸的前一秒你还在跟我通电话。”江宴濯情绪低淡。
就那一刹那,他比亲身在车祸中还要恐惧。
之后江宴濯回拨了好多次电话,等来的都是无人接听,最敏感的神经一下就被烧掉了,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
知道出车祸的时间,动用点关系联系人,很快就能知道简渺在哪。
一路上他的大脑好像不受控制,不停地想车祸现场的样子,不停地浮出最坏的结果。
那根被烧伤的神经又被反复拉扯,余惊不断。
即便简渺现在安然无恙地坐在身侧,江宴濯的手仍是微微颤抖着,只不过他竭力忍住了。
“我没事。”简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都听医生说了吗?”